跟著父親學編席

" 父親編得一手好席。在20世紀九十年代之前的農村，這是一門手藝。

" 雖然比不上泥瓦匠、木工吃香，但有了這門手藝，至少生計有了依靠。改革開放之初，我老家附近的許多村莊，像尚家莊、趙家老莊等，就形成了以編席為生的群體，生意曾經做得風生水起。

" 作為家里的長子，父親自然而然地想將這門手藝傳授給我。父親想得很實際，就是希望我將來自己能夠憑此掙口飯吃，能夠娶上媳婦，有一個自己的小家。所以，跟著父親學編席，我是沒有選擇的。

" 從我記事時起，每到冬天，生產隊都會蓋窨子組織編席。大約7歲左右，我就開始跟著父親學習編席。因為怕父母不高興，也或是個人真想學點本事，放學后放下書包，我就下到窨子里。父親每次都會將席邊留好等著我來練習。

" 因為手小，拿不了多少糜子，父親就讓我先從兩根糜子拿起。手勁小，無法將糜子拔緊實，父親就讓我先試著拔，盡量拔緊實，然后由他再拔一遍。剛開始，編著編著就編錯了，經常是將兩根糜子編成一根或是三根，或者將窩邊用的地方留少了或留多了，經常是一遍遍地重來。

" 父親編席不急不躁，總是一個節奏編下去，不緊不慢。因為每天編一張席都是固定的，編完就休息。父親總是最后一個從窨子里離開。

" 我性子急，有時候看到別人快編完了，就想趕快完成，回家休息或到外面玩，手頭經常會粗粗拉拉的，與父親編得紋路不一致。但父親很耐心，從來不發火，經常給我一邊作示范，一邊講解，并告訴我，一定要記住“慢工出細活的道理，不能砸了自己的飯碗”，并告訴我“學手藝，就要有學手藝的樣子”。母親也經常埋怨他編席太慢，勸他編得粗拉一些就行，但父親總是一句話“干活憑手藝，不能糊弄”。

" 父親編出來的席，糜子之間紋絲合縫，不瓢偏、不扯網，紋路正直，好看好賣。之后，我謹記父親的教誨，從碼每一根糜子開始，從窩每一次席邊開始，都一絲不茍，很快得到父親的認可。

" 學完編席邊后，再簡單的就是學習窩席邊。窩席邊沒有多少技術含量，關鍵是將糜子長短切好，將席邊窩整齊。

" 在我的記憶中，光學習編席邊、窩邊就有兩年。基礎打牢后，父親才開始教我正式編席。大約是1977年冬天，父親開了個席頭就去趕集了，趕集回來已經是下午傍黑天，等他下到窨子里，看見我將整張席基本編完時，非常高興，說我終于出徒了。

" 每年編席的人基本上都是生產隊里的熟人。編席日久，不能沉悶，叔叔大爺們經常會一邊編席，一邊吹口哨，偶爾也會唱上幾句樣板戲，說個笑話，或者說點鼓書、猜猜瞎話，或者聊聊他們聽到的奇聞趣事，活躍一下氣氛。

" 當然，最有盼頭的是偶爾光顧的賣花生的小販。雖然那時候還不讓做小買賣，但是有些膽大、不安分守己的人還是會偷偷地炒花生賣。

" 買賣非常簡單，沒有秤，就用帽子量，基本上就是一毛錢半帽頭花生的樣子。大人不肯輕易出手，手里的錢攥得很緊。小販就先拉呱、套近乎，慢慢地將大人們說動了，偶爾買上一毛錢、兩毛錢的。

" 我從小喜歡吃花生，每當賣花生的人來的時候，就期待有大人會開始掏摸厚厚的棉衣，將揉得皺皺巴巴的紙幣或一個一個的硬幣掏出來。小販趕緊上前低頭哈腰地用帽頭遞上花生。買了花生的大人會將花生分給他人幾個。如果身上沒錢，不要緊，可以賒賬，下次再還。

" 如今，父親已經去世整整二十年了，可能令父親沒有想到的是現在農村早已不用手編的炕席，以編席謀生、養家糊口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編席的手藝也日漸失傳。

" 現在周邊市縣尚有幾位編席的老人，都已經成了當地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人，他們編的席成了真正的藝術品，成了我們國家燦爛文化的一部分。

" 歷史川流不息，精神代代相傳，這正是我們這個民族綿綿流長的血脈基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