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手唱片店(外二首)

驟雨初歇的午后，老城區，秋天

我推開玻璃門，CD機里流淌出80年代的音樂

邊緣磨損的紅木桌上，一只橘貓正趴著打盹

鼾聲輕微。我走過老唱片堆砌的

許多面安靜而微微反光的墻，一顆懷舊的心

如海綿般沉浸其中，并緩慢膨脹

店主是個長發而健談的年輕人

耐心地講述著唱片背后的故事

我點點頭，相信這些物件的原主，一定

曾從它們身上獲得過感動和慰藉。現在

它們靜謐地睡在這陳舊而潮濕的氣息里

等待著我的手指輕輕撫摸——它們褪去的顏色

以及被刻在時間里的聲音

訪芙蓉不遇

坐公交車抵達午后，秋雨的尾音綿長

灑落在芙蓉園滿地的黃葉，也淋濕了我

某種探尋的視線。此季的梧桐早早疲倦

石橋灰默著躬身，清冷地目送雨中人

撐傘或披衣，各自潮濕地行走。獨剩我

往復輾轉在池雨的邊緣，猶如訪故人不遇

唯有滿目的枯荷彌漫著，交還我茫遠的約期

很多次了，是我們誤有期待，以為美是不凋的

或一切旅途的終點。此刻雨過天晴

遠處寒蟬雕琢著冷意，我凝視滿池的漣漪

在水波間流逝，有不可轉圜的殘缺

低溫雨季

梧桐在夜色中漸老，初秋的雨飄落如銀針

更迭著邊城偏冷的色調，也細密地織進我們

柔軟的舊毛衣。在病中，等你沏好

治愈的姜茶，等你坐到昏黃的燈盞下一起

讀一首木葉紛飛的詩。雨還在落，磨損的窗沿外

匯成低沉而靜謐的水流，如同手指的余溫

從潮潤的書頁上撫過。詩行間投下灰影的飛蛾

制造著一點令人安心的噪音

我知道再晚些，我們生活里的小小幸福就要暫時熄滅

溫暖的動詞冷卻后，房間里，四壁黑暗如雨的

回音在蔓延。我已預備好陰沉的睡眠，預備入夢時

淋濕的意象，那些褪色的梧桐飄轉零落，終于承認

這個季節陡峭的降溫。可是，我又清晰地夢見

你彌漫而倒映秋雨的瞳孔，是我自遠春起唯一的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