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自清末民初至今,繪圖成語是一條值得留意的出版線索。從成語煙畫,到插圖成語故事讀物、成語故事連環畫、繪圖成語詞典,再到成語繪本,乃至成語典故的數字化和文創化,我們看到了百余年來剪不斷的圖文姻緣。這是一部饒有趣味的文化創意史。它彈奏著中國傳統文化的鮮活音符,又交織著東西方文化的碰撞、傳統與創新的磨合,并觸發我們對出版之邊界的思考。
關鍵詞:繪圖成語 出版史 煙畫 連環畫 繪本
一、作為準出版物和文創產品的成語煙畫
煙畫是卷煙生產商為促銷而隨贈在煙盒內的小畫片,正面印有人物、風景之類的圖畫,反面或空白,或印有廣告,或是對正面圖畫的說明等。1891年老晉隆洋行在上海創辦煙廠,生產美國煙草公司品海牌(Pinhead)香煙,是為我國機制卷煙企業的發端。19世紀末期,最早的外國煙畫由此傳入,故煙畫又稱為“洋片”“洋畫兒”。1903年第一家民資煙廠中國紙煙公司創辦,發行第一枚煙畫《曾少卿像》;次年,三星紙煙公司創辦,發行國內第一個煙畫套裝“清末仕女牌九”系列。煙畫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盛極一時,和郵票、錢幣一起成為世界三大收藏品,不外乎以下幾種原因:一是機制卷煙興起,很多煙民視有煙畫的香煙為正宗,回避手工卷煙;二是商家促銷,收集煙畫可兌換物品或錢幣;三是煙畫內容豐富,色彩絢麗,中西文化匯合碰撞,打開了國民視界;四是不少煙畫出自當時名畫家之手;五是一些名伶、教授、書畫家和文學家參與收藏[1],推波助瀾。但曠日持久的抗日戰爭消耗,最終帶來惡性通貨膨脹,各煙廠為降低成本,逐漸停止了煙畫印制。煙畫的內容包羅萬象,涉及天文地理、社會生活、文學藝術、動物植物、名勝古跡等眾多方面,名目繁多。其價值也是多方面的,如商業價值、社會認知價值、藝術鑒賞價值等等。不少煙畫還有識字教育功能:“當時,父輩并不是將香煙畫片讓我們拿來玩耍的,而是把它當作一種教科書來讓我們識字用的。既不花錢,又能識字,一舉兩得。所以我們小時候都稱它為‘字段’,如同現今的‘識字卡片’或‘看圖識字’‘看圖說話’等教材一樣。”[2]很多煙畫附有故事內容、相關解說,在傳播文化知識、陶冶情操上勝出煙標、火花甚至郵票。在瀏覽、接觸眾多的煙畫過程中,筆者時不時留意到繪圖成語的早期形態:成語煙畫。
最早且較為集中的成語煙畫應該是英國威爾斯煙草公司發行的“中國成語類”系列,其色澤豐富,圖案生動,背面印有老刀牌(Pirate)商標。該公司1902年與美國煙草公司、英國帝國煙草公司等合并為英美煙草公司。戲曲家翁偶虹(1908—1994)曾在《煙畫》一文中回憶1914年去表姊家,第一次見到的煙畫就是“中國成語類”,不過是“大前門牌”的“中國成語類”,但“大前門”是英美煙草公司于1916年推出的,這里恐翁先生記憶有誤。“畫面上畫著一棵大樹,一股泉水,兩個兒童,一個指著白如匹練的清泉,一個指著盤曲糾結的樹根。我不懂畫面的內容,表姊便指著洋畫,教我認識了‘水有源頭木有根’七個字,并解釋說:‘這是一句成語,意思是不論什么事物,都有它的根源,就像大樹必有根蒂,大水必有源頭一樣。’可以說,從這張洋畫,我開始認識了字,也開始懂得了什么叫成語,以及成語的意義。”[3]筆者瀏覽過50幅“中國成語類”煙畫,按現在的標準來看,這些所謂成語應統稱為熟語(包括成語、諺語、歇后語和慣用語),其中屬于成語、異體成語或成語語料的有8條:不入虎穴,不得虎子(見圖1);若要功夫深,鐵杵磨成繡花針;一日之師,終身為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牡丹雖好,綠葉扶助;樹高千丈,落葉歸根;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其他則為非成語的熟語,如渡人渡上岸;牽牛喝水先打濕腳;狗相咬易得好;犬守夜,雞司晨;若要心腸堅,鑿山通海泉;斧打鑿,鑿入木;大魚不來小魚來;一羊前行,眾羊后繼;稱平斗滿不虧人等。
20世紀30年代,華成煙草公司出品了“成語與格言”煙畫系列,全套250幅,正面彩色印刷成語或格言及相應情景圖,背面印有商標。錄其成語、異體成語及成語語料,計81條,例如:玉不琢,不成器;眾擎易舉,孤掌難鳴;笑中有刀;盲人騎瞎馬;宜未雨而綢繆;害群之馬;孤掌難鳴;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海水不可斗量;疾雷不及掩耳,迅雷不及掩目;眾志成城;矢在弦上,不可不發;掩目捕雀;二人同心,其利如金;石卵不敵;朽木不可雕也等。此外,福新煙草公司也出品過一套成語煙畫,附贈在金字塔牌香煙中,無編號,正面為成語彩色繪畫,背面為成語故事梗概,拓寬了成語內涵的傳播范圍。很多煙草公司如華美、安利、大東、新民、天一等,均發行過二十四孝煙畫,該題材較早還可追溯至品海牌和老刀牌外煙。[4]二十四孝中的“戲彩娛親”“臥冰求鯉”“恣蚊飽血”等就是成語。成語煙畫在很長時間內在公眾視野中處于消失狀態,直至1994—2001年杭州卷煙廠在其生產的杭州、雄獅、御、天外天等高檔煙中推出100個系列的百圖卡,其中第44系列為“成語配畫”,收錄了100條成語,由高甬加配畫,才使沉寂了40余年的煙畫重出江湖。從成語的發展變化與規范整理角度來看,晚清民國時期的煙畫成語更值得重視,尤其是異體成語、四字格以上的成語。目前已有學者專門研究當時報刊中的異體成語[5],并著成博士論文《基于五十種白話報刊的清末民初異體成語研究》(劉卿,山東師范大學,2022年)。如能將當時的煙畫成語也納入研究視野,或許會有更多收獲,并旁及其他門類熟語,厘清其分類界限。
煙畫是一種不應忽視的準出版物。從出版的主體、客體、媒介及環節來看,煙畫生產作為一種社會活動,實際具備了準出版的特征:它無疑屬于經濟活動的一部分,而其設計、流布、收藏、品鑒、學習、研究又屬于文化活動及傳播活動;煙畫雖極少由出版社出版,絕大部分為煙草企業出品,但實際上這些企業代行了出版機構的某些功能,傳播了文化知識;煙畫雖為贈閱之物,無定價,但購買者也得付出商家投入其中的成本,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煙畫特別是優質煙畫、珍稀煙畫在交換時就需要“定價”了;煙畫的圖文設計創作、分門別類的知識信息,都顯示了出版主體的能動性;其介質以紙張為主,雖形態較小,但“圖文并茂,集齊一套,好似一本活頁連環畫或教科書;集大成者就如同有了一部微型百科全書”[6];煙畫的出版流程也符合“創作者—生產者—傳播者—使用者”的模式。煙畫生產就是一種面向公眾的內容生產與傳播,說它是一種準出版毫不為過。作為煙畫一個分支的成語煙畫亦然。
成語煙畫無疑也是一種成功的文創產品,能帶給今天的出版者和文化創意工作者若干有益的啟示。首先,卷煙本是純粹的商品,更是消耗品,有了煙畫的文化介入,轉而自帶了傳播媒介,獲得了文化附加值。除了文字內容,不少繪畫出自當時名家之手,本身就具有鑒賞與收藏價值。其次,除了基本的識字教育功能,早期的成語煙畫多勸喻訓誡色彩,通過商業力量和各階層的參與、共娛,達成較廣泛的文化傳播及社會教育。內容生產者在燦若繁星的熟語中精選了這些成語,一方面注意成語的常用性、通俗性,便于識記;另一方面兼顧了人生教育功能,可謂頗具匠心。此外,煙畫本為外來之物,但當時國人較快就對它進行了中國化改造,以時人的繪畫傳神表達經典成語,既借鑒外來商業文化、取法西方繪畫技巧,又傳承發揚成語中的優秀傳統文化、傳承創新中國繪畫,實現古今中外的融會貫通,使煙畫成為各階層人喜聞樂見的文創產品。在各種文創產品悄然興起的今天,我們還能否借鑒并創造出這樣傳播廣泛、打破不同階層與年齡,又具有一定教育意義的文創產品,上述三方面就值得反復揣摩思量。
二、畫法創新:繪圖成語書籍生命的根本
和成語煙畫相比較,民國時期繪圖成語書籍的出版就顯得沉寂。當時書籍中為數不多的繪圖成語都以文字配插畫的方式面世,散落在故事讀物中,和彩色煙畫生動活潑地表現時代生活相比,其黑白的古風顯然要沉寂一些。其中,潘武、屠元禮編選的《中華故事》應是收錄繪圖成語最多的民國圖書,共12冊,中華書局出版,1915年至1923年陸續出齊。故事均選自中國古代典籍,經、史、子、集都有,內容包括神異傳說、歷史故事、人物軼事等。筆者輯錄其成語、異體成語及成語語料,共計35條:第一冊:螳臂當車、乘風破浪、梅妻鶴子、南郭吹竽、管寧割席、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磨杵為針、金人三緘其口、杯弓蛇影、梁上君子、蘇秦刺股(與第四冊“懸頭讀書”即孫敬懸梁合為“懸梁刺股”);第二冊:頑石點頭、口不言錢、一身是膽、草木皆兵;第三冊:刻舟求劍、畫龍點睛、一箭雙雕、精衛填海;第四冊:守株待兔、桃源避秦(世外桃源)、兒童竹馬;第五冊:下筆成章、不食嗟來食;第六冊:程門立雪、塞上老翁、以矛陷盾、三十而立、請君入甕;第七冊:路不拾遺;第八冊:雙管齊下;第九冊:無;第十冊:卷不離手;第十一冊:聞雞起舞、唾面自干;第十二冊:賣劍買牛。此外還有“新兒童基本文庫”中面向中年級的讀物《鳩占鵲巢》,大東書局1947年初版。該書白話寓言故事淺顯生動而有趣。成語有鳩占鵲巢、不自量力、畫蛇添足。南行學社編、王云軒繪圖的《故事圖說》,南行學社1948年初版。王云軒(1877—1960)是近現代畫家,四角號碼查字法發明人之一。該書多為德育、因果之故事;每篇均配插圖,畫風古雅;文后加按語,旨在勸人向善,化導世間。成語有立雪程門(見圖2)、歲寒松柏、生生不息。首輯載有“發刊弁言”,看來是想做成連續性出版物的,但此后沒了下文。
繪圖成語書籍的出版一度與連環畫的發展密切相關。上文所說《鳩占鵲巢》一書,插畫相對粗糙,但內文雙色,大抵一頁一圖,明顯受石印技術推動下的連環畫影響,可謂成語故事連環畫的雛形。有文字說明的連環畫始于1920年,30年代起連環畫得到真正鞏固與發展。1932年茅盾曾在《連環圖畫小說》一文中記述了上海街頭的連環畫閱讀盛況:“這些小書攤無形中就成為上海大眾最歡迎的活動圖書館,并且也是最厲害最普遍的‘民眾教育’的工具。”[7]連環畫在新中國成立后的17年一度繁榮,1977—1984年達到創作的鼎盛期。此時,繪圖成語書籍才產生了重大標志性讀物:1979—1983年間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組織程十發、戴敦邦、楊兆林、賀友直等200余位著名學者、畫家精心編繪出版了《中國成語故事》連環畫系列,成為一大盛事。整個系列收錄成語500余條,每條成語圖畫有6~40幅,合計6000余幅。體例上先介紹成語出處,再展開故事,點明寓意。這套連環畫圖文結合、形象生動,受到廣大讀者歡迎,曾發行數千萬冊,先后獲全國第二屆連環畫創作一等獎、全國優秀美術圖書銀牌獎和上海市優秀圖書一等獎。20世紀80年代后期起,傳統連環畫走向衰落,此后雖有《成語故事連環畫庫》(海南國際新聞出版中心1995年版)、《中國古代成語故事連環畫》(共十輯,商務印書館國際有限公司2012年版)等陸續面世,但終未挽回頹勢。
1986年連環畫印量從上一年的8億冊銳減至1億多冊。關于20世紀80年代后期連環畫衰落的原因一直是個話題,主要觀點有:電影電視、流行音樂等新娛樂的沖擊;當時涌現了大量粗制濫造的連環畫,題材涉及武俠、言情、暴力等,繪畫質量差的“跑馬書”不斷;名著改編的連環畫選題重復較多;題材更新慢,嚴肅有余,敘事方式老套;稿酬低;社會價值觀念轉向,人們開始相信知識改變命運,連環畫被邊緣化;西方哲學思潮熱、辭書熱、武俠言情小說熱、紀實文學熱等接踵而來,讀者興趣和視線已轉移……至于日本漫畫的沖擊,有人認為日本漫畫大批進入中國是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那時連環畫已衰落,漫畫的崛起只是阻止了連環畫的再次復興。此論言之成理,但題材老化和畫法陳舊又何嘗不是連環畫衰落的一個內因?成語故事連環畫的衰落亦與此同理。通過梳理連環畫的興衰簡史,可以得到一個值得留意的問題:畫法創新是不是繪圖成語書籍生命的根本?在成語的文化沉淀幾乎恒定不變的前提下,畫法和圖書的某些形式要素自然就成了決定繪圖成語書籍生命的重要內涵。
反映到繪圖成語的另一條出版主線即繪圖成語詞典上,畫法創新就顯得尤為重要。上海辭書出版社1982年出版的《繪圖兒童成語詞典》可謂是一代人的記憶。該書由楊蔭深主編,冰心作序,收集了成語1300多條,配有張樂平、阿達、王亦秋等畫家所繪插圖400多幅,開創了插圖成語詞典的新形式。有些成語比較抽象,難以用圖畫表達,因此“畫家們動了不少腦筋,采用夸張的漫畫和變形的民族化手法,繪出成語中不同性格的人物,以形象的畫面體現出成語的寓意”。[8]“插圖風格主調是漫畫,因此對一些有歷史故事的插圖,也只是畫個大意,不拘泥于場景、服飾、道具的歷史還原……”[9]說明當時的插畫家們對成語連環畫的畫法作了一些突破。1988年該書出了彩色增訂版,更名《彩圖成語詞典》,2002年又出新版,更名《繪圖學生成語詞典》,但銷售已呈頹勢。此時讀者的審美趣味已發生了很大變化,市場上能見到更多的新漫畫,他們對新漫畫中的對話泡、速度線、擬聲詞、留白、汗滴等專有符號語言已習以為常。新漫畫更能帶動讀者的情緒。1997—2002年還有幾本繪圖詞典值得留意,如彭曉莊編著的《繪圖學生成語詞典》(四川辭書出版社1997年版)、陸襄和郭強編著的《繪圖學生成語詞典》(上海遠東出版社1999年版)、游平等編著的《繪圖學生成語故事詞典》(四川辭書出版社2002年版),其中彭曉莊那本因個性化的漫畫線條和風格及體例較好,贏得了讀者青睞,一再重印了多年。值得一提的是,這三種詞典都是一詞一畫的成語詞典,前兩種收詞量達五六百條。此后很多繪圖成語詞典都為插圖類型,各種硬筆、水墨的漫畫風格迭變較快,以適應不同趣味、不斷更新的讀者。
三、成語繪本化、數字化及文創化
連環畫通常以文字帶動圖畫,圖畫起輔助作用;繪本則以圖畫帶動文字,甚至以純圖畫來說話,圖畫本身具有較強的語言功能、個人風格。繪本(えほん,絵本)是舶來詞,以繪畫為主,可附有少量文字;英文名為Picture Book,即圖畫書。繪本最早出現于歐美國家。張光宇1945年完成的《西游漫記》(彩色連環畫,附有文字說明),張樂平1946年發表的《三毛從軍記》和1947年發表的《三毛流浪記》(均無文字),是國內原創繪本的先驅。繪本引進較晚。2001年遼寧教育出版社、生活·讀書·三聯書店聯袂先后引進了幾米繪本系列,本本暢銷,兩三年內銷量逾260萬冊,形成“幾米熱”。此后一批國外繪本也被引進。由于變相漲價引起讀者反感,家長嫌字少書貴,繪本市場一度斷崖式下跌,但本土繪本創作隊伍逐步成長,陸續面世的熊亮《京劇貓》、周翔《一園青菜成了精》、吳帶生《小熊掰玉米》等繪本,均被譽為真正的原創現代繪本。有關數據表明,2014年之后,在童書市場領域,繪本的碼洋占有率與品種占有率均處于不斷攀升的狀態。
相較于20世紀40年代國內早期原創繪本,成語繪本化道路的開啟要晚得多。這很可能是因為,成語是中國傳統文化長期活躍的部分,相當一部分典故或故事自古代相承沿用下來。這會給創作者帶來一個很強烈的約束和心理暗示:歷史的腳本、故事的角色以及人物在相應時代的著裝等,都是不容篡改的。亦即,為成語配圖是“不自由的創作”,繪圖者只能服從于給定的文字;而文字,就更不用說了,要盡可能合理敘述,不能有任何“越軌”。這種情況到20世紀90年代初才有所松動。1991年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了《彩圖本成語故事》系列,24開,每頁四格漫畫。379條成語,4800幅彩圖,文字隨圖,淺顯簡潔生動,相對自由地置于畫面空白處,繪畫技法上吸收了新漫畫的一些特點,情節性、對話感強,人物形象也貼近兒童心理。這套書對于前期的成語連環畫是明顯的突破,雖無繪本之名,卻頗有繪本之實,其行銷幾乎貫穿整個20世紀90年代,后來有豆瓣網友稱之為啟蒙讀物經典之作。
2003年起,才陸續出現冠以“繪本”之名的成語故事讀物,但前期不少所謂繪本,實質還是插圖類讀物或加文字說明的連環漫畫,說明出版者要么對繪本沒有深入領會,要么就是借時髦之名行推廣之實。不少圖畫對兒童的帶動性不足,風格雷同;文字雖淺顯,但生硬之處則暴露出只是簡單的改寫,刻板說教的臉孔也時不時暴露出來。有些繪圖和文字甚至表現出種種紕漏:如畫“班門弄斧”,背景是“魯府”,其實魯班不姓魯,他是魯國人,“姬姓,公輸氏,名般”;如畫“磨杵成針”,文中明明寫著“老婆婆頭也不回”,圖畫中卻出現明顯的回頭動作;如“愚公移山”,把神話中的天帝說成“上帝”等。好的成語繪本應在畫面上增強帶動性,增強對兒童的心理觀照,盡可能形成一套比較系統而有創造性的繪畫語言、成熟的個人風格(即繪本IP化),同時能妥善、靈活地處理好各種傳統文化元素;歷史或故事的腳本不篡改,避免無厘頭的戲說,不然就弄成了成語故事新編,這樣的繪本一多,就可能導致成語中歷史文化的斷根之虞;文字宜“恰”宜“精”,宜融入情景與情節,忌生硬與說教;可適當增加繪本的游戲性和互動性,如兒童參與繪畫、成語接龍、成語拼圖、成語完形、猜成語等,但不宜喧賓奪主、本末倒置。近10年來,各種藝術風格的成語繪本不斷涌現,質量不斷提高,可圈可點,如偏寫實風格的《中國好繪本 深刻的成語故事》(吉林出版集團2014年版)、卡通風格的《米小圈漫畫成語》(四川少年兒童出版社2020年版)、民間藝術風格的《成語繪本全40冊》(吉林出版集團2020年版)、國畫水墨風格的《國畫里的中國成語故事》(安徽少年兒童出版社2021年版)等,大有“亂花漸欲迷人眼”之勢,相信市場會作出選擇和沉淀。
近些年,成語出版物的數字化應用愈來愈多,既表現在制作過程中,又表現在傳播方式上。一是CG插畫(Computer Graphics),就是用計算機進行2D或3D圖畫創作活動,這是數字藝術的一種表現形式。“電腦繪畫的效率極高,從而得到大多數繪畫者的喜愛。在筆者搜索到的中華成語故事兒童繪本中,大部分都是電腦繪畫,創作者使用電腦繪畫不僅豐富了繪本表現形式,而且使孩子們能跟著奇妙的構圖方式來激發出自己的想象力。”[10]二是制作成語故事音頻,打造有聲繪本。音頻支持手機、電腦或APP客戶端等在線播放,并通過網絡新媒體把圖文、音頻整合在一起傳播。三是制作二維或三維動畫,最后在線播放。四是線下拍攝成語故事,制作影像視頻進行在線傳播。如2014年5月28日首映的,由中國宋慶齡基金會、中國科普作家協會等單位聯合出品的少兒古裝電視劇《中國成語故事》。數字化技術和成語故事的結合,能給受眾帶來更好的視聽享受,也有利于傳統文化的廣泛傳播。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成語典故數字化和文創化在若干地方的文化、文旅建設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甚至產生了現象級案例。如河北邯鄲,據統計具有邯鄲地方特色或與邯鄲有密切關系的成語典故達1584條之多,2005年被命名為“中國成語典故之都”;安徽淮南,與該地相關的成語主詞條合計400條,與主詞條同義或字序不同的有600余條,2018年被命名為“中國成語典故之城”。以邯鄲為例,至2023年2月,該市推出了中國首個成語數字人推廣大使“邯丹丹”、首個邯鄲成語地圖、首個成語數字街區、首個元宇宙成語典故之都、首套成語數字藏品、首個成語典故數據庫。邯鄲還建設了成語主題公園,開發了一系列富有創意的成語文創產品成語春聯、成語書法、成語繪畫、成語鎮紙、成語文化扇、成語文化傘及書簽、吊飾、手辦、記事本、手機殼等。有關成語文創的研究成果也陸續見諸各種期刊。與成語煙畫相比較,這一次文創化的介質多樣,可以展示不同藝術的個性和創意特點,但在傳播的廣度上顯然遜色得多。
四、結語
成語煙畫是一種成功的準出版物和文創產品,值得我們在回望和打量中尋找有益的啟示。通過考察連環畫的興衰簡史和繪圖成語詞典的發展變化,我們可以洞察繪圖成語書籍的真正生命所在。從成語煙畫,到插圖成語故事讀物、成語故事連環畫、繪圖成語詞典,再到成語繪本,乃至成語典故的數字化和再次文創化,我們看到了百余年來剪不斷的圖文姻緣。回望這條不長也不短的出版線索,筆者感到,這就是一部小小而饒有趣味的文化創意史。每一條支線都值得去深入探究,得失成敗藏于其中。這條線索頑強地彈奏著中國傳統文化的鮮活音符,又交織著東西方文化的碰撞、傳統與創新的磨合。它以自身的綿薄之力推動著出版,有時又頑皮地挑戰我們頭腦中傳統的出版觀念,觸發我們對出版之邊界的思考。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作為傳統文化中富有活力部分的成語,會不會帶來更多意外和驚喜?
參考文獻:
[1][6]馮懿有.海派早期煙畫收藏家[J].收藏,2006(11):106.
[2]李茂青.香煙畫片雜談[EB/OL].(2010-07-28).http://www.etmoc.com/culture/Looklist?Id=8251.
[3]翁偶虹.北京話舊[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12:3.
[4]李潤.香煙畫片發展史略[J].集郵博覽,2002(1):35.
[5]劉卿,張文國.“白話文運動”中的異體成語[N].光明日報,2020-05-09(07).
[7]茅盾.“連環圖畫小說”[J].文學月報,1932(5、6):209.
[8]劉韻玲.《繪圖兒童成語詞典》編纂實踐中的感受[J].辭書研究,1984(6):39.
[9]盧潤祥.談談繪圖詞典的插圖[J].辭書研究,1988(10):28.
[10]陳月玥.中國成語故事兒童繪本中的藝術表現風格分類研究[J].藝術科技,2019,32(12):117.
(作者單位系東方出版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