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星光（組詩）

涇水情

你來時，河水淺唱，桃花正粉

楊柳遠遠地把虎山裝扮美成一幅畫

我照樣松開手里的紙船于水上

你還是把一瓣桃花擱到船艙最中央

你問我，長大后去哪里

我告訴你穿過大漠，背上落日

去胡楊林里用語言重繪星空

而你告訴我，你要去海邊建一所房子

然后，像沙一樣托著它的水

含著它的水活著

就這樣，我們讓一條河

一條三月的河，切切地

在各自的夢里回響了整整三十年

五谷圖

麥子帶著它的金黃

從什字塬起身，跨過黑河

閃爍在白水鎮白娘子家的糧倉上

黍稷葉子上綴著的麻雀

把自己飛成了一個陶罐的圖案

我在經過罐口的風里

隱約聽到了吆喝麻雀的聲音

從菽地里鉆出叫稻娃子的小男孩

看見我，一溜煙朝涇河方向跑去

他兜里的豆角剛好跳到蟾蜍背上

我再看時，他已長大，已蛙聲一片

你的蜂王

到底發生了什么，一股風

一股黑黃的蜂團在大柳樹上

讓整個樹冠瞬間變成音樂劇場

這以大提琴為主旋律的音樂

響徹在你的居所高處

你用心傾聽時，有柔美的小提琴聲

也有厚實而溫暖的中提琴聲

更伴有低音提琴貴婦般的和聲

你完全沉浸在這美妙之中

你又想起她甜蜜的面龐

想起她看你時羞答答的模樣

你渴望這美妙將一直持續下去

你還是被一連串召喚的聲音驚醒

“蜂王、蜂王進斗”

“蜂王、蜂王、蜂王進斗”

“白雨來了，白雨來了”

你總覺得被收走的是你的蜂王

你聽著紛亂的聲音，一陣風

穿過你頭頂的晴空，卻有一滴雨

蜜一樣貼著空空的你落下

核桃樹下

你坐在經年的核桃葉上

飲一杯新茶時，一只小貍貓

精靈一樣從淺黃的草垛上跳下來

它沒有立即跑開，而是

向你投來慢慢擴大的金光

你似乎看懂了其中的一些奧秘

你找來一把十二齒釘耙

將核桃葉堆積成眼睛的形狀

點燃，火越燒越高

你用耙子設法控制著火頭

煙霧迅速包緊你

你品嘗到夢的味道

你慶幸頭頂的新葉清晨般完好

而當你抬頭看向高處時

一兩枝核桃葉已變色如老貍貓

用汗津津的眼神盯著你

三味書屋

進入第一個白色的書屋

我手捧泥巴、柳枝和鐘表

用泥巴在語言間制陶罐

用柳枝作叫醒蜜蜂的樂器

我忘記了擺在腳下的鐘表

進入第二個涂有標識的書屋

我攜帶私欲、天理和算盤

一遍遍撥打詞語的算盤珠

清算私欲的舍與天理的得

我手托自然無形之書

進入第三個不是書屋的書屋

我來過，其實你早來過

我們的身影文字般存在

又白紙般消失

夜靜下來時

你會獨坐在藤椅上

不由自主地看向西南的天邊

那里漆黑一片

你究竟看什么

你心里裝著什么

那一定是最美麗的一個人

玉一樣被你裹著

躺在汩汩的流水中

那里又滿天星辰

你究竟看什么

你心里是裝著什么

那一定是最美好的一些事

果肉般被你包著

長在你生活的蔥郁樹木上

你一如既往停留在另一個世界

為這更遙遠的寂靜

為那更明亮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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