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戲劇性的羅馬尼亞總統選舉

2024年12月6日，羅馬尼亞憲法法院宣布，取消總統選舉第一輪投票結果，整個選舉過程重新進行。第一輪投票于11月24日舉行，結果出人意料，政治素人、持親俄反西方立場的獨立候選人克林·杰奧爾杰斯庫的得票率最高（22.94%），排名第二的是親歐、反建制的拯救羅馬尼亞聯盟候選人拉斯科尼，社會民主黨候選人、總理喬拉庫排名第三，這是長期執政的中左翼大黨社民黨候選人首次未能進入第二輪角逐。羅憲法規定，獲得半數以上票數的總統候選人直接當選，如未有人票數過半，則排名前二的候選人進入第二輪角逐勝負。

羅馬尼亞此次選舉狀況迭出，一波三折，充滿戲劇性，不僅展現了烏克蘭危機背景下歐洲政治、社會形勢的深刻變化和激烈的大國博弈，更反映出社交媒體對政治的深遠影響。

出人意料的結果

總統選舉前夕，羅馬尼亞首都布加勒斯特的大街小巷充斥著各政黨候選人的宣傳海報，新聞網站上刊登了專家對選舉的預測和分析。然而，第一輪投票結果出人意料，一位沒有出現在街頭海報中的獨立候選人杰奧爾杰斯庫脫穎而出，獲得了22.94%的選票，暫列第一。外界預計，他將在定于12月8日舉行的第二輪決選中以較大優勢打敗拉斯科尼。這一現象被多家國際媒體稱為“近期最重要的地緣政治變動”。

杰奧爾杰斯庫是土壤學專家，參政經歷有限，曾被右翼政黨羅馬尼亞人團結聯盟黨提名總理候選人，但因其發表支持鐵衛軍的極端民族主義言論而與該黨決裂。杰奧爾杰斯庫強調國家主權和減少羅馬尼亞對外國勢力的依賴，批評歐盟和北約對本國事務的影響，呼吁本國經濟和農業自給自足。他雖然在選舉前多個民調中支持率均低于9%，但在社交媒體上粉絲眾多。杰奧爾杰斯庫通過短視頻，塑造自己親民的形象——一名愛國、尊重傳統、熱愛家庭的虔誠教徒。

對于出人意料的投票結果，羅馬尼亞多個官方機構迅速做出反應。11月26日，羅國家視聽委員會請求歐盟委員會展開對TikTok的調查，理由是某智庫調查報告稱，TikTok平臺放大了有利于單個候選人的選舉內容，在選舉競爭中造成不公。同月28日，羅總統約翰尼斯召集國家最高防務委員會會議，稱情報機構文件顯示，候選人通過平臺算法進行競選宣傳，存在違規行為，且選舉網站在選舉過程中遭到網絡攻擊。

12月1日，對羅馬尼亞政治局勢更為重要的議會選舉舉行。因受總統選舉投票結果影響，各黨派均加大力度開展政治動員，此次選舉投票率超過52%，為近年來最高。結果顯示，社會民主黨仍是議會第一大黨，但羅馬尼亞人團結聯盟黨超越了執政聯盟成員國家自由黨，成為議會第二大黨。羅馬尼亞人團結聯盟黨加上從該黨分離出來的極右翼政黨拯救羅馬尼亞聯盟和青年黨，已占議會37%的席位。最終，親歐聯盟僅以超過所需票數七票的微弱優勢組閣成功。

12月4日，在多個公民社會組織的呼吁下，提交給最高防務委員會的文件被解密公開。數千名羅馬尼亞人聚集在首都，表達對杰奧爾杰斯庫極端主義言論的抗議。兩天后，在海外選民已開始投票之際，羅憲法法院發布公告，稱根據憲法和選舉法賦予的權力，決定廢止此次總統選舉。在隨后公布的解釋性決議中，憲法法院稱此次總統選舉存在“操縱選民選票，競選活動中不透明地使用數字技術，競選活動資金來源未申報”等問題。

社交媒體成為重要宣傳工具

羅馬尼亞地處黑海沿岸，緊鄰烏克蘭和摩爾多瓦，是西方與俄羅斯對抗的前沿地帶、北約東翼最重要的支點國家，對北約和歐盟具有重要戰略意義。烏克蘭危機以來，羅馬尼亞表現出了對烏克蘭的堅定支持。

羅最高防務委員會公布的解密文件認為，杰奧爾杰斯庫違規利用TikTok，在短期內迅速獲得高曝光度，部分推廣賬號在選舉前異常活躍，均與俄羅斯社交媒體平臺telegram某賬號密切相關。羅總統約翰尼斯承認，無法找到俄羅斯干預的確鑿證據，但仍表示，希望與其他歐盟國家“一同抵御來自俄羅斯的虛假信息對選舉的干預”。羅總統此舉得到了歐盟和美國方面的支持。

然而，比論證美西方國家所謂“俄羅斯干預羅馬尼亞選舉”真偽性更重要的是，這一投票結果反應出了被主流政客和傳統媒體所忽視的民意。烏克蘭危機延宕，歐洲經濟持續低迷，通脹率居于高位，歐洲普通民眾對此嚴重不滿。經濟下行帶來的是越來越分裂的社會，烏克蘭危機長期未決引發部分民眾的“戰爭疲勞癥”。羅馬尼亞雖然近年來經濟發展勢頭較猛，但社會貧富差距卻越來越大，一直未有改善的腐敗問題讓民眾越來越不信任政客與官方機構。傳統政黨未能回應社會和民眾變化的需求，沒有能力解決當下的困境，其政治正確的敘事已無法獲得更多支持。有學者稱這是“沉默的螺旋”，選民在民調中隱藏了自己民族主義和親俄的思想。

這些思潮在社交媒體平臺獲得充分的表達與傳播。社交媒體日益成為現代政治宣傳工具，也逐漸成為民眾接受政治信息的主要來源。善于利用平臺算法及傳播方式的政治新星，更容易讓民眾接觸并認同他們的理念，從而迅速贏得大量粉絲，更多的互動與評論也讓他們顯得比傳統政黨更為親民。與臉書、X等傳統社交媒體平臺相比，TikTok短視頻平臺越來越受歡迎，用戶數量增長迅速，且粘性較高。

根據安排，羅馬尼亞將于2月重啟總統選舉候選人簽名收集，屆時社民黨、國家自由黨與羅馬尼亞匈牙利族民主聯盟組成的親歐執政聯盟將共同推出一位候選人，杰奧爾杰斯庫則已向歐洲人權法院提起申訴，要求羅馬尼亞當局尊重第一輪選舉結果。羅馬尼亞能否順利選出一位符合各方期待的總統，依然充滿變數。

（作者為中國社科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