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抹茶之“抹”

抹茶就是粉末狀的茶，但中國古代沒有“抹茶”一詞，只有“末茶”。“抹茶”來源于日語，古代日本人把“末茶”錯寫成“抹茶”，后來成為通行的寫法，并影響到我國。

中國的“末茶”一詞最早見于唐代的陸羽《茶經》，曰：“飲有粗茶、散茶、末茶、餅茶者。”其中的“末茶”是把烘焙干燥的茶葉碾磨成粉末，然后投入沸水鍋中煮飲的飲茶方式，被稱之為“末茶煮飲法”。

把末茶投入沸水中煮飲，古人稱之為“以茶就湯”，是唐代煮茶法的重要特點。和宋代流行的“以湯就茶”，即先把茶粉放入碗內，再注入開水，擊拂起泡的飲茶方式相比，操作順序是不同的。注湯曰“點”，故宋代的飲茶法被稱為“點茶法”或“末茶點飲法”。

中國的末茶點飲法一直延續到明代中期。明代丘濬《大學衍義補》：“《元志》猶有末茶之說，今惟聞閩廣間用末茶，而葉茶之用遍于中國，而外夷亦然，世不復知有末茶矣。”可見，大約到十五世紀中葉，末茶已消亡殆盡，從此，“末茶”一詞也就成了漢語的歷史詞匯。

日本茶文化界認為，末茶點飲法最遲于十二世紀末傳入日本。由于日語的“末”和“抹”同音，于是就有人把“末茶”寫成了“抹茶”。例如，臨濟宗禪僧季弘大叔《蔗軒日錄》說“又送抹茶一器于仁木次郎殿”，這是“抹茶”最早的用例。成書于1548年的日語詞典《運步色葉集》中收有三個以“抹”字開頭的詞：“抹香”“抹茶”“抹藥”，其中只有“抹藥”的“抹”是涂抹的意思，“抹藥”就是供涂抹用的藥膏。其余“抹香”和“抹茶”都是粉末狀的，“抹香”即“末香”，是佛堂燒香用的粉末狀的香，“抹茶”是粉末狀的茶。可見，到十六世紀中葉，日本人混用“末”和“抹”的現象已經比較普遍。

從語文的角度來說，“抹茶”的寫法屬于錯別字。但是，日本沒有正字法，文化人混用同音字的現象十分常見，因此，長期以來，“末茶”和“抹茶”這兩種寫法在日本的刊行物中一直是并存的。甚至還有同一作者在同一部書中同時使用兩種不同的寫法，例如，大枝流芳《青灣茶話》在《凡例》中說：“此書專為煮茶，不論抹茶、點茶之事。”而在《擇器》中又寫道：“點末茶者，冬用地爐，夏用風爐。”

“抹香”“抹茶”成為日本人的慣用寫法之后，日本人對“抹”字的釋義就增加了“粉末”一項。例如，藤堂明保《學研漢和大字典》解釋“抹”字的第二個義項說：“擦成細小的粉末。”大修館書店出版的《新修漢語林》則干脆表示“抹”等于“末”。就這樣，“末茶”和“抹茶”成了日語中同音同義的異形詞。

1954年，日本出臺的《常用漢字表》規定了1850個當用漢字，其中沒有“抹”字。“抹茶”成了“不規范”或“不提倡”的寫法。1981年，日本公布了新版的《常用漢字》，其中包括了“抹”字，“抹茶”的寫法得到了官方的背書。從此，日本的出版物幾乎都采用“抹茶”的寫法，“末茶”被徹底淘汰。

我國改革開放以后，中日科技、經濟和文化的交流日益興盛，日本茶道文化受到廣泛關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我國介紹日本茶道時，往往在抹茶二字上加引號，表明“抹茶”是借用的日語詞匯。后來，隨著抹茶產業在中國的發展，尤其是抹茶冰激凌、抹茶拿鐵、抹茶巧克力、抹茶蛋糕、抹茶面包、抹茶面膜等抹茶產品進入中國人的文化生活以后，人們對“抹茶”一詞的違和感也就逐漸消失，最后成為融入現代漢語的一個外來詞，被收入2019年商務印書館出版的《新華外來詞詞典》。

現在，我國已成為抹茶生產和抹茶消費的第一大國，也許若干年以后的字典，也會增加“抹”字的義項，不妨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