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入世始，以出世終

【摘要】本文主要對元德秀墓志進行分析、釋讀，并對照相關史料，試圖從這一隋唐人物的生平事跡中概括其價值觀念，以期對臧克和先生提出的隋唐人物價值論做出個例分析和補充。同時也進一步探究了元德秀價值觀念的產生原因以及對后世的影響。

【關鍵詞】元德秀；墓志；價值觀念

關于隋唐人物的價值信仰，臧克和通過墓志文字，對隋唐文人群體的信仰價值做出了“朝市心違、山林志畢”的基本概括。“隋唐社會，無論生前閥閱顯赫、文治武功”，在蓋棺定論之際，相當部分人士突出表現為“朝市心違、山林志畢”。而這樣一種信仰取舍，在魏晉南北朝和五代均不多見。“作為價值選擇方式，以入世始，以出世終，合乎心行張弛有常、始張終弛之道”，又契合了“隋唐之際儒道釋東土交融”的情況。①而在唐代文官人物中，元德秀一生三次步入仕途：先補南和尉起家，次授左龍武軍錄事參軍，最后以任職魯山縣令為世人所知。魯山縣令任期滿后，元德秀歸隱陸渾，伴山水而終。本文主要通過分析、釋讀墓志，并將之與史書等相關史料記載對照，從元德秀“入世”“出世”的行為動態和原因分析，對元德秀這一唐代人物在“仕”和“隱”之間體現的價值信仰進行探究，試為先生提出的“入世始，出世終”這一隋唐人物信仰價值論做出補充，并進一步探究元德秀這一價值信仰的影響。

一、元德秀價值信仰的內容分析

（一）入世而“無為”

根據臧克和的相關論述，可對隋唐時期對于“仕”與“隱”的價值取舍，概括如下：其一是一心歸隱，養名自重；其二是報國無門，寄情山水；其三是功成身退，終老山林。②而無論是何種情形，均有入仕求官之經歷或登山臨水之姿態，呈現出二者并行，雖身在朝野亦要表現出心在山林的志趣之情形。如唐總章二年（公元669年）《張威墓志》：“……隱逸驥于平衢，棲心入遁。遂以抽簪命友，酌桂追朋。暢嵇阮之幽矜，悅巢由之雅趣。”③唐開元二年（公元714年），賀知章撰寫的《戴令言墓志》言及墓主喜好老莊等道家思想：“……蓄長往之愿，不屑塵物”，同時也記錄了其壯歲入朝為官的事跡，“府君志求閑退，朝廷使宰長社”④。唐天佑十八年（公元921年）《竇真墓志》：“府君……不求榮祿，惟慕清閑。或命儒官，時游精舍。與名僧而話道，追達士以傾樽。風月優游，林泉賞玩。”⑤

元德秀同樣也是“以入世始，以出世終”的人物之一。根據河南省洛陽市伊川縣出土，現藏于伊川縣文管會的元德秀墓志的記載，可提取的材料信息如下：元德秀，字紫芝，河南人，為“后魏明元帝九代之孫，大唐延府都督第六子。稟河岳秀氣，襲鴛鸞彩毛。文章自資，道德自寶。行烈于世。孝聞于天。以進士出身授南和縣尉。奉上撫下。”⑥對照《舊唐書》卷190下《文苑下·元德秀傳》和其門生李華的《元魯山墓碣銘（并序）》的記載，元德秀父親官至延州刺史，“德秀少孤貧，事母以孝聞”。開元二十一年，元德秀以才行第一登進士第。而后由于母親病逝，為其守孝。《舊唐書》記載稱其“久之，以孤幼牽于祿仕，調授邢州南和尉”⑦。而李華所寫墓碣銘則記載其“延州使君之子。后魏七葉，易為元，公其裔也……先人未祔于兆，身迫當室，緘未忘之哀，參調求仕。銓試超等，補南和尉”⑧。在《新唐書》的記載中，則有其“少孤，事母孝”“舉進士，不忍去左右，自負母入京師”“既擢第，母亡，廬墓側……服除，以窶困調南和尉”的事跡。⑨

唐代延州屬于關內道，按照等級劃分為中都督府，因而“延府”和“延州”所指應當一致。而南和縣屬于邢州，因此南和縣尉的授職在史料中的所指也應為一致。三則史料記載中，元德秀被任命為南和縣尉的原因略有出入，但其中蘊含的條件基本一致：通過科舉和銓選考核。元德秀第一次為官即“南和縣尉”，縣尉則屬于唐代從九品官階，是基層的官員。由此可見，元德秀雖然有后魏昭成皇帝孫常山王遵的后裔以及父親生前曾為朝廷三品官員的身份背景，然而似乎并未因此得到朝廷的過多關照。而其丁母憂后得以補官，更多還是因為其通過科舉和銓選的考核所展示的過硬的才學能力。

任南和縣尉不久之后，元德秀因“目牛無全，為黜陟使所稱”而“改授左龍武軍錄事”，從九品官階升至正八品。⑩此處官職升遷，可知前文所謂“目牛無全”，應是贊美其政績。而詳加考證，“目牛無全”語出《莊子·養生主》“庖丁解牛”一事：“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嘗見全牛也。”?用以形容人已掌握事物規律，技藝精湛，已經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此處當指元德秀善于執政、治理有方，從中也可窺見元德秀并不是一心歸隱、志向山林、清高自許之人物，其在任之時勤政善治，甚至受到黜陟使的稱贊，可見其除去自身理政能力之外，對于官場之中的人際來往也并未排斥。而后墓志稱：“入?霜白，滿圍風清。令尹乃命天官授君為魯山縣宰。”“?”據《漢語大字典·車部》?所載，為“軒”的異體字。《說文解字》稱“?”：“車搖也。未聞。以篆之次第詳之。此篆當亦謂車上一物。而今失傳。車搖當是譌字。”?而如果作“軒”解，則可取“古代一種有圍棚或帷幕的車，供大夫以上官職乘坐”之義，可借指官爵祿位。這與元德秀為龍武軍錄事參軍一職相吻合。而下文中“圍”本義為“環繞”，與“?”對應。至于“霜白”“清風”之語，則有“高潔”“清廉”“清白”“清惠的風化”等象征義。如漢代孔融《薦禰衡疏》：“忠果正直，志懷霜雪。”?以及南梁劉勰《文心雕龍·誄碑》中：“標序盛德，必見清風之華。”?故此處指元德秀因任職左龍武軍其間表現出的優秀品行而受到京兆尹的賞識，在后者將其推薦給吏部后，參加了吏部銓選，最終被授為魯山縣令。

“夫古之為政者，以政為政焉。而君之為政者，以無為而為政也。”?元德秀的墓志中，有這么一句對其“入世為官”的總結性評價。“無為”本為中國先秦時期的道家思想，指執政者不應過度干預民眾，主張應任民眾順應自然、自由發展，從而打造清明政治。即所謂“為無為，則無不治”?。元德秀為官之時，崇尚簡易，脫離繁雜、務求清靜。“《大易》之易簡，黃老之清凈，惟公備焉。”?以下將結合史料記載的其主要政績，來分析說明墓志記載中其“以無為而為政”的為官從政之價值理念。

在元德秀為汝州魯山令期間，較為著名的政績是其義釋大盜，為民除猛獸之患一事。這一事件在新舊兩唐書均有記載，且基本一致。以《舊唐書》記載為例證：“部人為盜，吏捕之，系獄。會縣界有猛獸為暴，盜自陳曰：‘愿格殺猛獸以自贖。’德秀許之。胥吏曰：‘盜詭計茍免，擅放官囚，無乃累乎？’德秀曰：‘吾不欲負約，累則吾坐，必請不及諸君。’……翌日，格猛獸而還。誠信化人，大率此類。”?此處元德秀之“無為”大概可體現在：不以“擅放官囚”之禁令為束縛，反而大膽聽從盜賊殺獸自贖之請求，任其自然。最終既以信義感化盜賊，使其甘心殺猛獸將功贖罪，又為當地百姓消除了猛獸之患，同時節省了剿殺猛獸的行政成本，更起風尚引領之作用。“吏人老幼，諮嗟震勤，發于庭宇，播于四鄰，則政化之行可知也。”?可謂以最簡之法求得最大效益。而其不拘規則律令，自攬全責的行為也可以看出其并非墨守成規，嚴守法令或因擔心失去職位、俸祿和生命等自身既得利益而膽小怕事，不敢承擔風險之輩。

唐人鄭處誨編撰的《明皇雜錄》中所記載的“五鳳樓為民請命”之事也提供了另一例證。“唐玄宗在東洛，大酺于五鳳樓下，命三百里內縣令、刺史率其聲樂來赴闕者，或謂令較其勝負而賞罰焉。時河內郡守令樂工數百人于車上，皆衣以錦繡，伏廂之牛，蒙以虎皮，及為犀象形狀，觀者駭日。時元魯山遣樂工數十人，聯袂歌《于蔿》。《于蔿》，魯山之文也。玄宗聞而異之，征其詞，乃嘆曰：‘賢人之言也。’其后上謂宰臣曰：‘河內之人，其在涂炭乎？’促命征還，而授以散秩。”?而時人權德輿《醉后戲贈蘇九翛》詩：“勸君莫問長安路，且讀魯山《于蔿于》。”?也可作為該歷史事件的旁證。在此次事件中，元德秀同樣展現了“以無為而為政治”的價值理念：于唐玄宗要求三百里內百官舉行歌舞會演之時順勢而為，以極其簡易的排場和一篇自作的《于蔿于》（《于蔿》即為《于蔿于》的簡寫）來反映“河內人涂炭”的民生疾苦，此番順勢而為，不僅成功引起了唐玄宗的注意，也在一定程度上達到了“為民請命”的目的。

綜合元德秀三次擔任官職的經歷，可見其在任期間善用形勢，為民請命，無愧于墓志所記之“梁木其懷，今為古焉”的悼念之語。關于此處“懷”字，本文以為或是“壞”的誤寫。此句與后文“哲人其萎，往而不返”構成對舉，同出于《孔子家語·終記解》：“孔子蚤晨作，負手曳杖，逍遙于門而歌曰：‘泰山其頹乎！梁木其壞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當戶而坐。子貢聞之，曰：‘泰山其頹，則吾將安仰？梁木其壞，則吾將安杖？哲人其萎，吾將安放？夫子殆將病也。’”?在《禮記·檀弓上》也有記載。?指的便是孔子把自己的死比作良木的損壞而這些行為背后則是其“無為”“不爭”的思想理念：上任一職即專心做好本職工作，既不以功名利祿為掛礙，也不做過分干預、擾亂民生之事，更不求萬鐘華服、高門大戶之貴。也正是在這樣的思想引領下，元德秀自然地實現了從“入世為官”到“出世隱居”的轉換。

（二）出世而“持道”

李華在《三賢論》中將元德秀列入其中，稱“元之志行，當以道紀天下”。從上文對元德秀入世為官經歷的分析來看，其所作所為中既有儒家以民為本的思想表現，同時在實踐過程中又帶有黃老之學“無為而治”的色彩。加之李華《三賢論》表面上為緬懷舊友的文章，實際上也表達了“感懷世道，敷贊儒統”的思想觀點。?因此，此處李華文中之“道”既可以理解為儒家所尊崇的圣賢之道，也可理解為老子的“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為而不爭”?。

從兩唐書等相關史料記載來看，在秩滿之后，逝世之前，元德秀尋得陸渾山水，度過了一段清貧閑逸，出世而“持道”的時日。“秩滿，南游陸渾，見佳山水，杳然有長往之志，乃結廬山阿。”?其間行止，足見其所持之“道”，正如墓志所稱：“君貞白守節，孤高立身，美哉紹於先，痛乎絕於后。”而對照其他史料，則可以見其“持道”表現如下：

首先，元德秀出世所持，乃“達生齊物”之道。所謂“達生”“齊物”均出于《莊子》，大意為摒棄外欲，同等看待萬物。從史料記載來看，其族弟元結贊其“未嘗有十畝之地、十尺之舍、十歲之僮，未嘗完布帛而衣，具五味而餐”?。從元德秀在陸渾晚年的生活日常來看，其居所“無扃鑰、墻藩之禁”，可以想見其生活清貧而不忌諱盜賊的境況。同時，他的家里也沒有仆人侍妾，完全回歸到平民百姓的生活之中。?在面臨五谷不登，溫飽難以為繼的困境之時，仍舊能彈琴讀書以自娛。“歲屬饑歉，庖廚不爨，而彈琴讀書，怡然自得。”當有“好事者載酒餚過之”，也能“不擇賢不肖，與之對酌，陶陶然遺身物外”。在“琴觴之余”，更能“間以文詠，率情而書，語無雕刻”?。由此可見，元德秀在晚年與山水為伴的生活中始終堅守己道，視貧窮與富有、饑餓與飽腹、賢才與不肖為同一，摒棄物欲，怡然自得。

其次，元德秀所持之道，除了“達生齊物”，還有“仁義教化”。在卸任之時，元德秀兩袖清風，所謂“代下之日，柴車而返……發八笥之直，唯匹帛焉……歷官俸祿，悉以經營葬祭、衣食孤遺”?。用其任官得到的俸祿來接濟孤遺之人，不僅可見元德秀不重錢財富貴，將其視為身外之物，又可反映其并非不管俗事，而是仍盡己所能兼濟天下。同時，在當時“程休、邢宇、宇弟宙、張茂之、李崿、崿族子丹叔、惟岳、喬潭、楊拯、房垂、柳識皆號門弟子”?。其中元結、李華等也受其指導，可見其不吝指教，樂于傳道授業解惑。

據元德秀墓志的記載，元德秀“春秋六十薨于陸渾南郭草堂之所”，于“天寶甲午載冬十月甲申日葬于草堂南原之野”?。然而，這一記載在年齡和卒年上與其從弟元結為其撰寫的《元魯縣墓表》、兩唐書的記載和李華的《元魯山墓碣銘（并序）》有所出入。不過關于元德秀生卒年的補正，學者楊玉峰已有較為完備的論述，認為李華所撰銘文中“天寶十二年”或許是后人抄錄過程中的“魯魚亥豕”之誤，元德秀的“春秋六十”應當是古人取整數之故。因此元德秀于天寶十三年薨于陸渾，享年五十九歲。?逝世之時，“惟枕履簞瓢而已”?。而“服名節者，無不痛心……名高之士陸渾尉梁園喬潭，賻以清白之俸，遂其喪葬”，足見其安貧樂道，貫徹始終。正如其墓志銘所言：“山岳氣秀，云天道高，出身三仕，甲子二毛。大化無留兮去生之勞，嗚呼哀哉！”?

二、元德秀價值信仰形成的原因分析

上文所述元德秀之價值信仰乃是“以入世始，以出世終”，具體而言，則是“入世而無為，出世而持道”。究其此種價值形成的原因，大致可從時代和個人兩個角度來加以探討。

就個人角度而言，其一，從家世背景來看，元德秀在后魏昭成皇帝孫常山王遵的后裔的身份之外，其父又為延州刺史。盡管顯貴的祖先年代已遠，且自身又早年失怙，但從其家族中大約同時期的其他成員，如元琰、元結等人的道德、才學等綜合素養來看，其所受到的家庭文化熏陶未必低于顯貴之家。同時，參考臧克和的觀點“按傳統結習，隋唐人生所取以入世始、以出世終，功業卓著而不失高人幽致，殆直接沿襲南北朝士人之貴族價值觀念”?。其二，元德秀以才行第一得中進士，又在之后通過吏部銓選考核，可見其才能出眾，這也為其擁有在各任官職上都能夠做到無須驚人的改革或整頓即可達到“賢政”“惠政”的政治智慧打下基礎。其三，元德秀在“延州（即元德秀父親）即世之后，昆弟凋落，慈親羸老，無小無大，仰飴于公”?。在家庭內競爭、比較的關系相對較少，且需要早日承擔家庭重任，因此很有可能形成溫和不爭、沉穩寬仁的性格，從而進一步形成達生齊物、與人為善的價值觀。

從時代的角度考慮，首先，元德秀生卒年在唐武后萬歲通天元年，卒于玄宗天寶十三年（公元695—754年）。其活動時期從整體而言正是唐代走向并達到巔峰盛世的時期。該時期的唐王朝無論是在政治方面還是在經濟方面的發展水平都達到了一定的高度，“姚崇宋璟作相公，勸諫上皇言語切。燮理陰陽禾黍豐，調和中外無兵戎。長官清平太守好，揀選皆言由相公”?。“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因此在社會風氣上表現出進取開放、雍容大度的盛唐氣象，即所謂“觀夫開元之治也，則橫制六合，駿奔百蠻”?。在此種社會風氣的影響下，壯年時入朝為官、在任上有所作為應當是大多數文人武士的平生夙愿。例如，當時的孟浩然就曾于元德秀中進士的開元二十一年西游長安求仕，還寫下了著名的《望洞庭湖贈張丞相》：“……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欲濟無舟楫，端居恥圣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因此，元德秀為官濟世、敢作敢為是順應當時的時代趨勢的。與此同時，在唐初以來兩代帝王所確定的“政治上尊儒，正名上先道，信仰上重佛”這一基本價值觀的影響下，“開元二十三年（735年），唐玄宗召集三教講論，中書令張九齡（678—740年）極力主張調和三教”，不僅上奏言稱：“至極之樂，理歸于一貫。”而且在《賀論三教狀》里借用《法華經》“會三歸一”的說法，以此主張“三教并列”“三教同歸”。由此，以儒家為主流的社會文化也在不斷吸收道家和佛教的文化，開放的對外政策和開明的民族政策也吸引了不少佛教知識精英。在此境況下，人們的價值觀念和價值判斷也更為多元，思想也呈現出多彩雜糅之勢。元德秀的思想觀念中同時表現出儒家“以民為本”“與人為善”“安貧樂道”和道家“無為而治”?“達生齊物”的理念，或許可以認為是這一社會文化風尚影響的結果。

三、對元德秀評價反映的時代風尚

由元德秀墓志所載：“稟河岳秀氣，襲鴛鸞彩毛。文章自資，道德自寶。行烈于世，孝聞于天……君貞白守節，孤高立身，美哉紹于先，痛乎絕于后。”諸多門人相與謚其為“文行先生”等情況來看，可知他本人高尚的道德和才華橫溢的文章在當時的唐代文人群體中頗具影響力。“《三賢論》……論及以‘三賢’為核心而形成的三個微型學術文化群體，而這三個群體又在相互交流、影響中形成一個更大范圍的學術文化圈。其中與元德秀關系密切者，《三賢論》提及13人，有房琯、蘇源明、程休、邢宇、邢宙、張茂之、李愕、李丹叔、李惟岳、喬潭、楊拯、房垂、柳識等。”?

從唐人評價來看，宰相房琯每次見德秀，則嘆息曰：“見紫芝眉宇，使人名利之心都盡。”而中唐時期詩人蘇源明亦常對他人說：“吾不幸生衰俗，所不恥者，識元紫芝也。”?盧載《元德秀誄》：“誰死元公，餒死空腹。”?皮日休《七愛詩·元魯山（德秀）》：“吾愛元紫芝，清介如伯夷。輦母遠之官，宰邑無玷疵。”“皮子之志，常以真純自許……鎮澆俗者，必有真吏，以元魯山為真吏焉。”?

其中較有代表性的為李華、元結二人。前者在信仰佛教的同時根據儒家之道試圖復興古文，后者則同樣能以民為本、崇尚廉潔、銳意進取，“元結認為刺史的擇任非常重要，對于這類人的選拔當注重才識、人品、能力三個方面，他提出從‘武略’‘文才’‘清廉’‘變通’四個方面進行考察。至于刺史的考核，可根據任期內的人口數量、農田種植及畜牧等方面進行量化考評。從這些具體建議中，可看出元結‘以民為本’的理念，可稱良吏”。

由此可見，元德秀的價值觀念是得到當時名士文人的認可和贊同的，這或許也印證了盛唐到中唐時期士人們對入世進取的同時也崇尚歸隱山林之美的價值認同。

元德秀信仰價值也為后世景仰和稱頌，例如歐陽修贊其“其志凜凜與秋霜爭嚴，真丈夫哉”?。黃庭堅在《張大同寫予真請自贊》中自嘆弗如：“秀眉廣宇，不如魯山。”明代魯山教諭陳孜作《琴臺善政》：“賢侯德政愛民深，百尺高臺靜撫琴。一曲清風弦上調，滿腔和氣軫中吟。伯牙昔日堪同操，單父當年不易心。高山流水非獨樂，至今追慕仰德音。”

四、結語

綜上所述，元德秀的價值觀念是隋唐人物“以入世始，以出世終”這一信仰價值的一部分。通過其墓志的釋讀和其他相關史料的補充，可以大致還原其生平經歷，并從其行為表現中概括其思想理念。而通過對元德秀生平和墓志的詳細分析，不僅能夠理解他作為隋唐時期重要人物的價值觀念，還揭示了這些觀念產生的原因，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社會的文化風氣。

同時，本文通過對比元德秀的出土墓志和其他同期墓志以及相關史料，試圖更清晰地認識元德秀在道德理念和文化價值認同方面的獨特性，以及其對后世的深遠影響。元德秀不僅作為唐代歷史事件的親歷者，更是隋唐文化傳承和價值觀念演變的重要推動者。他的墓志文本不僅是對個人生平的紀念，更是對時代精神和價值取向的生動表現。

注釋：

①②③④⑤?臧克和：《隋唐人物信仰價值論——以墓志文字為線索》，《天津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第61-62頁。

⑥???陳長安主編：《隋唐五代墓志匯編》（洛陽卷·第11冊），天津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214頁。

⑦⑩??劉昫等撰：《舊唐書》卷190《文苑傳》，中華書局1975年版。

⑧????董誥等編：《全唐文》（卷320·第4冊），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3248-3249頁。

⑨????歐陽修、宋祁等：《新唐書》卷194《卓行傳》，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563-556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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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宏、張曉芝：《唐人元德秀仕履考——兼及〈資治通鑒〉系年和蕭穎士生平問題》，《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14年第3期，第66-68頁。

??????彭定求編：《全唐詩》，元稹《連昌宮詞》，杜甫《憶昔》，孟浩然《過洞庭湖贈張丞相》，盧載《元德秀誄》，皮日休《七愛詩·元魯山》，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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