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世苦行（組詩）

醉翁亭記

在公園之外的野徑一個小孩環抱溪水

他照鏡子大聲喊自己是當年的太守

他抓自己的長頭發，嘔吐，胡言亂語繼而離去

只有黑色的腳丫不斷從沙礫浮現，時間之外

——這一切有模有樣，依稀路過的賓客不失溫存

他們微笑，點頭，穿白衣服

這條小路鮮有人至，孤寂如一縷老者的發須

無古文字遮攔的青石邊，絲竹還沒有染指

只有酒壺，月光，巖穴，野芳亙古不變

山也還沒有名字

鐘聲安穩，小鹿夢回

棄我們而去的朋友，永遠也找不到這里

當他們站住，動搖那座荒廢的小亭，嘴唇微動

那輕留片刻而永無回旋余地的

風光如同蜃樓……

山水不停傾落下來

苦行

在人世苦行，群山環繞，大江橫流

佛珠安靜不轉動，這不是修持者的錯誤

雙腳空空之人，豈識煙火？神像的頭頂

列車如同鑰匙

穿越鎖孔的黑暗，鳥啼聲隱晦如鬼——

袈裟滿積塵垢矣，因露水滴落而銷魂，這是冷

在布施我們易碎的靈魂，是空氣

影響我們的愛、皺紋和強硬的生命……

我亦飄零久*，我明白，每一次落葉都會疊落身上那些

銹跡斑斑的傷口，每一次傷口都將成為

新的僧侶。以粗糲的雙手摩挲泉水和沙礫

巖漿和白雪：唯獨不碰小麥

佛祖呀佛祖，身體如若長出莊稼，是否

離人太近，離超度太遠呢

*顧貞觀《金縷曲》其二

雨滴記憶

多少次寫到，深入，直到雨滴徹底磨滅的時令

日記本青霉的痕跡，一根根春天，折損的枝條

露水滴落，"裙裾（潔白）

——或者校服衣褲吧，還在那場泥濘中

被涼風不停撥弄。但這并不是褻瀆，你知道

如果不伸出那一枚楊柳的葉片

小雨是不會停止的……那時候四月如同嘴唇

你的手指握住

傘柄有如巨大的花苞，雨絲飛過黯然的層云

我抱著書，看身邊的黑夜走過廣大的人群，依稀

有人對你說，松開你，松開你纖細而寂寞的竹

綠色香氣默默傾注

在短暫一刻我的眼睛，進入你，悲傷的雨蘑菇

和無聲的淚影……

春天跟著你急切的抖動緩緩老矣

白庭陌 原名馬俊濤，2002年生，江西撫州人，江西省作協會員。作品見《當代·詩歌》《中國校園文學》《星星》《詩歌月刊》《江南詩》《星火》等刊，有入選及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