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老家的那座青山埋好之后
長輩叫我帶走一塊土
“那是你父親”
我從墳頭鄭重地抓起一塊最大的土
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前
顫巍巍地低聲喊道:
“父親,跟我回家了”
從未經歷過的我按規矩走在最后
后背一片發涼
也許是父親真的跟在身后
帶著風,急著回家
回到家里,我把那塊土
放在堂屋的神龕里
——父親回家了
回到家和他的長輩一起
坐在了香火里
那塊土很重
我不能背它離開故鄉
那塊土不落地
一直壓在我的心上
賣米糠
擺在集市的街邊
我和母親眼巴巴地望著
趕集來來往往的人
走路帶風,沒有帶走一粒米糠
細小的兩籮筐米糠
是我初中一個星期的伙食費
是我需要的一個個文字
是一聲聲讀書聲
每一粒輕飄飄的米糠
在我的求學路上,很重
有人買走米糠后
扁擔松了一口氣
回程的母親,在十六里的路上
籮筐一頭挑滿了月亮
一頭挑滿了望子成龍的期望
多年后那個集市變成了庫區
我仍想起我和母親
米糠一樣重的命運
街頭,扛棉被的老人
雪無聲地拍醒大地
寒冷的零度,棉花,冷冷地重
十斤的棉被
在老人的肩上,成噸的冷
他扛著冷夜里的溫暖
在我的前面,踟躕獨行
飄雪的日子需要雪白的暖
頭上的白與棉被一起白
生活,猶如大雪漫過肩
扛著一堆雪,頭頂著一座雪山
多少日子,才堆成了這樣
擠滿了行程
也許是塵世的雪下得太早
眉間已下了一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