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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游莊

2025-02-07 00:00:00湯展望
文學港 2025年1期

從宛平南路出來后,我沒有回公寓,直接打車去了虹橋,準備搭乘最近一班高鐵回良城。出租車司機是安徽阜陽人,很是健談,問我是不是附近音樂學院的學生。我說不是,都畢業小十年了,在附近出版社工作。他說看我氣質和音樂學院的人很像。我說:“謝謝,我倒是想搞音樂,可惜五音不全。”他說:“搞嘻哈吧,五音不全也能搞,現在很賺錢……”不知道是藥效上來的緣故,還是他方言過重,他接下來的話我有些聽不清,我漸漸在這大嗓門中睡去,再醒來時已經到了虹橋站外了。

回到良城縣城,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按照學生時代保留的習慣我應該找個網吧包宿,玩游戲看電影將就一夜,實在太乏了的話花三十塊找個浴室泡澡,然后也可以在那睡一晚。但我現在只想回家,火車站外風很大,我穿的衛衣根本不頂用,也感受到了來自鞋子的寒冷。原來鞋面上的那些網孔真的可以流通空氣,現在就流竄著冷氣。我站在火車站門口好像被定住了一樣,也想叫下離我不遠處的車,我發不出聲音。想走過去,又拖不動身體。一個又一個黑車司機在我面前經過,他們給剛出站的乘客拎包,把拉桿箱塞到車上,把乘客懟進座位,允諾就等兩分鐘,馬上出發,他們也問我到哪,我答不出,實在張不了口。終于一個大叔把我也拽到了車上。

“我到白埠去。”我用盡力氣和司機說出了我的去處。

“順路。”我家在縣城北邊的鄉鎮,司機卻往西開,現在已經快到了運河上的西大橋,過大橋就出縣城了,黑車大叔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慮,哪怕車里黑晃晃的一片,我在后排的角落,大叔更是看不到我,他說:“你旁邊倆一個碾莊,一個車夫山的,我旁邊這個岔河的,先送碾莊的,再往北送車夫山的,再轉東走310國道送岔河的,送完他再往南走250省道不就經過你白埠嗎?我也得回縣城啊,你說順路不順路。只要在良城,到哪都順路。”

“奇了怪了,今天接四個人四個地方。”他又嘟囔了一句。

“我從來不想獨身,卻有預感晚婚……”是車載音樂在響,我旁邊的姑娘也在跟著哼,我不知道她是碾莊的還是車夫山的。過了沒一會兒,她到站了,是碾莊的。我先下車,好讓她出去,司機大叔去后備廂給她拿行李,那是一只深色的拉桿箱,借著車尾燈的光我瞅了一眼,是紅色的,很像婚禮上用的那種。回到車上,唱《晚婚》的姑娘空出來的位置迅速被一個雙肩包占領,是那位車夫山的乘客從他腳底取了上來放在座位上的。司機開過黃灘橋便向北拐了,困意襲來,我抱著的我的背包又睡著了。

是大叔叫醒的我,車內放的音樂是刀郎的一首歌,具體哪首歌我記不得了,不是《2002年的第一場雪》,也不是《沖動的懲罰》,這是唯二我記得他歌名的歌。

“白埠哪里下。”

“張道口橋,然后……”

“湯樓村啊。”

“是,我在張道口橋頭下就行。”

“我送到家吧,用不了多少油,花錢坐車了哪有不送到家的?”

“謝謝師傅。”

“你們大學生就是客氣,謝啥啊,我姑奶也是這莊的,你也姓湯吧,我們敘敘,可能還是親戚呢。算了,不續了,姑爹輩分太勉了,續了我吃虧。”說罷,他嘿嘿地笑了。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他,也咧著嘴作無聲地笑,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見。

“這歌咋樣。”車子已經行駛到張道口橋,他從橋頭小路拐進了莊里,“刀郎的新專輯,不知道你聽了沒?”

“還沒。”

“你等一下,我給你放那首罵那英的,真帶勁啊。”說著他切了一首歌,叫《羅剎海市》,他也跟著哼。我知道這是今年夏天出的歌,那會兒我剛確診住院,隔壁床的病友在放。是的,即使在那個醫院,也有人不消停。我在想難道網絡傳播也有滯后性,夏天的歌是很難火到冬天的,現在一切事物的保質期太短暫了,不像以前,我小時候哼的童謠,也是奶奶教給爸爸的。

我在淡淡霉味中醒來,是母親叫醒我的,被子很沉,母親說不知道我回來就沒曬,她進來給我送早餐,說我瘦得太厲害了,早餐是一碗面臥了兩個荷包蛋。我在想我昨晚是怎么到家的,我讓司機大叔把我放在村里的蘇果超市門口,穿過超市旁邊的巷子來到家門口,五十米不到的小巷我走了很久。母親對于我突然回來,沒有想象中的詫異,我告訴她休假一段時間,權當提前回家過年了。母親說,這還沒進臘月呢。說著,她費勁兒生了個爐子,給我提到房間里,動作嫻熟,還告訴我現在蜂窩煤漲到六毛五一個了,還沒有之前耐燒。我想起之前姥爺自己動手壓制蜂窩煤球,肯用料,煙少,經燒,趕在過冬前制好,用板車送到幾個子女家,我家離得最遠。他沒有熬過去年的冬天,他的孩子們今年都得自己買煤球燒。

在家躺了三四天,母親說要去姐姐家過兩天,問我要不要一起過去。

“你和她說我回家了?”

“沒呢。”

“那就不要說。”

“你姐要是問呢?”

“問就說沒回來。”

母親面露難色,她不會撒謊,更不會在子女面前說謊。我讓她放寬心:“我姐不一定問呢。”她說:“你姐肯定問,還問你什么時候結婚,都三十了。”

“那你之前都咋回她的?”

“我就說我管不了。”

“行,那還這樣說。”

母親走后,我也出了門,村里鮮有年輕人的身影,我走在路上有點不自在。我要坐車去縣城醫院拿藥,從張道口橋攔下一個進城的中巴車,沒有售票員,自己掃碼支付。司機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慮,說現在家家戶戶都有小轎車,坐車的少了,不賺錢,就不請售票員了。

“你們不是夫妻店嗎?”

“老嫲嫲帶孫子去了,錢和人總得出一個,要不然兒媳婦也不愿意。”

在人民醫院拿到藥了,我的擔心才得以瓦解,門診醫生還囑咐我,藥盡量別停,問我現在狀態怎么樣,我說還好。回來又坐公交,在白埠街就下了,母親去姐姐家住幾天,我要買點菜回去自己做飯吃。白埠街無甚變化,小時候會覺得無比的大,大到能承載每個孩子的愿望,想吃的零食、想玩的玩具,都在這里能買到。長大后,又發覺這條街道又是如此的小,前后也就幾百米,沒逛一會兒就逛到了頭。這次回來又覺得這街道大了起來,生活所需品,記憶中的老物件都能在這里找到。說是買菜,卻也無甚可買,家里囤的白菜土豆有半間屋,各式咸菜也腌了幾個壇子,就只割了點肉,買了兩斤雞蛋,再多也提不下。路過一個賣爐子的攤兒,想著把家里那個已是爐中耄耋的爐子換掉,卻又不好帶回去。

二會叔就是在這一刻出現的,他騎著三輪車出現在這個街道上。

“展望。”他喊著我的名字。

他的聲音響亮,而我卻絲毫沒有慌張,之前在公眾場合最怕別人喊我的名字。尤其是我的領導,她是一個新上海人,這是上海土著同事給她的稱呼。她會親切地喊著我的名字,有時候還會加以后綴:親愛的。她一般這樣叫我的女同事,有時候也這樣叫我,我有些不適,她卻感覺無任何不妥,然而每次叫完我之后,我都覺得很不適。處理不完的工作再加一份,做不了的資料再加一份,臨了再加一句,你可以的,親愛的。在我病倒前,她又不知道在哪里學了新叫法,名字加寶寶,在喊了展望寶寶后沒幾天,她的展望寶寶就從工位上消失了。

二會叔問我是不是買爐子,我說是。他說天冷,是該裝個爐子。他從車上跨步下來,告訴我要買什么爐子,還問我量好尺寸了嗎。我說還沒量。他說你得裝個帶煙筒的大爐子,能暖整個屋,我說普通爐子就行,家里那個實在太爛了。

“你就換個好一點的吧,四嫂用著也方便。”

“行。”

時間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那時候他蹲在我家窗前,用新到手的玩意兒引我出去玩。他的新玩意兒出自他父親之手,我喚作建軍爹。建軍爹是個能人,年輕的時候學過木匠。他父親,二會叔的爺爺是前村支書,送建軍爹去了鎮上的農機隊,在那里他又學會了修車。后來因為作風問題被遣送回來,在村里開了個修車鋪。

“展望,你寫完作業再出來玩哦,不然四嫂會生氣。”二會叔拿著建軍爹新做的玩意兒,是湯樓莊里春天最早的風箏,是還未除夕就已點上的花燈,是河流還未結冰就做好的陀螺。這次的陀螺用的是新的墨水瓶做的身體,旋轉的支點是一顆大號的鋼珠,不知道是從哪個軸承里卸下來的,連抽打陀螺的小鞭都做了修整,木把是拋光沒有倒刺的桃枝兒,鞭體是抽自輪胎外胎,完全沒有我們生拉硬拽出來的樣子,而是認真地做成了“毛發清晰”的鞭子。

“我早就寫完了。”

“那你出來,我們去南河沿抽陀螺。”二會叔不理解我的無奈。

我告訴他我考試沒有考好,我媽不讓我出去,她把大門鎖了,還帶走了鑰匙。二會叔也覺得這次是他“四嫂”的不對。他用撬棍撬大了我家防盜窗的一個網孔,恰巧允許我能夠鉆出去。

“你姐什么時候回來呢?”我倆走在去南河沿上。

“月底的時候。”

二會叔低頭扳手指,我告訴他還有兩周,下下周的星期五就回來了。他和我姐是幼兒園同學,當然和我也是,還是我的一年級同學。二會叔是個憨子。關于他的憨有兩種說法,我奶說是胎帶的,生下來就憨。我媽說是四五歲的時候,他媽,建軍奶去世,他沒日沒夜地嚎,有一天,不嚎了,甚至還傻樂出了聲,從那天以后就變憨了。

他在湯樓小學的幼兒園上到十二歲,在大部分孩子小學畢業的時候,建軍爹用黑色塑料袋裹了條紅杉樹牌香煙敲響了莊校長的辦公室。莊校長說一年級就有教學任務了,二會跟不上啊。建軍爹說走一步跟一步吧,我平時也教教。

“那就試幾天?”

“那就試幾天。”

就這樣,二會叔的學生生涯永遠留在了湯樓小學一年級,直到他十五歲離開學校,去跟他爸學手藝。

“坐嘛。”他邀請我坐他的三輪車。

“哎,你怎么來家了。”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此時此刻我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我失業了。”對他我沒任何隱瞞。

他埋著頭繼續往前蹬車,車子過了張道口橋,開始往湯樓莊拐。他不大理解失業是什么意思,我問他最近在干嘛。他說廚子死了,他要去殯事上幫忙。我在想是哪個廚子,我離開家實在太久了。

“西場的那個,我明天要上街買菜。”

“那個有六十歲嗎?”我有些驚訝,他說的那個白姓廚子有個兒子是我小學同學,理論上白廚子和我爸媽差不多大。

“屬小龍的,打完春六十了吧,尿毒癥。”我們這里將“蛇”說成小龍。“失業是什么意思?”

“失業就是,紅事白事都不再找你幫忙。”我告訴二會叔。

“那,太難受了。”二會叔似乎理解了。

我坐在他的三輪車的一側,看不清他臉色,聽聲音有點抽鼻子。二會叔喜歡去紅白事上幫忙,熱鬧。有人結婚,剛支鍋他就去了,給廚子洗盤子端菜,跟在嗩吶匠屁股后面跑來跑去。有人鬧喜,他就沖在最前頭,跟著喊“好”的人學兩句吉祥話,也能討兩包喜煙,他不會抽煙,他拿煙回去給建軍爹抽。

張道口橋頭那個小孩不見了,我剛想問二會叔那個孩子去哪里了,自己卻想起了答案。那個常年蹲在張道口橋頭,玩樹葉的小憨孩,死于十幾年前的一場車禍。我們這白果樹比較多,出了深冬遍地是白果葉,夏天我曾和伙伴們摘這白果葉去賣,送到百埠街的黃酮廠,那里有人收,那大概是我人生第一桶金,還沒出白埠街就花完了。我給老湯買了條腰帶,牛皮的,拴在擺攤老板的車上,有些掉色,我要老板換一根,老板不肯,說換新的要加兩塊錢,那可是一斤白果樹葉的價錢。給我媽買了條絲巾,喜滋滋地回家了,想著,這下我可把娟子比下去了,娟子是我姐。

還是白果樹葉,白果樹葉是那個小憨孩最好的玩具。他虔誠地將葉子放在兩掌之間,來回搓動,撒手,葉子能在空中短暫地旋轉兩秒,然后落地,他便撿起再重復這個游戲。終于,在一次追逐樹葉的時候,他一頭攮進了一輛大半掛的車底。

二會叔家住我家東邊,在那個蘇果超市的正南方向,他家和蘇果超市那家是近門子,所以房子在一條線上,因為幾十年前他們分家的時候就把地劃好了。

“展望,明天我喊你趕集哦。”

我點頭,拎著買菜的袋子跳下他的三輪車,從窗臺上找出鑰匙,開了家門。十分鐘后,我推著一輛破舊不堪的自行車敲響了二會叔的家門,車是我在白埠中學上學時買的,供上下學用。

我來找二會叔修車,他家院子的門沒有鎖,喊了兩聲“二會叔”沒人應我,推門進去了。他家院子很大,本來是兄弟倆的宅基地,他哥大會定居常州了,兩塊地并成一塊地,一道院墻全包里去了。院子東側是一塊菜地,現在只剩下幾行辣椒干枯的骨架,還有一排蔥,白菜零星的,倒是長得挺壯。西側用漁網,木板,破舊車架,輪胎,pc管還有看不出是什么材質的雜物攔了一個空地,有兩只臟兮兮的鵝,幾只半大的小雞,還有兩籠兔子。

我剛進門,兩條狗就攆了過來,一條像是土松,一條豎著耳朵像狼狗,這狼狗怎么還活著?眼珠子都渾了。

“孬狗,孬狗,別叫了!”二會叔搶在狼狗哈到我之前,一條給了一個鞋底。

“你展望哥,都不認識了嗎?”他對那條狼狗說。

這狗在我孩提時確實稱兄道弟過,現在兩條狗圍著二會叔轉圈兒,狼狗邊轉圈邊用渾濁的眼珠我,沒兩眼竟主動過來舔我的手,這狗還真記得我。

“誰啊?”堂屋傳來一個聲音,我不想用蒼老這個詞,但這聲音聽上去就不健康,帶著顫音,像是從聲帶里擠出來的。

“是展望。”二會叔答。

我忙進堂屋,掀開堂屋厚厚的棉簾,一個身軀斜歪在沙發床上,是建軍爹。雖然每年春節我都回家,但是已經有七八年沒有見到他了,冬天二會叔很少帶他出門。建軍爹和我嘮著,我和他的孫兒同年,我大他孫子一個月,他記得真切,又講了我從小聽到大的故事,我滿月酒那天,大會老婆臨盆,是被來我家喝我滿月酒的大舅開板迪車送到白埠街上醫院的。

無論之前多威風、颯氣,老了都難免成為躺在床上的一坨,我感嘆。之前的建軍爹,常年一身中山裝,大頭皮鞋,有陣子還戴一頂禮帽。當時山東臺在放《王保長》,里面主人公王保長也頭戴頂禮帽,我們就喊建軍爹“保長”。

大會媳婦嫌他出洋相,知曉他在準備掛哪家寡婦,說陰腔罵了他幾次,他才丟了那頂禮帽。

我告訴建軍爹是來找二會叔修自行車的,我媽把電瓶車騎走了,家里摩托三輪被我爸騎出去賣油了,把這輛鳳凰自行車修修,代步用。

“二子,好好給人家修,別再跑出去瞎逛。”建軍爹囑咐二會叔。

“這兩天有白事呢,不瞎逛,爸。”

車子是慢跑氣,二會叔一腳踢開那條咬他褲腳的土松狗,端了一盆水過來。那盆夠老,搪瓷材質,已磨出的幾塊鐵皮都生了銹,像那條土松狗身上打綹成結的毛發。將內胎拆出來,打足氣,用手按在水盆里,找了一圈,最終在氣嘴處找到一個冒氣泡的地方。二會叔拿出銼刀,將那漏氣處仔細挫平,涂上膠水,貼上補胎片,再細細敲打……

建軍爹此刻被二會叔抬到了院子里,窩在一個單人沙發里,沙發左右扶手的皮早就沒有了,一側還有點黃色海綿,一側已見到木板了,上邊有痕跡:貓抓,雞啄,小狗也磨過牙。建軍爹就窩在那里看著二會叔修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給鏈條上了遍機油,二會叔讓我騎著試一下。我騎出去遛一圈,途經蘇果超市,拿了兩盒煙,又回來。和我預想的一樣,二會叔沒收我修車錢,買煙也是為了換零錢,不要錢我就送煙,最后塞給了窩在沙發上的建軍爹。

作別他們爺倆,我騎車去湖里看看,還沒到我家地,我爸電話打來,大意是,知道我回家了,回來就回來了,說正事,村里白廚子死了,他又不擱家,得我去幫忙。我剛想推脫,老湯直接把電話撂了。

我又轉身往西場奔,遠遠地看見搭的靈棚,兩縱花圈開道,近十道LED電子屏門楣,上面顯示著白廚子的孝子孝孫名諱,還有一切親近關系的名字,我甚至看到了我幾個小學同學的名字,他們是白廚子小兒子的仁兄弟,給的前綴是仁侄。

快到跟前,我才想起來,來燒紙怎么能不帶火紙?又折返去蘇果超市買火紙,順手又買了包小蘇,事上人多,碰到得遞煙。蘇果超市老板娘,我喊作大嬸,她說,“展望現在煙癮也不小啊。”我沒說話,我想的是這個車子今天可真沒白修。到了事上,把火紙交給管事的老人,他領我去成孝,戴好孝帽,披好孝褂,進去拜了拜,管事人喊聲點火,我掩鼻飾悲戚,喊聲,白大爺。進里屋看了眼白廚子的冷棺,便退了出來。我不知道我的悲傷是否太過表面,見到白廚子冷棺那一刻,是有些鼻酸的,我想到了我的父母,他們只比白廚子小一歲。

沒人在乎我的悲傷是真誠還是虛飾。剛給我還禮的孝子孝孫早就收好了剛才的情緒,跪在那里打牌的打牌,刷抖音的刷抖音,小孩子跪不住的,坐在那里用手機打蛋仔排隊。

“抽煙不,展望哥?”一支煙遞到了我面前。

“不會,不用。”我說著不會,還是接過了煙,他是白廚子的小兒子,我小學同學,沒啥交集。他遞過來兩支煙,我取了里側的那一支,這是小地方不成文的規矩。我學著其他人將煙架在耳朵上。

“節哀順變。”

“哎,早走是好事,躺床上半年了,對他對我們都是解脫。”

這是孝子說的,我點了點頭不知道說啥。他又問我怎么現在就回來了。我說休了年假。他還想和我聊兩句,又有人來燒紙了,他又跪了回去,滿臉又是凝重。

我問管事的大爺能干點什么。他想了想,說沒啥事,你就在旁邊待著,一會兒游莊跟著就行,回來就吃飯了。

我看到二會叔在那烤火,便走了過去,他見到我來,遞給我一個小馬扎。我拿出剛買的那盒煙,散給烤火的幾個大爺。

“上海也抽小蘇?”一個大爺問我,我給他的是小蘇煙。

“擱家買的,我不大會抽煙,隨便買的,大爺。”

這個大爺還想問我上海人抽什么煙,旁邊的一個老叔告訴他,上海人抽電子煙,小年輕都把那玩意掛在脖子上。大爺問:“電子煙什么味?”老叔說:“我又沒抽過。”二會叔告訴我,他明早上街買菜,問我能不能跟他去。我說行。他又提醒我量好爐子煙管的尺寸,他明天順便給帶回來。

大爺說現在禮數都不到位了,他們年輕的時候可都是九揖十八叩,二十四拜的,現在都沒人興這個了。

“山東那邊還興,上午白廚子山東的近門子過來,還二十四拜呢。”

“到底是孔孟之鄉,重禮節,不像我們這邊,禮什么壞來著?”

“禮崩樂壞。”我說。

“到底展望讀書多,是文化人,在上海上班。”

我不好意思地轉過臉去找二會叔聊天:“叔,你見過九揖十八叩嗎?”我是沒話找話,二會叔站起來說,“我會。”不是和我一個人說的,他看向我和大爺,還有那個老叔。

他就在火邊,整理了一下衣服,作揖,緩緩跪下,叩兩個頭,起身,再重復,如此九次,便成了“九揖十八叩”,步伐穩健,神色凝重,每次位置也都精準。如果這是在靈棚的話,他最后一叩正好抵達白廚子的牌位前。

“傻二會,九揖十八叩倒是怪板正。”大爺說。

“應該讓二會去給山東二十四拜們瞧瞧。”老叔說。

“哪能讓傻子上靈棚。”大爺和老叔達成共識。

二會叔沒有聽到這句話。要開始游莊了,我倆去靈棚前和大部隊集合。最前頭挑影子旗的是白廚子的孫媳婦,在白埠街萬客隆超市上班,今天還畫了眼影,白廚子老伴對此有點不高興。挑旗后面是抬喪罐子的,是白廚子的兩個侄子,小侄子在前,大侄子在后,大侄子手里還拎著把勺子,每走兩步,從喪罐子里舀勺米湯,灑在地上。喪罐子后面跟著的是白廚子的兩個兒子,他們捧著哀棍,其中一個便是我的小學同學,再身后便是親戚、莊鄰,一大片的白孝褂跟著。可惜白廚子走得早,還沒有重孫,不然游莊隊伍里得多件紅色孝褂,這是我們這兒的習俗,重孫輩的要穿紅色孝褂。

今天天氣不錯,時值傍晚,晚霞布滿天,我們要從白廚子家走到村里的公墓林,再繞回來。嗩吶開道,一群人烏泱泱跟著,沉在這夕陽里,飯后消食的村里人,走出家門,看這游莊儀式,也算是參與送別了。

每走幾百米,都要停下來,我不知道前邊在忙些什么,剛想問二會叔。他拉著我蹲下,我看周圍其他人也三五成群地蹲下,他們開始聊天,我旁邊有個胖子,可能是太胖了蹲不住,縮到路旁,縮到別人家的屋檐下。我也有些蹲不住了,中午沒來得及做飯,上一頓還是在良城縣城吃的。我有些暈,也不知道要蹲多久,索性掏出手機來分散注意力,竟鬼使神差地登錄了幾個月不用的微信。沒有我想象中的微信轟炸,可能是我住院前就退掉了工作群。沒了工作群,我的微信三個月收到的消息總和都沒99+,還有一半是新聞和訂閱號的推送。上班的時候,工作群不到半小時就99+了。

“展望,走了。”

我們繼續游莊,到公墓林后,本家人上前燒紙,那里已經預留好了地方,白廚子的骨灰明天就要安放在那,他的一生將正式宣告結束。從西場到公墓林,都在這個村莊里。返程的路上,我看到一個軍大衣在后面不緊不慢地跟著。

軍大衣在后面不緊不慢地跟著,那曾是母親的噩夢。在我很小的時候,那時候,我爸在北京建筑工地打工,我姐上小學那年,我出生了。我媽一個人帶倆小孩,還要照看湖里的莊稼。每次洗衣服時,剛學會走路的我,四處亂逛,總是想著法子沖向洗衣盆玩水,我媽就把我懟進學步車里,再將一根板凳腿插進學步車底座,防止車輪轉動,在我掙脫之前,她要洗好衣服。

有次,東院的二會叔聽到了我的哭聲,過來將我從學步車中抱離,帶我出門去耍。

“不上學啊,二會?”

“上學不好玩,四嫂。”

奶奶知道后,將我媽罵了一頓:“建軍自己的孫子都不敢讓二會沾,你倒是大膽,把展望給二會帶。”我媽沒有解釋,她也想怨我奶奶。“你閑得溜門子,都不幫我帶展望,我只能讓二會帶。”這是她和她干姊妹說的話,并沒有說給奶奶聽,時至今日,奶奶已歸道山多年,我媽仍常提起這件事。

然而推門而進的不一定是二會叔,那次將我抱起的就是那個穿軍大衣的男人。傻子不可怕,瘋子才可怕,穿軍大衣的是后者。他住湯樓村南河沿,我媽嫁過來前一年,走丟了,三年后,被外地好心人送了回來。我媽不知道他的存在,我奶奶也沒有提過,后來,用她的話說“以為死在外面了呢”。

母親照例在洗衣服,我照例在和學步車下邊的板凳腿做對抗,一個身影走了進來,將我抱起。

“二會啊,又沒去上學啊?”

母親抬頭看到的不是那個小學生二會,而是一個穿著軍大衣、腳踩雨靴、下半身還是七分短褲、頭發又長又亂還打綹、滿臉胡須的男人。男人抱著我就往門外跑,那時正值隆冬,我媽還沒來得及解下手上洗衣服用的手套,就去追他。

軍大衣跑累了,抱不動我,拽著我的胳膊,提溜著往前走,我媽看到這場景兩眼一黑,好在村里人看到了,嚇退了軍大衣,把我奪了下來。

現在軍大衣不緊不慢地跟在游莊的隊伍后面,隊伍停下,他也停下。回到白廚子家,大家散場去吃飯,軍大衣就站在吃席的棚外。老叔卷了兩張煎餅讓二會叔遞給他,他接過,將煎餅送進那胡須下面的嘴里,狼吞虎咽。

吃完席后,管事的說今天沒有啥要幫忙的了。“展望,你就先回家休息去吧,明天還要早起帶二會去買菜呢。”

我在我家幾間屋里踱步,最終決定把爐子裝在爸媽的房間,我年后還是要回到上海去的,還是給他們比較實用。煙管要從窗戶打孔出來,我量好長度,記在手機備忘錄里。母親打來電話,問我這兩天怎么吃的。我說:“在白廚子事上,倒是省做飯了。”

“行,我過兩天就回來了,你姐這邊也忙得差不多了。”

“你手機壞了還是啥,怎么那么大的風聲?”

“我在外面打電話呢。”

“多冷啊。”

“不是你不讓我告訴你姐,你回家了嗎?”

“她知道也沒啥事,你快進屋吧。”

我生了爐子,被嗆得夠嗆,玉米棒,麥秸稈,輪番上陣,都無濟于事,最后還是點了一團衛生紙才生起火,點燃玉米棒,再把蜂窩煤放在上面引燃。我找來蒲扇對著爐口呼呼地扇,這才把爐子生起來,架上水壺,打開背包,我又坐到了桌前。

打開了幾個月沒打開的筆記本,連上網絡,登錄微信,瀏覽各大求職公眾號,又點開文檔編輯簡歷,毫無頭緒,不如睡覺。

夢里的世界像是現實的堆砌,我夢到前單位的辦公室與白廚子的靈棚重疊。我的上司是管事的老叔,他讓我去抬棺,和白廚子幾個身強力壯的侄子,將棺材抬到公墓林去安葬。我說現在不都是骨灰盒嗎,怎么還有棺材?他的模樣又變成了穿軍大衣的瘋子,我在他面前迅速地變小,他提溜著我游莊……

是二會叔又出現在窗前敲響了玻璃,還是那扇窗,被他用撬棍撬大防盜網孔的那扇。

按照管事開的清單買菜,很快買齊,二會叔滿眼艷羨地看著我和老板講價,算錢。他說,他就弄不懂這些數字,比卸自行車還費勁。我們順便把爐子和煙管也買好了,一并帶回來。

白廚子也順利“下湖”安葬,沒我什么事,我就摘下孝帽,解下孝褂,扔進路邊的垃圾桶,回家了。這些東西帶回家是不吉利的。二會叔還在事上幫忙拆靈棚,給廚子幫忙拆鍋。

接下來在家靜養了幾天,海投的簡歷都沒有回復,姐姐將母親送回來,在家待了半天又趕了回去。老湯說香油快賣完了,最快下禮拜天就回來。臘八剛過,最先給湯樓村注入活力的是放假的大學生,他們陸續回來了。

二會叔又來找我,問我要不要和他下湖逛逛,我閑著也沒事,便和他下湖逛逛。

他熟悉湯樓村的每一片土地,告訴我這塊打好地基的宅基地是村頭姓王的,明年蓋二層樓娶媳婦,這塊地原來是姓呼的,王老頭花十萬塊買下來的。

我們走到北湖,像是兩個游莊的人,我們在碼頭橋的石墩上坐下。

“累嗎?”

“還行。”

“那就看看。”

“看什么?”

“看樹。”

“看樹?”

“看樹。”

二會叔肯定地說:“這塊地我家的,包給人了,年后種花用,一畝地一年一千塊錢。”他一口氣說那么長的句子,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又講道:“之前白果樹值錢的時候,我哥讓我去買雞屎來壯地,一年還要打兩遍營養液,綠色的袋子,吊在樹上,用針管,攮進樹里,那么長的針頭,織毛衣針一樣的針頭,攮進去。”

他說的這些,我都知道,那時樹貴,我家也這樣做,施農家肥,打營養液。

“后來,不值錢了,當木頭,鋸了賣。”

“賣完,我哥就沒回來過。”

“過年也不回?”

“過年也不回。”

他低頭看不見碼頭橋下的河水,現在正結著冰。

“我們在這抓過小龍蝦。”剛才的悲傷不見了。

“是的,冰窟下面有小龍蝦。”這是我們小時候的事情。

“現在沒了,水都黑了,前邊那莊又蓋了個廠。”

回去的時候,我們見到了軍大衣,他也在村里閑逛,像游莊一樣。我很奇怪,那么多年,他怎么還是這個打扮,軍大衣,七分褲,黑色長筒雨靴,冬不嫌冷,夏不嫌熱。造型是沒變,衣服肯定不是原來的那一身了,也不知道從哪找來的這些衣服。

二會叔和他點頭示意,轉臉又和我說:“不要怕他。”

我想到的是學車時,駕考手冊上深夜文明會車的場景,二會叔和我繼續往前,軍大衣向后,我們仨都在這湯樓村里游蕩,像是游莊。

還沒到臘月廿三小年夜,大會一家回來了,不是因為過年,是建軍爹沒有撐過這個冬天。日子定在了廿六,我和我爸也去幫忙。和白廚子葬禮一樣的流程,二會沒有在外邊熱火朝天地干活,老老實實跪在棚里,跪在大會的身后,我爸帶我前去吊唁,大會回完禮后,又撿起墊子上的手機斗地主。我不知道該和二會叔說些什么,想說節哀順變,怕他聽不懂。

“展望,來了啊。”他說。

后面游莊,他捧著哀棍,跟在大會的身后,他侄子領著個小孩,披著一件紅色的孝褂。大會一家甚至沒在湯樓村過完年,廿八就回蘇州去了。二會叔沒有跟著走,大會也沒有多說什么,留了三千塊錢給他,說有事打電話。

“四哥,有事打個電話。”他和我爸也這么說,他怕二會叔遇到事情不給他打電話。

建軍爹走后,二會叔似乎變呆滯了,之前是反應慢,有些事情轉不過來腦子而已,現在整個人呆呆的。他更喜歡去湖里轉悠了。縣城弄燈會,小孩兒也想姥姥,我姐就接我媽去看燈會了,我爸又去仁兄弟家打牌了,家里又剩下我一人。朋友給我介紹份工作,待遇沒有以前好,但好歹有個班上,我準備下周回上海,沒敢告訴我媽和我姐。她們知道后,接下來的一周肯定都是相親,這個春節,或者說這幾個春節,我已經相疲了。

二會叔又來敲我的窗,手里還提了一袋東西。

“去湖里轉轉,展望。”我找了件厚衣裳套上。

“你看,三角雷,二踢腳。”二會叔不知道從哪搞來一包炮仗。

我倆走在湯樓村的路上,隨意點起炮仗,扔向路邊。我想起小時候,調皮,也是和二會叔放炮,都往人家廁所茅坑里扔。我媽知道后,把我罵了一頓,我還甩鍋給二會叔。我媽說:“二會想不出那么缺德的玩法。”

據說此刻的母親在燈會上,憂心忡忡,最后還是把我姐拉到一旁,遞給我姐一個早已壓平整的藥盒子。

“娟,展望都是吃的這藥,你查查。”

“草酸……艾司西……酞……酞普蘭片。”我姐手忙腳亂地搜索這個藥名。

“這藥干啥的?”

“網上說管抑郁癥的。”

“啥是抑郁癥,精神病?”

“對,算是精神病。”

“你快收起來。”母親怕我姐收得慢,自己上前將藥盒奪下,塞進自己的口袋里,并打量著四周,生怕別人看見,她告誡我姐,誰都不要說,連我爸都要瞞著,娘倆失了魂一樣跟著人流往前走。母親喃喃自語,她在想難道真的是小時候被二會帶出了問題?天空上突然火光四散,是打鐵花。

這時,我和二會叔在村頭河邊放炮,三角雷的威力堪比魚雷,二會叔膽子大,敢拿在手上點著,再扔向水面。開春了,水面的冰層很薄,一炸就炸出一個坑,黑暗中能看到火光一閃,伴著聲響帶走一小塊冰離開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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