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心事（七首）

酒 都

馬路像一條巨大的拉鏈

在昏黃的夜色中把街道慢慢拉攏來

所有的街道

在被收攏的一刻——

這座白天微醺

夜晚爛醉如泥的城市

就已注定要比別的街道接納更多的酒鬼

他們喜歡用月亮做枕頭

把星星裝進酒瓶送給最愛的人

有時也打包寄走

當美夢在上帝如雷的鼾聲中

漸漸消失……

失眠的路燈屏住呼吸

靜靜地站在月光里低頭祈禱

水的心事

河流的心事就是水的心事

樹影蕩漾

低處的險灘激起一朵朵浪花，湍急的流水

洗刷多少沉默的瞬間

有人站在岸邊吶喊

哭泣之聲逆流而上，巨石浮出水面

像一種真相

跌倒于水的溫柔鄉

深淵被深淵包圍

波濤守著波濤，作為水的一部分

暗流被收割

有人從河底打撈往事

落日傾斜，鳥鳴從高處的峭壁上悄然跌落

平靜的水面

始終是水的一種遺憾

波 瀾

大雨過后

草木的氣息被雨水帶出

云貴高原腹地

山坳河谷之間

一個人蹲在河邊默默地用清水淘沙

也許“她有濕潤的心事”

——握不住的波瀾

在她身后

往事順流而下

一些旋渦在拐彎處消失

像死者的嗚咽

在時間的渾水里不斷澄清自己

面對赤裸的沙灘

波瀾不驚

赤水河

酒香彌漫

生活的賊船在赤水河里擱淺

時間的浪頭

一浪高過一浪

像釀酒人發出的吶喊

一聲高過一聲

消失在清晨的迷霧里

群山萬壑間

只有蜿蜒的赤水河一直沉默不語

任憑風浪起

山河醉……

她渾濁的胸腔里

除了涌動的洪水

無言的疼痛

剩下的

便是一條河流的全部悲傷

望水有感

望水，居高臨下，與一條河流對視

形成小于九十度的夾角

水流緩慢，一些燈光被帶走，在險灘處散開

消失的魚群重回旋渦

像你我多年前在人生的某個路口相遇

雨季過后，我們投身于一座高山

沿灌木叢往深處走，山水間隱藏的矛盾

決絕，毫無秩序

不是你我三言兩句

也不是明月和群星竊竊私語就能輕易化解的

這些年在人間爬山涉水

我偏愛那些萬古不變的事物

勝過愛那些一日千里，還在生長流動的萬物

就像我愛一個離開的人

就是愛她的不問歸期，和無影無蹤

我們坐在各自的陰影里

夏天

我們很少說話

沉默在我們之間形成了一條長長的溝壑

隨著日子流逝

感情已經到了水落石出的年齡

中午

蟬聲激越

山谷空曠無奇

風依舊追趕著飽受漂泊之苦的云朵

我們坐在各自的陰影里

炙熱的陽光

制造了許多不安

和荒涼

無處告別

你遲遲不來

陽光開始在植物中間打盹

雨水過于頻繁而導致了一些植物的花期繼續延遲

槐花是典型的例子

失去藥效，像一個患了風濕病的病人

四月結束的有些匆忙

許多不知歸路的蝴蝶和蜜蜂仍在空中盤旋

風起的時候

五月在迷惘和凌亂中枝繁葉茂

作者簡介：顧子溪，原名龔乾軍，生于上世紀90年代，貴州沿河人，現居中國酒都仁懷。作品見于《江南詩》《中國詩歌》《散文詩》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