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曲（十首）

碎 片

失手打碎了青花瓷

完整的事物瞬間成了碎片

有一片是我

廟堂，高樓，玻璃

童年用積木搭建的明天

同樣脆弱

無論多么宏大的敘事

被遺忘的長途貨車司機

他們開著笨重的大貨車

像一個令人生畏的警句

在省與省之間

搬運積壓的光陰

有時一天一餐，有時方便面

鴻雁在天上抒情

一年的油錢，罰款，保險

過完年口袋就空了

年過半百，他們仍在高速公路上追風

與黑夜賽跑

卻沒有在我們的夢里經過

冬 日

雪還遲遲未來

有些期待在潛意識里

提前發芽

有些蟲子把自己

包裹在繭里

永州的異蛇已經冬眠

把美味忘了

如我少年讀過的書

藏在書柜里

裸露的田野上

不見人跡

倒是寺廟的門前

多了一些香客

春日曲

草葉豎起了小帆船

春雨輕輕扣門

被驚動的花苞明天就會開放

積水反光的洼地

映出一個消失的人

你可以相信她仍發著亮光

教室里，腳踏風琴

響起了蜜蜂的嗡嗡聲

我們依舊唱著歌

穿著白襯衫，一臉稚氣

初 夏

日子明朗起來

可以看見遠山的輪廓

樹葉的顏色變深

它們是不是陷入了沉思

陣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有雙重人格

城市的建筑工地上

傳來一陣雜音

我總是在清除外來的干擾

又在自己的房間里凌亂不堪

閨蜜打電話約我聚下

很多快樂已經遙不可及

疲憊瓦解了生活

那只失蹤的白狐在哪里避難

我還活在年輕的記憶里

去醫院的路上

除了我，還有失落的羽毛

兩旁的欒樹沒變

在秋天結出紅色的果實

那些店鋪常常更換

難有長壽者

光在明星廣告牌上流逝

回頭就已兩鬢斑白

司機有了導航，不看回憶

匆匆而過的行人

如流水線上的零件

美團外賣小哥騎著摩托

穿過蜘蛛網一樣的街道巷子

以更快的速度追趕生活

而我天真的想法

已成為被人忽略的版本

女 人

她們一直在努力

完成一部偉大的長篇記實小說

去掉小說的開頭與結尾

去掉雨季與黃昏

她們被無休無止的嘮叨瓜分

知更鳥醒了，她們就醒了

儀 式

當我逝去時

不愿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一群人陪著

我寧愿一個人

倒在無人問津的路上

人間的婚禮與葬禮太過雷同

雷同得只有貧富之分

不如把骨灰灑在春雨里

撒在野草間

不需要點燃幾縷青煙

從悼詞里逼出贊美

來年的婆婆納會是我的化身

溢滿藍色的眼淚

嬰兒一樣干凈

大 雪

一場大雪過后

秋天失落的種子與草根被覆蓋

垃圾也被覆蓋

兒時堆過的雪人又回來了

凍紅的小手

街上打滑的汽車

有些消失

是為了重返孤獨的人間

一場大雪過后

我找回了我原有的顏色

不是染缸

兩只烏鴉停在枝頭

恰到好處進入我的視野

一只鳥兒掠過

一條河穿過四季

有時膨脹，有時瘦弱

從前，有擺渡的船

過河的人不知去哪里了

河邊洗衣服的女人

揉碎了倒影

我的視線與想法

不斷被流水切割

河面上一只掠過的鳥兒

把我留在拐彎處

作者簡介：江翎，本名熊蓓蕾。1997年出生，鄉村小學教師。在《詩刊》《星星》《江南詩》《詩選刊》《草堂》等刊物發表過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