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記（五首）

芒果變形記

樹葉綠得發亮，

我學佛洛倫蒂諾·阿里薩

在長凳上翻閱一本書，

火車到不了你的領地，

文藝復興時的馬車能。

時間計算好了，

等盛夏芒果變黃，比沙漏

更直觀。

一粒，又一粒，

仰望成星海。

星光喑啞，模糊顫栗的美

讓翻書的指尖長出

冰涼的觸須。

你從莊園里寄出信箋，

墨汁，鋪成風荷。

芒果熟透

流星有失衡的美。

我還未動身，

夏天就結束了，大地藤蔓成

南美洲的熱帶雨林。

圓舞曲

右腳為軸，

雙手秾花綻放，

身體轉成細圓。

流浪歌手低啞的聲調

撞擊著她旋轉的器身，

漣渏一圈一圈漾出。

她智弱的胴體里，

藏有城市的濕地，

候鳥全飛來了。

我篤信這是藝術，

譬如圓舞曲

因為人群中響起了嘲笑聲。

童年時，我在池塘

一遍一遍地練習

打水漂，

我相信那也是藝術。

臥 佛

在三坊七巷，站立的不一定是活物

比如銅像，或被手藝人捏出人形的面泥

而橫臥不起的，也未必死去

直到我認出它是一棵巨杉的軀干

那是疲倦的風倚靠過的，動物們練習犄角的

肉身。如今，它橫臥，像尊佛

不喜，不悲

做孩童的馬，流浪歌手的歇腳，不再為

沒能成為上好的棺木而羞愧

人群還是浮動的云

站與臥，只是睡姿不同

甚至，我為它構思的小詩，尚未成形

已有一只翠鳥，探出老宅，好像看到抽出的

新綠，向它伸出了手掌

換 位

人住進石頭

放棄行走和凌空，成為佛和圖騰

當我身披汪洋，她已無淚可流

石頭住進人心

不會增加靈魂重量。我等待

它被輕輕放下的那刻

懸空湖之夏衍

緣溪行，尋找湖泊

得追蹤百獸深淺不一的足跡，破解

燧木遺下的火種。而沙沙的林木之響

預示山風已布下迷宮

羊水，在大地的腹腔里，愛撫著

新的生命。誰在拆除

肉身的束縛？越往上破棘，越接近性靈的自由

三葉草接住露水，一半自飲，一半供奉神明

考槃在澗的人

用樹葉遮羞，用賤身養玉

歸隱是失真的語詞

乞討的人在內心搭建廟宇

晨鐘暮鼓，湖面起了漣漪

只有把深藍的湖，舉過山巔

像族人舉起初生的嬰兒

你才會理解一位高齡賢人，為何拄杖千里

只為止戰，善待蒼生

作者簡介：何金興，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已出版長篇小說1部、詩集2部。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詩林》《詩歌月刊》《詩潮》《北方文學》《福建文學》等刊。現居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