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山水（組詩）

杜甫采詩

從嶧山坐索道而下

祥云乘風而去

李白舉著一杯白露釀的酒

伸向半圓的月亮

想成都，想草堂

想茅屋，破了又破的是秋風

玉米爆成了花，高粱驅走了蟬

麻雀張開了網

白馬河，嘉陵江，浣花溪

杜甫化作采詩的蝶

從太白樓上，頻頻試跳

對岸的凌霄花，妖又傲

風學會了分行

我們開始分道揚鑣

采了千百年的蜜

潤了后人的嗓

人間山水

我不是一只白鷺

青山左右我的左右

春天是一枚溫柔的釘子

縱情于山水，我是一枝黃花

我不是一枚落葉

秋知道我的生死

匍匐在地的草，我是其中一棵

山懂我的冷暖，水知我的深淺

在人間，我仰望星空

一輪月亮掛在你的故鄉

在夢里，我擁抱大地

單槍匹馬，因愛生根

我有一顆滾燙的心

提一壺酒，赴你的約

我是一只青鳥

只記住山水的名字

玉 壺

從天山取來的雪蓮

從屯溪采集的竹液

從芙蓉樓引來的煙雨

我在葛爐山上，生火，煮酒

由夏入秋，秋意漸濃

高歌的蟬，有了禪意

回故鄉，我用了一百年

化作土，入古

入土的入土

作古的作古

是誰遺忘了玉壺

是誰風干了白云

是誰還在煮當年

我挖出的白茅根

大風吹

走南闖北，起早貪黑

牽一頭，最好是毛驢

不去趕集

集上沒有稻草，沒有稻草人

騎上吧，這是風信子成熟的季節

騎上吧，大風車已經轉動

騎上它，群鳥引路

在風里決斗，像個英雄

油鹽醬醋茶，拽我從夢里醒來

牽一頭毛驢，木心說從前慢

從慢的時光里一路走來

不知云雀叫了幾個夏天

睌風吹來，我的胡同已經無人記起

低眉的人，走向了燈火通明的都市

沒有人問起，牽著毛驢的人去哪兒了

把胡同吹成一座抬頭望月的廢墟

三棵樹

想念槐樹，想念滿樹的槐花

想念烙槐花餅的小姑

一根繩，一個結

一生交給空挽的繩結

想念梧桐，想念紫色的東西

想念紫色的連衣裙

紫色的東西往往有毒

她有一個紫色的夢

想念榆，奔跑的榆

想念榆錢，綠色的云

想念一條河

云總是落在河里

三棵樹，無動于衷

一根藤救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