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玫瑰（組詩）

無題一

總是夢見兩只白天鵝

在遠(yuǎn)離塵世的湖面起舞

總是被一種自由純?nèi)坏南蛲?/p>

引到現(xiàn)實以外的天鵝湖

醒來，我們相對苦笑

沒有天鵝羽毛

還是人的衣裝

1983.5

兩個人的背影

他活在她的夢里

卻沒能活在她的生活中

她每天望啊望啊

總也只能望見她的背影

后來她絕望的閉上了眼

他回過頭也望見了她的背影

從此她活在他的夢里了

卻已不能活在他的身邊了

她在黃泉終于望到了他的臉

他在人間只能望到她的背影

她后悔不該背過身去

他后悔早該轉(zhuǎn)過身來

1983.7

日記

這些漂泊的日子

如一條條擲到岸邊的魚

在沙灘上曬干，死去

夜來風(fēng)斜

某種波浪涌起

咸澀之味泛甜在柔軟的月光里

遠(yuǎn)方仍看不見地燦爛著

那是一個亙古的迷

日潮月汛蕩蕩不息……

霧漫過來，又將散去

在意識的空白地帶

魚從另一渠道游回水里

1986.9

流浪者自述筆錄甲：我是誰

我進(jìn)不到我的靈魂里去

在那座水晶宮殿的大門前

我站在門外邊

影子倒在門里面

一個威嚴(yán)的聲音：你是誰？

——我無法回答

順路叩一下戀人的窗扉

燈隨叩擊聲而滅

一陣嘁嘁嚓嚓的慌亂

隱含著我不知道的秘密

一個顫抖的聲音：你是誰？

——我垂下頭像個問號

曠野上雜草叢生

我懷著泥土的意愿躺著

而那針芒似的草芽

卻沒有從我的身上穿出

一個敵意的聲音：你是誰？

——我只好默默地離開了

街邊有個孩子跌倒

摔得很重卻沒有哭嚎

我把他抱起來

久久看著他失明的眼睛

一個警惕的聲音：你是誰？

——我真想說爸爸

漂流了很久后回到家鄉(xiāng)

母親衰老地坐在家門口

我跪到他的膝下

淚水像傷口上涌出的血

一個微弱的聲音：你是誰？

——是呵，我是誰

1986.5

遭遇之一

生命會投下陰影

人最初是照不透的

不知是陰差陽錯還是順其自然

你無意中闖進(jìn)一束古怪的目光

一個很平面的形象

便投映在一面無形的墻上

被命運(yùn)拿去肆意著色

在黑色空白填滿之后

一個彩色的人影

就有血有肉地活了起來

以致打算取代你了

后來人和影子窄路相逢

人把影子吃了一半

影子也把人吃了一半

你注定要這樣存在

一半是你自己

一半是別人的創(chuàng)作

1986.7

歷史

在同一塊土地上

河水依然流淌……

流淌的河水穿越歲月

父輩們已安息于祖輩的廢墟

留下他們建造的墻壁

在風(fēng)雨中一層層剝蝕

我們前后望望

又開始了我們新的砌積

在同一片藍(lán)天下

陽光照樣燦爛……

燦爛的陽光照著我們

我們也將安息于父輩的廢墟

留下我們的光輝業(yè)績

接著又有人在我們的墳址筑墻

然后推倒我們的建筑

壘成他們的墓穴

1988.1

老人與黃昏

獨(dú)坐黃昏

坐在生與死的界碑上

逆光的金邊黑色剪影

寧靜為一尊超然圣像

任曠世的孤獨(dú)霧一樣擴(kuò)散

模糊今生今世的前因后果

漸涼的秋風(fēng)輕輕吹起

撫過霜浸雪染的白發(fā)

撫過浩蕩的葦叢和廣闊的心境

人生的全過程遂在身后化為

一疊疊起伏的波浪

獨(dú)坐波浪盡頭

坐向自己的彼岸

坐成悠然漁者

把一生都掛在意念的釣鉤上

伸出往事的魚竿

向天邊靜靜地垂釣死神

昏花的老眼洞穿一切虛幻

歲月如鍍滿金輝的暮云

浮在空曠的靈魂里

蒼茫思緒中

灌滿一聲聲遙遠(yuǎn)的回響

黃昏的祈禱苦海無邊

自教堂尖頂?shù)氖旨苈^來

這時刻蒼茫無比……

天邊已冒出幾個星星的泡沫了

感到一張大嘴即將咬鉤

于是 回眸

用頂在頭上的半邊落日

向仍在泅渡的眾生

致以深深的祝福

1988.5

老歪談現(xiàn)代生活

走了很多路，路已不知去向了

高大建筑的夾縫中，人造陽光熱烈傾注

墻壁墻壁墻壁，到處是墻壁

各式各樣的門，無論敞開還是關(guān)閉

都在拒絕你

在喧鬧中孤獨(dú)沉寂在人潮中淹沒擁擠

永遠(yuǎn)陌生的城市迷宮一樣找不到出口

指示標(biāo)指向各個不同的方向

所有指向都無可置疑

所有指向都是騙局

困惑如一張揭不開的面罩，使你深深迷失

即使把尋人啟示張貼在胸前

也依然找不到自己

生活了很久，已不知該怎樣生活了

思去想來只有一些愿望揣在懷中

如一把叮叮響的硬幣什么都買不起

無奈的日子落葉紛紛，仿佛生命

就是一張隨風(fēng)飄落的日歷

你經(jīng)常站在十字路口

像一個認(rèn)罪服法的被告沉著冷靜

又經(jīng)常像一個越獄的逃犯

從快車道上倉惶地鼠竄過去

然后不論在什么地方抬頭一看

大工業(yè)煙霧彌漫的背景上

肉質(zhì)的螺釘深嵌在機(jī)械的關(guān)節(jié)處

閃爍著潤滑油的光澤

而你也必然地是一顆螺釘

每天都將擰回到固定的眼子里去

感受了很久很久，已不知有什么感受了

夜深寂靜時將靈魂從黑暗的角落刨出

獨(dú)自打開這個虛掩的陶罐一聽

里面全是蚊蟲的轟鳴

古老的貯存已霉跡斑斑

唯有那一涌而出的發(fā)泄

使無眠的夜晚充滿殘酷的快意

還是美夢，醒來依然一無所獲

那些潛在的聲音叮在肉上

騷癢掩蓋著更深的苦楚

靈魂空空蕩蕩，感覺空空蕩蕩

只是窗子漏進(jìn)一束被規(guī)正過的月光

只是獨(dú)自溫柔地回想起

一些似有似無的往事

1989.5

想象冬天

冬天就要到了

我和我的妻子正翻曬棉襖

我們要把最后的溫暖陽光

帶到結(jié)冰下雪的日子里去

冬天是很美好的

同我們對生活所懷有的那份情感

一樣的美好

所以冬天是上帝

為和平的生活安排的

我們在冬天將更加熱愛我們的家

熱愛一切溫暖的事物和我們的孩子

我們把所有的傷心事兒都隔開

在夜晚燃起一爐普通的焦炭火

然后就開始有滋有味地想念春天

想念漂亮的新裙子和新襯衫

想念我們還沒有但很快就要到來的東西

我們在冬天將回味一切快樂的事

像馬兒回味著發(fā)熱的干草

我們會更清晰地感到

彼此暖暖的呼吸和心跳

感到愛情永遠(yuǎn)不退的溫度

和生命永遠(yuǎn)不減的熱力

我們這三張生動的臉在冬天的北風(fēng)里

將會怎樣動情地冒著熱氣

是的，冬天就要到了

純潔的寒冷將籠罩大地

我們將把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像包在胎衣里的種籽

很有耐心很有信仰地保持熱情

在冬天生活得很安靜很親切

我們就埋在一塊相互溫暖著的地里

比所有的時光都滿懷愛情

我們會對這個世界感恩不盡的

我們將感謝它又一次為我們提供了

表達(dá)善良愿望和美好情感的機(jī)遇

我們知道

現(xiàn)在的陽光也是上帝安排的

我們知道得把這樣的溫暖陽光

帶到以后的日子里去

我們正快活地翻曬著我們的心

冬天很快就要來臨

1989.10

冬天的一個夜晚

窗外的雪一直是灰色的

我們生活的中心一直燃著爐火

我坐在我的木椅上

臉上映著火光

你的臉嵌在黑色的背景上

映著火光

你的手指一直在黑暗中撥弄吉他

整個夜晚都未成曲調(diào)

我們聽著這些散碎的音符

一直被莫名其妙的打動

窗外的雪好像一直在下

爐火一直都燃得旺

散碎而動聽的音符在任意飛翔

我們就這樣一直坐著

一直動情地沉默不語著

一直不知緣由地幸福著

我們的臉上一直映著溫暖的火光

這個冬夜一直無調(diào)

1989.11

私章

留給你一個吻

濕潤潤的 像烙了

一枚新鮮的印章

他就走了

去了遠(yuǎn)方

你于是習(xí)慣性地成了

他游蕩人生的

又一次寄存

自覺地封在家里

你很平靜地織著毛衣

不理會任何叩問

他正在遠(yuǎn)方奔走呢

嗓眼一直很干

你已想見他現(xiàn)在

正像一條離開了水的魚

在遠(yuǎn)方焦躁地嗑動嘴唇

那枚章子蓋在你的日子上

你的秋天又成了一張債據(jù)

空守著一筆預(yù)期的陽光

可這一回他再沒有回來

這個逃債人音訊杳無了

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但你不流動的水域

也只好進(jìn)入又一個冬季

讓厚厚的冰層覆蓋

沒人能到里面游泳

1989.11

春天

春天戴著老花眼鏡

吹著口哨來了

大地的愛情在樹梢上

是一片新葉的芽苞

小鳥的愛情在爪子上

是一撮鋪巢的絨毛

春天走在曠野里

一眼就看見了遠(yuǎn)遠(yuǎn)的一朵

黃豆大的小花

春天走在城市的街上

看不清高大建筑的形狀

看不清廣告牌和門牌號碼

人們打開窗子

向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眺望

就望見春天綠綠地走著

風(fēng)的口哨聲不斷

太陽的鏡片射著強(qiáng)烈的光芒

這個新生活的啟蒙者

使這個世界重新喧囂

大地在樹梢傾訴了

小鳥在巢中孵蛋了

人們的愛情在手掌里

是一把滲出來的毛毛汗

溫柔而不可阻擋

1990.2

犀牛

覓食在大地上，恬靜而墩厚地生息著

把歲月嚼成一種永遠(yuǎn)清甜的味道

滋養(yǎng)溫良平和的生命

大地上一年四季長滿鮮美的青草

在沒有人的時候就有了青草

有了這肥碩的犀牛埋頭咀嚼

它們一代又一代埋著頭

皮色粗糙相貌古舊

散步似地走過樹林沼澤和原野

涉過越淌越細(xì)的河流

如同一個不滅信念的延續(xù)

進(jìn)入我們今天的時空

它們很有秩序地生活在人類社會之外的

它們的社會里，嚴(yán)守與大自然的契約

然后不斷地死去又不斷地生殖

它們來自那個人類沒有經(jīng)歷過的時光

一直這樣緘默著，就像

那種實在得沒有語言的真理

它們緘默著，按照古老的方式憨厚地生活

比我們更為堅定地信仰著

1990.3

第二十七個段落

那個陰天正好是另起的一段

另起一段沒想到我幸福的到達(dá)僅僅是

為了來買一張當(dāng)天回乘的車票

其實天氣本身就不是個好兆頭

雨點敲打著路邊的電話亭

消息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傳布的

然后嘟嘟嘟嘟了好半天

我就和預(yù)定好的未來永遠(yuǎn)失去了聯(lián)系

愣在這個忽然生疏了的城市邊緣

我感到自己仿佛就是一張

被擋在戲院門外的過期戲票

我得承認(rèn)當(dāng)時我的視線一下子就

像雨水淋濕的車窗玻璃那樣模糊了

我焦距相當(dāng)不準(zhǔn)地朝城市深處張望

自然只看得見阿萍她那一雙

過去一直就讓我心慌口吃的大眼睛

并且這嘩嘩的雨聲中

還夾雜著她的歌聲這歌聲

還是像那種薄金屬一樣的脆亮

我只好照老一套把往事回顧了一遍

又照老一套在心里默默祝愿了一番

我的確不可能讓搬走的鳥再回來筑巢了

可是我卻無法回避地意識到自己

正被無恥的命運(yùn)又一次轉(zhuǎn)手倒賣

這個時候我這架破風(fēng)琴就

再也按捺不住嗚嗚大作起來

人造風(fēng)暴勢不可擋地持續(xù)了一個多鐘頭

我只好照老一套把往事回顧了一遍

結(jié)果天卻很快晴開了

爛蘋果一樣燦爛的黃昏格外燦爛

已是飯飽神虛的城市正大亨般

悠然自得地閉目養(yǎng)神

那便便大腹中阿萍正被消化著

而我又能怎樣呢能怎么辦呢

我不過是一根被隨手抽出的牙簽

在這城市的牙縫邊一無所獲地剔了兩下

最后讓睜開一半的售票窗口

那么漫不經(jīng)心視而不見地瞟了一眼

就被隨手扔了出去

但我決不罷休我怎能這樣就算了

我還會另起一段并且要完好無損地活下去

我要在另起的一段里懷念我的阿萍

1990.7

靜物

你坐定不動

握著一桿筆

進(jìn)入詩歌

同時一只瓷瓶

握著花束

進(jìn)入夏季

然而有一只手伸過來

把筆拿走

把花束拿走

然而又有一只手伸過來

把瓷瓶拿走

把你拿走

然而兩只手還伸回來

兩手空空

就這樣伸著

1990.9

呼喚面包

又是誰的聲音

淌水一樣在叫

面包面包面包……

面包與面包之間

沒有標(biāo)點符號

黃昏正飄在秋后田野

鳥兒正落于無葉樹梢

饑餓已流落夢中荒原

激情仍棲在心靈老巢

嘿！面包

喂！面包

哈啰！面包

很久以來，我面對世界而坐

右手總是有力地

握著一桿筆

左手也同樣有力地

捏著一把餐刀

嘿！面包

喂！面包

這又是誰的聲音

在呼喚面包

1990.10

調(diào)弦

一個定位不準(zhǔn)的音走到了左邊

弦鈕被擰動

這個音又走到了右邊

弦鈕又被擰動

這個音還在右邊，向中間靠近了點

再擰弦鈕。這個音又走到了左邊

再擰弦鈕。離中間只有一丁點了

再擰弦鈕。又一次走到了右邊

弦鈕被反復(fù)擰動

這個音始終沒有歸位

空氣越來越緊張

手指越來越急躁

聽覺越來越混亂

但還在擰弦鈕

這個音還差一點沒有到位

還差一點。只差一丁點了

再擰一下。再擰

崩——嗡嗡嗡嗡……

所有的音符

散

落

無跡

1990.12

午間小景

扛鏟子的人

走向一堆沙

大路的那一邊

聳著未成形的大廈

整個中午 就只聽到

鋼鐵和石頭在大聲說話

陽光在抖動 空氣在抖動

午睡中的城市神經(jīng)開始發(fā)麻

那個扛鏟子的人正走向一堆沙

1991.5

靈感

劃第一根火柴沒有照見她

劃第二根火柴更不知她的去向

正當(dāng)我用第三根火柴剔牙的時候

她突如其來的光將我灼成重傷

1991.10

眼含零落的風(fēng)光

眼含零落的風(fēng)光

我不能避開這秋天躁動的空曠

的確，像不斷襲來的風(fēng)

再次撩亂我靜而未安的胸

這時青春正開始發(fā)黃

我深懷的愛情已然如水晃蕩

一片澄明又泛起波光

荒蕪的景色中看不到你

但你確實襲卷而來了

還是從思念的老路上來

從我聆聽著的歌聲中來

你從幻化的遠(yuǎn)景中來了

腳步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形同過去那些諦聽你的日子

你依然踩痛我破碎的心臟

而這是一個更加破碎的季節(jié)呵

我看到落葉滿世界飄揚(yáng)

一如曾看到漫天淤血般的夕陽

曾看到遍地?fù)u曳的辛酸的花朵

以及河水盡頭的一片汪洋……

眼含零落的風(fēng)光

這秋天已然在一顆眼淚中晃蕩

1992.9

正午的玫瑰

正午的陽光垂直君臨

超現(xiàn)實主義的思緒，白日夢

劃過白墻的愛情記憶，又呈現(xiàn)出

抹不掉的蛛絲馬跡

你無法哭訴深處的淤血，無法

從內(nèi)在的渴望中牽引出一句詩

玫瑰開在園子里，這斟滿陽光的

紅酒杯，又將陽光倒了一地

正午的陽光垂直傾瀉

你斟滿了倒不出的陰影

準(zhǔn)現(xiàn)實主義的懷想，無眠的疲

往日的愛情丟失了家門的鑰匙

打不開你心的牢門，那少女

仍在里面執(zhí)著叩擊。她芬芳的

手指粘滿了血。這是另一種玫瑰

在你哀傷的陰影中搖曳不停

1992.11

片段

在街上

我同她走散

車在中間開來開去

我們被隔在街道兩邊

我只看到她

一下子被遮沒

一下子又被呈現(xiàn)

1993.2

守候你的日子

這是1993年的秋天

針葉植物也落光了葉

大地上的道路都走著你

我心上的道路都走著你

日復(fù)一日，寒露已過

我總是折疊好夜里的夢

重新把房間打掃干凈

豎直耳朵辨認(rèn)著樓上的聲音

但我總是聽到

一次又一次的，秋風(fēng)

在生銹的鐵絲上

掛破紗裙

1993.10

人物記：李達(dá)

這個傷心人兒叫李達(dá)

他已走到了河里

河水已沒至他的下頜

也就漸漸地沒過了頭頂

河面上就只留下零亂的波浪

可是過了大約一分鐘

李達(dá)又突然從河中央冒出頭來

并迅速以標(biāo)準(zhǔn)的仰泳往回游

一上岸他就氣憤地罵起來

他媽的還是死不掉

這回又學(xué)會游泳了

2000.1

讀瑟得格蘭

河水中漂流的冰確實是冰

燈光落在黑夜里更是燈光

但雪地上的血跡已不是詩行

用瑞典語咯血的瑟得格蘭

芬蘭松林里的少女鳥

那時正迎著北冰洋的風(fēng)鳴叫

我看到激情從內(nèi)心底部點火

由里向外燃燒；我看到饑渴的刀

刺進(jìn)胸膛，煽動靈魂的饑渴

使生命落入雙重的煎熬

她鳴出陽光，陽光轉(zhuǎn)瞬即逝

她鳴出玫瑰，玫瑰已經(jīng)枯凋

但她鳴出的死亡卻與疾病同謀

很快就拔光了她的羽毛

甚至讓她來不及

發(fā)出一聲慘叫……

我沒有看到一雙含淚的眼睛

也沒有看到一個三十一歲

槁灰頭發(fā)的灰暗背影

那是上帝的冬天

斯堪的那維亞并沒有在意

事實上雪地里就只有一串血跡

2002.5

候鳥

擦著藍(lán)玻璃天空的邊

鳥飛著，由南向北

擦著大都市高樓的邊

鳥飛著，向北

鳥飛著，像一把把飛刀

把堆積的云蠟削成片片云屑

這些遠(yuǎn)去的鳥

當(dāng)盯著它們遠(yuǎn)去

我總會誤以為春天

正被一條漫長的拉鏈拉開

巨大的琥珀中的小小翅膀

在季候的同一時刻呈現(xiàn)

只是一瞬間，它們就消失了

擦著我視線的邊

擦著地平線的邊

擦著想象力的邊

2002.6

東川詩志：在小江匯流處看水

小江肯定要匯入大江

不然 它就沒有出路

大江也肯定要匯入大海

不然 它就沒有方向

大海是大江的生命之源

因而也是小江的生命之源

是大海給了大江一個目標(biāo)

大江把這個目標(biāo)也給了小江

小江向大江不停地匯流

大江向大海不停地奔流

它們都曾經(jīng)豐沛過

都曾經(jīng)激昂過

我去看它們的時候

它們都流累了 但它們

還在流 還在流

因為它們一停下來

生命就枯干了

2013.9

他的道

既為鴿子安了翅膀

他就展開天空讓它飛翔

既為鯨魚裝上尾鰭

他就給它自由穿行的海洋

既給綿羊一地青草

他就使它嘴里有牙

既給人一個天國

他就使人有路前往

201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