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代塑料的古老材料

珍貴的軟木橡樹在為葡萄牙種植者提供豐厚收入的同時，也守護了當地的自然環境。

斧頭有節奏地劈砍樹木的聲音回蕩在軟木橡樹林的深處。

不過，在塔古斯河南部被譽為葡萄牙“軟木之都”的科魯希，樹木倒地的聲音并沒有出現。湊近看，你會發現經驗豐富的工人們正小心翼翼地從樹干上剝下樹皮。這種每年夏季剝離軟木（一種橡樹皮）的慣例已經在西地中海地區持續了上千年。埃及人、波斯人、希臘人和羅馬人會用這種材料來制作漁具和涼鞋，密封壺罐和木桶。隨著玻璃瓶在18世紀流行開來，軟木成為人們喜愛的密封材料，因為它耐用、防水、輕便而柔軟。

如今，隨著更多行業尋找可持續替代品以減少對塑料和其他化石燃料衍生材料的依賴，軟木正在經歷一場復興。這種樹皮現在被廣泛應用于地板和家具，用來制作鞋子、衣服，以及房屋和電動汽車的隔熱材料。2023年上半年，葡萄牙軟木的出口額達到空前的6.7億歐元（約合人民幣50.9億元）。

軟木不僅僅是一種流行的綠色材料。除了創造就業之外，它生長的森林還為動物提供了食物和庇護所，同時吸收二氧化碳。不同于大多數因為商業原因而種植的樹木，軟木橡樹從來不會被砍伐。這意味著，只要活著，它們的碳儲存能力就可以持續200年，甚至更長時間。

| 如何采收軟木 |

費爾南多·塔查揮動斧頭，砍向一棵軟木橡樹的樹干，然后扭動斧頭，用斧柄輕輕撬開樹皮。

“我19歲就開始伐木了。現在69歲。我會一直干到干不動為止。”他一邊說，一邊擦著從額頭流下的汗水，“這是一件辛苦的工作，但也是美好的。”

軟木橡樹是地中海地區獨有的一種低矮、生長緩慢的常青樹，在伊比利亞半島的大西洋海岸分布最廣。在葡萄牙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軟木生產地，橡樹彌足珍貴，被當地視為“國樹”，并受到法律的保護。因此，砍伐橡樹是被禁止的。西班牙是世界第二大生產地，其次是摩洛哥、阿爾及利亞、突尼斯、意大利和法國。

采收軟木需要精準的技術和多年的實踐。斧頭的擊打必須強有力，但也要小心，以免敲打到樹皮內部，毀壞橡樹。因為這一工作非常專業，所以，在葡萄牙，它也是薪酬最高的工作之一。

樹皮只能在5月末到8月之間采收。此時，橡樹正處于生長的活躍期，這樣可以在不破壞樹干的前提下，更輕松地剝離樹皮。

軟木橡樹的樹皮再生能力非常獨特。一旦樹皮被剝離，工人們就會用白色涂料在暴露的金棕色樹干上寫下當年年份的最后一個數字，比如，“3”代表采收于2023年。之后，樹皮會慢慢生長出來，在九年后又可以重新采收一次。

林業工程師桑托斯·席爾瓦說：“這種樹木總會再生的。”

保拉·薩爾蓋拉在科魯希從事軟木采收工作已有35年。她伸出手撫摸一棵剛剛脫皮的橡樹。她一邊摸著滑膩、光禿禿的樹干，一邊說：“好涼。”當伐木工兩人一組去除樹皮時，薩爾蓋拉就和其他婦女把它們聚攏在一起，以便運輸。

然后，這些樹皮會被堆放在室外的儲存區，暴露在空氣和陽光下。在經歷六個月的老化，去除水分后，它們會被根據厚度和質地分類，然后煮沸，以去除雜質，使材料更輕，更容易處理。

| 從瓶塞到綠色材料 |

雖然大多數軟木被用來制作瓶塞，但是，在過去十年里，不同產業一直在尋找新的用途。

魯伊·諾瓦伊斯是葡萄牙阿威羅大學的一名材料專家。他說：“我們看到人們對軟木作為一種可持續材料的興趣越來越濃。與聚氨酯泡沫塑料（用于隔熱）相比，用軟木制成的產品耗能低，二氧化碳排放量更少。”

軟木橡樹的厚樹皮能夠防火，這使得它成為一種強大的隔熱材料，可以用來保護航天器的燃料罐和電動汽車電池。它也能夠防水、防油，可以在保持彈性的同時承受壓力。諾瓦伊斯說：“這是一種可再生、容易降解的材料，也非常耐用。證據表明，軟木制品幾乎可以保持50多年不變。”

軟木橡樹吸收的部分碳可以轉移到軟木產品中，它們可以長期使用、重新利用和回收。多項研究發現，軟木是負碳的。這意味著，相比于生產它所排的碳來說，它可以儲存更多的碳。

當軟木板被修整和打孔，以形成天然的軟木塞時，殘留物可以磨成顆粒，壓在一起，做成軟木片或軟木塊。葡萄牙軟木協會秘書長若昂·費雷拉說：“甚至木渣也可以產生能量。它能夠為該產業的鍋爐提供燃料，為某些生產提供動力。”

回收的軟木也可以粉碎和合成，以制作其他產品。在葡萄牙，“綠色軟木”項目從2009年起已經回收了超過1億個軟木塞。

| 一座天然工廠 |

葡萄牙生產的大多數軟木都生長于該國南部平緩起伏的丘陵和平原地區。這是一種古老的農林體系，被叫作“蒙塔多”。這種類似于熱帶和亞熱帶草原的生態系統將軟木、冬青櫟、橄欖樹與牧場、家畜、作物和休耕地結合在一起。

特麗莎·平托–科雷亞是葡萄牙埃武拉大學的教授，專門研究鄉村景觀和農業系統。她說：“葡萄牙南部土地貧瘠、少雨，夏季氣溫高。盡管資源稀缺，條件困苦，但是，這種系統很有生產力。”

幾個世紀以來，當地人十分注重保護蒙塔多。因為軟木為土地擁有者提供了收入來源。這種內嵌式的棲息地支持著數百種物種，包括瀕危的伊比利亞猞猁和白肩雕。世界上最古老的軟木橡樹之一，于1783年扎根在阿瓜斯德莫拉。由于它龐大、舒展的樹枝上棲息著許多鳥兒，所以，人們稱之為“吹哨者”。

伊比利亞豬以橡子為食，山羊在交錯的牧場吃草。平托–科雷亞說，讓軟木橡樹和動物、作物棲息在一起，既可以提高產量和生物多樣性，又可以培育土壤、減少侵蝕、保持水分、防止荒漠化和固碳。

雖然軟木林可以減輕氣候變化的影響，但是，由于干旱和野火在該地區變得越來越強烈和頻繁，它們也日益面臨風險。

席爾瓦說：“這種樹十分適應地中海氣候。樹皮可以防火。但是，在去除樹皮后的頭兩年里，因為沒有防護，它們會非常脆弱。”

不過，在人類的精心管理下，軟木林中的火災還是非常少的。

作為一種生長緩慢的樹種，軟木橡樹通常需要數十年的時間才能提供蔭涼和高品質的軟木。但是，在科魯希，人們一直遵循著一句古老的格言：“前人栽樹，后人乘涼。”

編輯：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