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牖之歌（組詩）

冬 至

老虎山中沉睡

書生外出借糧

新雪壓著舊雪。林中的張飛鳥

二三不成群

扒掉白菜老皮，切新葉，煮沸了焯水

韭菜留到開春以后

想來黃昏人家

團團圍坐，吃桂花味的冬釀酒

野外地頭

有什么跑過的爪痕

月亮是一塊破冰，冬夜偏長

留給烤火的白先生

疏牖之歌

松陽下雪了。雪落在楊家堂、石倉，更落在

相鄰的麗水城

雪落在甌江，立刻就不見了。人們還是冒了寒冷

坐船到對岸去

就那樣捱到晚上，二樓也亮起燈。燈光透過窗子

恍恍惚惚著好看

想起白天看到的一戶人家，門前有積雪

門上有鐵鎖。有幾個水缸，在腐敗的枝葉中

燈光透過窗子，落在地上，很久沒有人經過

路口廊下鐵鈴響

像冰塊一樣生活

隔著院墻，街上有人叫賣春卷、玉米汁、

素菜包、蟹黃澆頭的面

一天里，樸素的生活由此開始

此后才是石橋和小巷蘇醒

天氣寒冷的程度，一句話也說不盡

魚缸也結了薄冰

窗格子透著幽寒之氣，因為少有人來

梅暗暗積蓄著骨朵

根據江北傳過來的消息

葦花漫漫，風吹亂了流水的頭發

我的回信是瓦上霜，以及躲過鳥雀的

燈心草和瓦松

冰結在天井下，厚此薄彼要看

今夜的燈火

在室內燒一盆炭，記起遠方有人思念

就融化一兩滴

不 厭

怎么也不想出門的天氣

現在，大地是新的。

雪似停還下。

紅燈籠照著未完工的家祠

腳窩內虛空的光暈，山墻上

風吹枯萎的蒿草

仿佛再一次完成了

多舛的轉世。

入 冬

身上沾滿泥巴的孩子

人們在等他長大

連同一條花狗

他們一起走過田野

褚桃木比他們長得快，枝葉間結出的果實

微微辣著舌頭

河流有些等不及了

率先進入結冰期

打麥場是仁慈的，麥垛藏起孩子

像藏起虛瓤的心

長大是極其危險的事情

月亮喜歡把殘缺留給敲開的核桃

孩子的馬匹，父親的布鞋，祖父的煙桿

在沉睡中相互交換

一個母親不無憂傷

她獨坐，把眼淚偷偷抹在桌沿

雪是可以被打擾的

深夜訪雪

不為其白

只為一個生病的孩子

一個母親的焦慮能驚起什么

它們飛離樹枝

帶著并不存在的梅花形足跡

水缸結冰了

我有過吃冰塊的年齡

也有過對明月的期待

站在月亮底下

等候走親戚的母親回來

麻繩穿過冰洞

麻繩掛在天井

陽光里的冰冒著熱氣

那是另一種時間

在冬天化為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