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組詩）

交織

一九二八年，遙遠又相鄰成災

凝視著大山的陰森

開始了您剛毅的一生

舉家躲避戰亂、集群砸鍋大煉鋼鐵

梭鏢。紅纓槍。牛蹄嶺大戰

記載著您年輕瀟灑的風景

您筆下的糾紛精彩絕倫

大學。中庸。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

陪著你嘮叨四世同堂的春耕夏耘

一九七八年，那個春天的來臨

讓您的血液從此一路奔流

別家有女采桑把活忙

村子里，粗野與文明交織

您的兒女讀書進學堂

您的哲學：讀書比耕田優先

如今，您離我們而去

多少個白天，我魂不守舍

多少個夜晚，我無法入眠

從故鄉啟程，走進四書五經

油皮紙上的字。墨跡淡了

開出一朵又一朵花

您用繁體字刻下自己的名字

融進水井邊的大石頭

燈油耗盡，黑夜更黑。在黎明

您拖著裝滿四書五經的木頭箱子

從故鄉啟程，到了另一個縣城

歲月的剪刀

麻雀壯著膽子躥進園子

偷走您從山坡拾回的麥粒

喂養著一只只幼雛

揉碎黃土，您的十指變得笨拙

您的眼神里，葡萄藤很年輕

七月，葡萄冒出腦袋，張望著誰？

棕葉，藏在南墻角鋪成扇面

雨露順著葉子流進您的袖筒

淌出一條新的河流

常青樹陪您綠了一輩子

如今，又該誰拿起歲月的剪刀？

修剪那片不小心被風刷黃的葉子

站立

樹與樹之間。蜻蜓飛過

門外的稻草堆

堅持了一個冬天

空氣和空氣中的呼聲依舊很薄

舅舅拿出斧子在扁擔上刻出您的名字

穿過山河八十八載的名字

在生死簿里定格

今夜，您的扁擔被鞭炮聲高高掛起

風終究是吹來了

吹出又一個春天

扁擔的高高掛起是另一種站立

故事無聲。畫上句號

一條路走完，香火寥寥中有另一條路

一條走不到盡頭的路

風景

走過的山坡

春風吹皺了青草

您瞄上了最粗壯的那根青藤

搓成原始的束縛

整個山坡的風景被濃縮

只剩下幾頭老牛

一個老頭

眼

最后一片秋葉，逃出小院

您數著花生米，熬煮濃茶

那個雪花漫天的夜晚

紅豆杉掩映著月光

與另一片潔白相遇

今夜，我醉臥在藤椅的懷里

你的影子被反復重疊

祖孫借酒寒暄

我變成了您的一只眼

一只爬上老屋堂壁的眼

作者簡介：

康積智，中共黨員，語文教師，系陜西省漢中市作協會員、漢中市書法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陜西文學》《貴州文學》《參花》《海南文學》《人生與伴侶》《廣東文學》等報紙雜志。有長篇小說《花絮沉沉》、詩集《在山的背面與你相遇》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