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神話：悟空》 一場中國傳統美學與游戲產業的雙向奔赴

【編者按】8月20日，國產“3A”級游戲《黑神話：悟空》正式上線，該游戲憑借深邃的文化內涵、精湛的工藝水準以及獨樹一幟的藝術表現，在全球范圍內引起了廣泛關注，迅速登頂多個平臺的銷量榜首。據統計，當日在游戲平臺Steam上，同時在線玩家人數突破了220萬，超越了眾多知名網游和TGA（“The Game Awards”游戲大獎）年度游戲大作。《黑神話：悟空》的成功，不僅是國產游戲領域中里程碑式的突破，也是對“講好中國故事”理念的生動實踐。

本期《中國美術報》將從中國游戲產業的發展歷程出發，聚焦中國傳統美學在游戲產業中的融合互鑒，攜手業界專家學者共同探討《黑神話：悟空》爆火的現象背后所帶給中國美術和中國文化產業相關領域的新啟示，以期未來能夠有更多的具有中國氣派、中國風格的優秀作品綻放在全球舞臺之上。

文化賡續，本土游戲的探索從未停止

2020年8月20日，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游戲科學公司發布了一段長達13分鐘的《黑神話：悟空》實機演示預告片。令人意外的是，這款預告片的口碑在一天之內就成功破圈，熱度席卷國內外各大社交和短視頻平臺，僅在嗶哩嗶哩網站（簡稱“B站”）就獲得了超過1000萬的播放量（截至2024年8月25日，已突破5800萬），這是以往只有海外現象級產品才能擁有的關注度。由于該預告片呈現出的品質以及用戶體驗出色，隨即被諸多玩家定位為“中國首款3A游戲”（以高開發成本、長生產周期和巨量資源投入為特點的游戲）。由此也不難看出，《黑神話：悟空》被寄予的厚望。

于萬眾期待中，四年后，也就是2024年8月20日，《黑神話：悟空》帶著“國產3A游戲”“國風”“文化出海”等標簽和評價正式上線。這一次，更加令人瞠目，短短幾日，不僅登頂了多國游戲榜首，更因其將中華傳統美學巧妙地融入游戲之中，一時間成為全球范圍的熱門話題。可以說，《黑神話：悟空》的火爆不僅是一款游戲的成功，更代表著中國游戲行業的一次重大突破，標志著中國游戲產業向世界領先水平邁出了重要一步。我們知道，任何成功都無法一蹴而就，游戲研發同樣如此。這款游戲之所以能夠成功，是基于中國游戲產業長期以來對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不斷挖掘和探索，以及對中華傳統美學在游戲領域應用的持續深耕。

從中國游戲發展的歷程來看，早期的游戲市場因為缺乏技術和視野等原因，主要以引進和模仿國外游戲為主，缺乏本土特色。隨著中國游戲市場的逐漸成熟，國內游戲開發商意識到，要想在全球游戲市場中占有一席之地，就必須開發出具有中國特色的游戲，于是，一些游戲開發者開始嘗試將中國傳統文化元素融入游戲中。1990年，我國第一部具有中式美學特色的“角色扮演”（RPG）游戲《軒轅劍》出品，獲得了玩家廣泛好評。1995年，《仙劍奇俠傳》發布，更是掀起了“國風”游戲的高潮。這類游戲的誕生，成功開辟了我國游戲研發的新境界。

隨著我國游戲產業的不斷發展壯大，越來越多的國產游戲開始重視中式美學在游戲中的應用。它們不再滿足于簡單地將傳統文化元素植入游戲，而是強調深入挖掘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內涵，這種轉變使得中國游戲逐漸擺脫了對國外游戲的依賴，塑造出自己獨特的風格。在這一過程中，一些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應運而生，包括《古劍奇譚》《夢幻西游》《逆水寒》《永劫無間》《原神》等，這些游戲在繼承傳統文化的基礎上進行了創新和發展，使得玩家在玩游戲的同時，也能感受到中國傳統文化的魅力。以《原神》為例，作為在《黑神話：悟空》發布前出海最火的游戲之一，該游戲融合了大量的傳統文化元素，由此也推動了中國文化向世界的傳播。

從無到有、由弱到強，孜孜求索、勇于創新……正是由于中國游戲行業從業者在游戲研發過程中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堅定信念和對中國傳統美學的合理應用，才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果。它們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提供了傳承、保護的新活力，當然，也為這部《黑悟空：神話》的“破石而出”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致敬經典，一場中國傳統美學的華麗綻放

《黑神話：悟空》之所以爆火，得益于它將中國傳統美學深度融入了游戲設計中。無論是場景構建、角色設計、光影色彩構圖、音樂音效、意境表達，還是畫面制作等各個環節，都體現出中國傳統美學與文學智慧的深刻內涵。從某種角度講，《黑神話：悟空》在以自己的情懷和形式，向經典致敬。

這部游戲值得描述的美學場景很多，其中尤為令人矚目的，便是通過實景掃描手段呈現在游戲中的中國文化古跡。對于玩家來說，在游戲中打的怪越多，見到的景也就越多，古剎、牌樓、石窟、寶殿……于是，細心的玩家發現，這些熟悉的建筑元素竟然都有“原型”。我們從公開信息中了解到，《黑神話：悟空》共采集了包括山西省臨汾市隰縣的小西天、大同市的懸空寺、朔州市的應縣木塔、運城市的關帝廟、晉城市的鐵佛寺以及重慶市的大足石刻，浙江省杭州市的靈隱寺、麗水市的時思寺等在內的36處古建。可以想象，當玩家們看到被譽為“中國懸塑藝術之絕唱”——隰縣小西天中的1900余尊彩塑佛像以栩栩如生的面貌出現在游戲中時，其視覺沖擊力自不待言。對此，娛樂概念設計師陳敦煌表示：“游戲中大量的靜態元素細節，都遵照歷史，還原了現實。小到廟宇中雕塑的花紋材質，佛像的表情神態、服飾裝飾，大到整個建筑設計架構。它讓古代神話故事與現實歷史文化遺產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再現了一個人們熟悉且可觸及的‘西游’世界觀。”從呈現上看，《黑神話：悟空》的這一創作手法不僅讓這款游戲有了溫度，更是證明了中國古代工匠卓越的智慧與創意，展現出中國傳統美學的動人魅力。

早在TGA2023頒獎典禮上，伴隨著《黑神話：悟空》新預告片的亮相，許多人注意到預告片開頭出現了一幅“悟空學藝”的壁畫掠影。在游戲的正式版本中，這幅壁畫被設計為一個“彩蛋”，供玩家去發掘和探索。陽光透過山洞斜照在壁畫之上，其畫面呈現出的質感為玩家帶來了極大的視覺沖擊。此畫的創作者、中國美術學院博士生王怡新在接受采訪時談道：“在接到游戲制作方邀約后，共創作了五幅作品，分別為《盤中之謎》《烏巢禪師》《天宮造酒》《真經有價》和《梅山雪景》。在創作畫中所有形象時，均參考了古畫及相關的版畫和連環畫，使其接近原著的文學特色。這些作品有偏古拙的、活潑的、具有原始生命力的，紙張都有做舊處理，用傳統的工筆設色技法，每一幅人物在線條上做了區分，蘭葉描、折描和釘頭鼠尾描，有些線條并不勻稱，明顯的提按和粗細變化，也是考慮到后期的壁畫處理，務求人物整體風格工制妍美又清新靈動。”從創作者對于畫作創作過程的闡釋可以看出，畫作的處理堅守了中國傳統美學的理念與審美追求，也正是這種理念和追求，才使得這部游戲顯示出獨具特色的中國美學風格。

《黑神話：悟空》在中國傳統美學的展現上還有許多可圈可點之處，如：游戲中呈現出來的壯觀逼真的中國山水風貌，體現了中式山水畫的意境；對角色的設計，包括四大天王、二郎神等角色的登場，以及土地廟燒香存檔等細節設計，充滿了東方神話的韻味；在音樂與音效中融入了大量的中國傳統音樂元素，為游戲增添了東方色彩……總之，這部深深根植于中國傳統文化之中的游戲，讓玩家在體驗游戲的過程中深入領略中國古典文化的深厚底蘊和獨特風格，并感受其中蘊含的哲學思想、道德觀念和價值取向。可以說，《黑神話：悟空》，讓中國傳統美學在其中華麗綻放。

藝科融合，助推文化產業新發展

隨著互聯網科技的發展，尤其是人工智能、虛擬現實等技術的應用，游戲已經成為科技與藝術結合的前沿陣地。《黑神話：悟空》在科技和藝術方面的革新，不僅為玩家帶來令人震撼的視覺體驗，更是讓人們看到了中國未來游戲產業發展的無限可能。

這部游戲中的每一幀畫面，都堪稱電影級別的視覺盛宴。主創團隊在接受采訪時曾表示，該游戲采用了當前游戲行業中尖端的技術和設計理念，除了虛幻引擎5（Unreal Engine 5）作為其背后的核心技術外，還提供了 Nanite 虛擬微多邊形幾何體系統和 Lumen 全局光照和反射系統。在這些技術的加持下，游戲圖形的性能和視覺質量都得到了大幅提升。土地廟內，四處散落的毫毛根根分明；陽光照射在古老的廟宇之上，墻壁上自然地映出斑駁的光影；雪地疾行時，回首可見自己留下的腳印；于林中穿梭，陽光透過樹葉，形成了清晰可見的丁達爾效應……《黑神話：悟空》在技術上展現出的極高的水準，無疑也成了行業關注的焦點。山東工藝美術學院院長董占軍對此談道，“《黑神話：悟空》在游戲場景及視覺形態上，展示了中國游戲工業化的高水平成果。其在圖形渲染、物理模擬、AI交互等方面的卓越表現，標志著中國游戲技術在全球范圍內已具備強大的競爭力。這種技術的飛躍，不僅為中國游戲‘出海’提供了堅實的基礎，也為人工智能、高性能計算等相關領域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除了科技、藝術上的創新，“黑悟空”現象對文化產業的推動作用也十分明顯，它不僅催生了大量的IP經濟和衍生品市場，還在不斷改變受眾的消費習慣和文化認同。如《黑神話：悟空》在推出的前一日，便與“瑞幸咖啡”推出了一場跨界聯名活動，瞬間引爆了市場。瑞幸與《黑神話：悟空》的聯動，不僅是一次商業上的成功合作，更是一次文化與商業的深度融合。另據報道，目前已經有10余家公司與其達成合作，涉及數碼、服裝、出行、餐飲等行業。此外，《黑神話：悟空》還賦能了我國文旅產業的高質量發展。隨著游戲背景地的公布，相關旅游景點熱度直線上升，直接帶動了游戲玩家在現實生活中對古建游熱情的提升，他們紛紛前往游戲中的取景地旅行、打卡。與此同時，當地文旅部門也積極布局，如山西文旅已經正式啟動了“跟著悟空游山西”主題線路，吸引游客去山西賞古建、品美食。隨著《黑神話：悟空》熱度的持續發酵，相信其IP產生的經濟和社會效益也將得到進一步挖掘和釋放。可以說，《黑神話：悟空》的成功是一場中國傳統美學與新興產業之間的“雙向奔赴”，它為傳統文化的傳承與現代文化產業的創新開辟了新的道路。

“黑悟空”贏了！不論是在中國3A游戲、助推新質生產力、國內文旅融合還是“文化出海”等各賽道上，它都拔得頭籌，成為中國傳統文化激發的全球熱點。當然，這部“真經”的取得并非易事，而是花費了近六年時間、經歷了艱難困苦的“九九八十一難”。它的成功也帶給我們一些重要的啟示：打造“文化精品”不能急功近利；打造“文化精品”需要耐得住寂寞的匠人精神。就如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中國人民大學文化創意產業研究所所長金元浦所講，“《黑神話：悟空》的成功，在于他們六年來的堅持，辛苦耕耘，技術上的精益求精，耐得住寂寞，才實現了國內首款3A游戲；同時更在于他們立足高、視野寬，努力用世界級的品質來講述中國故事，讓全球的玩家都能感受到中國文化之美”。

我們相信，未來一定會有更多表達中式美學的優秀文化產品綻放在世界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