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黃河所經各省區在地域上均有屬于自己地域特色的文化標識。文章通過梳理寧夏黃河文化的區位優勢、主要的歷史文化內涵,最終歸結出西夏文化可作為寧夏黃河文化標識性的歷史文化內涵,這對認識和研究寧夏黃河文化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寧夏黃河文化;文化標識;西夏文化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22.030
0 引言
黃河文化是指發源于黃河流域的文化,其肇始于中國古代神話中的黃帝、炎帝時期,經歷了5000多年的歷史演變,成為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黃河文化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從文化類別上看,主要包括政治、哲學、軍事、歷史、文學、藝術、民族、民俗等;從文化形態上看,分為物質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從紅色記憶上看,有以延安精神、呂梁精神、沂蒙精神、焦裕祿精神和革命遺址為代表的紅色文化①;從地域性上看,主要包括河湟文化、河套文化、三秦文化、三晉文化、中原文化、齊魯文化(海岱文化)。
1 寧夏黃河文化的區位優勢
寧夏是沿黃9個省區中唯一全境屬于黃河流域的省份,地處黃河流域上游、中國東西軸線中心,是連接華北與西北的重要樞紐,東連陜西,南接甘肅,北與內蒙古自治區接壤。
1.1 地勢地形復雜
寧夏地跨黃土高原和內蒙古高原兩個地形區,地勢南高北低,自南向北分別為六盤山山地、寧南黃土丘陵、寧中山地與山間平原、靈鹽臺地、衛寧平原、銀川平原和賀蘭山山地等。
1.2 降水量差異大
全區按多年平均降水量等值線可分為三大地理單元:寧夏北部地區屬于引黃灌溉區域,平均年降水量小于200毫米;寧夏中部地區屬于干旱荒漠區域,平均年降水量為200~400毫米;寧夏南部地區屬于黃土丘陵區,年降水量大于400毫米②。
1.3 境內河流眾多
境內流域面積在200~3000平方千米的中小河流有99條,其中賀蘭山東麓山洪溝及排洪溝28條、清水河流域26條、苦水河流域7條、黃河兩岸諸溝15條、葫蘆河流域8條、涇河流域11條、祖厲河1條、紅柳溝1條、內陸河2條③。
獨特的地理位置,復雜的地勢地形,多樣的氣候類型,眾多的河流,孕育了寧夏黃河文化豐富的歷史內涵。
2 寧夏黃河文化主要的歷史文化內涵
寧夏黃河文化的歷史文化內涵,從舊石器時代、新石器時代、商周、秦漢、魏晉南北朝、隋唐,到宋元明清等,可謂元素多彩、內涵豐富。
水洞溝遺址是我國最早發掘并進行考古調查的舊石器時代遺址之一,距今4萬年左右,糾正了西方學術界關于“中國沒有舊石器時代文化”的論斷。該遺址是1923年法國古生物學家德日進和桑志華在鄂爾多斯地區調查地質和古生物時發現的,他倆隨即在水洞溝遺址第1號地點開展發掘工作,獲得較多石制品和古生物動物化石(圖1)。該遺址的考古調查和發掘首開中國舊石器時代考古的先河,因而被譽為“中國史前考古的發祥地”④。
新石器時代的菜園文化是寧夏地區帶有地域特色的一種考古學文化,距今4800~3900年,遺址位于寧夏南部海原縣西安鎮菜園行政村周圍的山、峁、梁上。1985—1988年對該遺址進行了考古發掘,總揭露面積6921平方米,清理了墓葬、房址等,出土石、陶、骨、玉等質地的生產工具、生活器皿和裝飾品⑤(圖2),揭示出齊家文化的主體是從菜園遺址中孕育出來的,是自成體系的原始土著文化,反映了遠古時期寧夏南部地區復雜的文化變遷。
距今3000多年的姚河塬西周遺址,延續時間從西周早期到西周晚期。該遺址地處涇河流域的上游紅河流域,南北走向的六盤山橫亙于遺址的西側,是姚河塬遺址的天然屏障。該遺址于2017年經考古調查發現后隨即開展考古發掘工作至今,確認遺址面積92萬平方米,是一座西周時期在西北地區分封的諸侯國都邑城址。城址中部南北走向的護城壕和城墻將城址分為東(內)城和西(外)城兩部分。內城面積52萬平方米,分布有宗廟宮殿建筑、鑄造青銅器的作坊、燒造陶器的作坊、諸侯國君家族墓地、道路、渠池水網等。外城面積40萬平方米,分布房址、陶窯、道路等遺跡,已出土陶瓷器、青銅器、玉石器、骨角牙蚌器、甲骨文等珍貴遺物(圖3)。發掘研究成果占有五個西北之最:最西北的西周封國都邑城址,最西北的西周早期諸侯級墓葬,最西北的甲骨文發現地,最西北的原始瓷器出土地,最西北的鑄銅作坊遺址⑥。
寧夏“北方系青銅文化”主要存在于春秋戰國時期,另外漢代亦有發現的寧夏“北方系青銅文化”墓葬從20世紀60年代中期不斷被發現,目前發現的主要分布于靈武、中寧、中衛、固原、西吉、彭陽等市縣,戰國秦昭襄王長城的內外側均有分布,其中最集中的分布區是固原地區,處于400毫米等降水量線,是農牧交錯地帶。“北方系青銅器”的文化內涵主要是體現北方游牧民族的生產生活方式的葬儀,其中青銅器包括兵器、車馬器、生產工具、裝飾品,骨器包括兵器、車馬器、工具、裝飾品等,另有馬、牛、羊等種屬的頭、蹄子為主的殉牲動物(圖4)。另外,還有少部分受中原文化影響的青銅容器。這種青銅器所體現出的文化,無論在生活方式還是埋葬習俗方面都與中原文化有較大的區別。此類遺存分布地點主要集中在銀川以南地區的中寧、中衛,寧夏南部地區的固原、彭陽、隆德、西吉等市縣。距今2000年左右的固原楊郎北方系青銅文化(也被稱為“楊郎文化”)墓地,于1989年9—11月由寧夏文物考古研究所主持發掘,共發掘、清理墓葬49座⑦。關于該類文化的命名,有“西戎文化”“楊郎青銅文化”“黃土高原青銅文化”等不同的稱謂。《中國考古學:兩周卷》指出楊郎文化是以寧夏固原楊郎鄉馬莊墓地的發掘而得名,主要分布于寧夏中南部及其毗鄰的甘肅東南部,尤以寧夏固原和甘肅慶陽地區最為密集⑧。
寧夏黃河文化還有距今900多年先后與北宋(南宋)、遼(金)形成三足鼎立盛極一時的西夏文化;還有紅色歷史文化,1935年10月,毛澤東帶領紅軍翻越長征途中的最后一座高山—寧夏境內的六盤山,并留下著名詩詞《清平樂》:“天高云淡,望斷南飛燕。不到長城非好漢,屈指行程二萬。六盤山上高峰,紅旗漫卷西風。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使寧夏六盤山聲名遠揚。
對比黃河沿線的不同地段形成的地域辨識度高、標識性強的河湟文化、關中文化、三晉文化、河洛文化、燕趙文化、齊魯文化等,筆者認為寧夏黃河文化中地域辨識度最高、標識性最強的歷史文化內涵是西夏文化。
3 西夏文化是寧夏黃河文化地域辨識度最高、標識性最強的歷史文化內涵
公元1038年,以黨項族為主體的民族建立西夏王朝,定都興慶府(今寧夏銀川),1227年,西夏國被蒙古汗國大軍攻滅,歷傳12代,存續189年。西夏國初時轄18州,版圖最大時有22州,轄今寧夏回族自治區、甘肅省大部、陜西省北部以及青海省東北、內蒙古自治區西部地區,鼎盛時疆域規模曾達到115萬平方千米,因位于宋朝西北方,史稱“西夏”。西夏立國后,先后與北宋(南宋)、遼(金)形成三足鼎立之勢,盛極一時,不論在政治上、經濟上還是文化上,都給祖國歷史寫下了光輝的篇頁⑨。
西夏立國后,將賀蘭山東麓“背山面水”的狹長洪積扇地帶視為“風水寶地”,在這里建寺廟、鑿石窟,大興土木,修建規模宏大的皇家陵園,也就是世人所熟知的西夏王陵。它位于寧夏回族自治區銀川市西35千米處,地處賀蘭山中段東麓洪積扇區,為戈壁草原地貌,陵區南北長約13千米,東西長約8千米,分布范圍38.99平方千米,海拔高度1126~1270米。該處地勢平坦開闊,既能俯瞰西夏都城興慶府,又能東眺黃河之水。陵區地下深層為礫石粗砂,地質結構緊密,地基承載力強,數條階梯狀斷裂帶的特殊地質結構有效減緩了地震的危害,因此陵區地面建筑得以保存至今。
西夏陵是留存至今規模最大、等級最高、保存最完整的西夏時期文化遺存,建于公元11~13世紀,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陸續開展了一系列的調查和發掘工作,對陵區的范圍、帝陵和陪葬墓的分布及各陵的結構布局等有了較為清晰的認識。陵區保護范圍內現存9座帝陵、271座陪葬墓、1處大型建筑基址(北端建筑基址)和32處防洪工程遺址。西夏陵的分區以賀蘭山前形成的四條較大的自然泄洪溝為分界線,將陵區自南向北分為四個區域。一區位于最南端,分布有2座帝陵(1號、2號)、66座陪葬墓、3處防洪墻和2條排洪溝;二區有2座帝陵(3號、4號)、67座陪葬墓、8處防洪墻和4條排洪溝;三區有2座帝陵(5號、6號)、118座陪葬墓和15處防洪墻;四區有3座(7號、8號、9號)帝陵和20座陪葬墓及1處北端建筑遺址(圖5)。
從分區選址來看,西夏陵的選址充分利用自然地理的特點,選擇西靠賀蘭山的洪積扇高地,利用了干燥少雨的氣候條件,將9座帝陵及陪葬墓成組地布置在被沖溝分隔而成的相對平坦高地上,并且注重防洪設施的構筑,有效地減少山洪帶來的威脅。西夏陵的整體朝向基本為南向偏東,西北傍高山,東眺興慶府與黃河,背山面水,地勢高敞開闊,并且各座帝陵的空間軸線都與賀蘭山的某個山巒頂峰相關聯,借山勢襯托出陵墓建筑的恢弘氣勢。
西夏陵保存完好的大規模人工遺跡以及特色鮮明的各類出土文物共同形成的帝王陵寢景觀,為業已消失的西夏文明提供了特殊的見證,為中國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形成和發展提供了不可或缺的考古支撐,豐富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內涵。
西夏陵在選址方位、空間布局、陵寢制度、陵墓建筑、建造技術、喪葬習俗等方面所體現特征,充分展現了黨項統治者在借鑒、吸收以唐宋帝陵為代表的中原王朝農耕文化陵寢制度的基礎上,融合自身民族傳統文化觀念,對其帝陵規劃的創造性改造。西夏陵形制特殊的建筑與構件以及不同墓葬類型的陪葬墓,展現了源自周邊游牧獵文化下的建筑形制、營造技術、藝術風格、喪葬習俗影響的本土化融合特征(圖6)。
西夏陵獨特而豐富的墓葬類型和出土物(圖7),見證了西夏社會以黨項為主、多民族并存的特征。西夏境內不僅有黨項族,也生活著漢、吐蕃、回鶻、韃靼、契丹、女真等多個民族,具有不同的生業方式、信仰、風俗習慣等,帶給了西夏文化的多元特征。西夏陵獨特的墓葬形式、多樣的陪葬墓類型見證了西夏王朝多樣的民族構成。陵區出土的石雕人像呈現出不同的種族特征;陵區建筑遺址出土的泥塑人像表現出回鶻人的外貌特征;陵區的人像石碑座兼有突厥石人、佛教力士和漢族碑座的風格。這些多元的文化因素共同見證了西夏陵以黨項為主、多元民族并存的特征。
西夏陵建筑及構件中的佛教因素,展現了11~13世紀東亞地區佛教思想的流行與傳播對西夏文化和西夏陵寢建筑的影響。陵區出土的大量西夏文和漢文碑刻,見證了西夏在語言和文字創造方面與漢語漢字的融合。陵區出土的錢幣、絲綢、珠飾、金銀飾等隨葬品,見證了西夏時期活躍的商貿交流活動,展現了這一區域的經濟特點與發展活力,揭示出西夏王朝在貫通歐亞大陸東西方洲際文化線路“絲綢之路”中的跨區域商貿交流活動的中繼貿易樞紐特征。
西夏陵與雄偉的賀蘭山及其東麓廣袤的洪積扇戈壁景觀,共同為業已消失的西夏王朝及其君主世系的存在提供了特殊的見證;并經由這些遺存呈現的獨特的空間布局、陵寢形制、陵墓造型、建造技術與出土文物,揭示出西夏王朝在社會制度、信仰、喪葬習俗以及諸多文化與技術方面的種種特征;揭示出這一文明因位于農牧交錯地帶而形成的農、牧、畜等多種生業綜合模式;揭示出西夏文明曾在11~13世紀與相鄰的漢族以及吐蕃、回鶻、契丹、韃靼、女真等諸多游牧或農牧民族統治下的周邊國家與政權在亞洲內陸產生過長達200年的各種技術、思想、制度和物品的巨大的、持續的相互交流與影響,包括征戰與沖突;并因此歷練出杰出的學習能力和融匯創新能力,形成黨項統治下的多民族兼容并存的文化特殊,以及這一地區所特有的跨區域的多種文明與文化的多邊交流特征,是中國統一多民族國家形成發展過程在這一時期的重要見證。
目前,代表西夏文化的西夏陵已被定為2025年中國申遺項目。通過以上對寧夏黃河文化歷史文化內涵的梳理論述,我個人認為西夏文化應是寧夏黃河文化中地域辨識度最高標識性最強的歷史文化內涵。■
注釋
①劉益令.黃河文化界定的初步思考[J].史志學刊,2020(5):4-7.
②馮婭.寧夏主要河湖時空演變規律及驅動機制研究[D].鄭州:華北水利水電大學,2021.
③張建保,黑生海.寧夏中小河流治理研究[J].寧夏農林科技,2011,52(2):65-66,81.
④寧夏文物考古研究所.水洞溝:1980年發掘報告[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3;寧夏文物考古研究所.舊石器時代論集:紀念水洞溝遺址發現八十周年[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寧夏回族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水洞溝:2003—2007年度考古發掘與研究報告[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3;寧夏回族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水洞溝研究論文集[C].北京:科學出版社,2023.
⑤寧夏文物考古研究所,中國歷史博物館考古部.寧夏菜園:新石器時代遺址、墓葬發掘報告[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3.
⑥馬強.寧夏彭陽縣姚河塬西周遺址[J].考古,2021(8):3-22;寧夏回族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彭陽縣文物管理所.寧夏彭陽姚河塬遺址Ⅰ象限北墓地M4西周組墓葬發掘報告(上)[J].考古學報,2021(4):521-552;寧夏回族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彭陽縣文物管理所.寧夏彭陽姚河塬遺址Ⅰ象限北墓地M4西周組墓葬發掘報告(下)[J].考古學報,2022(1):43-74;寧夏回族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彭陽縣文物管理所.寧夏彭陽縣姚河塬遺址鑄銅作坊區2017—2018年發掘簡報[J].考古,2020(10):30-52;寧夏回族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寧夏彭陽姚河塬遺址Ⅰ區北墓地西周墓(M42)發掘簡報[J].文物,2023(7):21-43;寧夏回族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寧夏彭陽姚河塬城址Ⅰ區北墓地M1、M2西周組墓葬發掘報告[J].考古與文物,2023(6):28-54.
⑦寧夏文物考古研究所,寧夏固原博物館.寧夏固原楊郎青銅文化墓地[J].考古學報,1993(1):13-56;許成,李進增.東周時期的戎狄青銅文化[J].考古學報,1993(1):1-11.
⑧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中國考古學:兩周卷[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541.
⑨吳天墀.西夏史稿[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2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