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感與想象：人物類展覽策展思路分析

摘 要：人物類展覽通過綜合展示人物故事來傳遞時代精神和文化傳承，選擇什么樣的敘事方式、選擇什么視角去講述，都會影響人物類展覽的整體風格。策展注重“聯覺”“通感”，可以擴大展覽敘事趣味、激發想象力。通感與想象在策展中的應用有打開思維、拓寬空間敘事的作用，策展思路也跳脫出套路程式，空間設計更加注重人與空間的互動。文章以“又見新月—徐志摩與卞之琳聯展”為例，探討通感與想象在人物類展覽策劃中的實際應用與具體表現。

關鍵詞：人物類展覽；聯覺通感；展陳設計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22.021

為紀念新格律詩派（新月派）成立100周年，更好發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江蘇省江海博物館于2023年國際博物館日推出“又見新月—徐志摩與卞之琳聯展”。該展覽通過對徐志摩與卞之琳兩位文化名人藝術生涯的全面總結，向觀眾展現了這兩位詩人的人生境遇與文學理想，并紀念“新月詩派”在中國現代文學發展史上所做出的重要貢獻。該展覽進一步加深了文物科技與活化利用的研究，是具有思想性、知識性和藝術性的原創人物類展覽。

1 貫通人物主線

人物類展覽重要的是表達“人物”，不僅要展示人物故事、呈現人物經歷，更要貫通其人生主線，著眼于提煉人物的精神內涵。

新月派成立于1923年，是一個重要的文化團體。新月詩派主張“理性節制情感”的美學原則與詩的形式格律化①。

徐志摩與卞之琳，一位是浪漫主義大詩人、新月派盟主，一位是現代主義詩歌代表人物。他們是同出北大的師生，都經歷了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動蕩時局；他們積極參與新文化運動，用文學探索世界；他們都有一顆赤誠的愛國心，用詩歌來表達理想、抒發情感、揭露社會現狀。在時代的長河中，他們與眾多愛國志士一道，是黑暗背景中的閃耀明星。

展覽全面系統地梳理出徐志摩、卞之琳為代表的新月派詩人以詩歌啟迪國人靈魂的美育思想、在現代文學領域中默默耕耘的實踐，詮釋了新月派詩人為中國新詩發展所付出的心血、對民族精神的指引，他們所影響的一代代文學家的成長和詩歌作品在抗戰與新中國建設中的貢獻，更驗證了詩歌是“普羅大眾的藝術”。展覽緊緊抓住兩位人物主線經歷，有利于突出展覽主題，確認展廳空間設計的色調與風格。

1.1 用感知尋找認同

使觀眾在參觀中由被動接受者轉變為展覽敘事的感悟者，從中獲得精神力量和人生啟發，是策展人的工作目標。貼合觀眾需求的表達形式、融合且高于觀眾預期的整體效果，是整個策展團隊的努力方向。

策展工作在進行具體的文本撰寫、展陳設計前，需要文化研究、社會調研等前期工作的準備。策展人不僅要有龐大嚴謹的知識儲備，還需要調動自己的感知能力，感知事件、感知人物，提取多次出現的“元素”，用科學嚴謹的工作方法去鋪陳，去試錯，去尋找與主題相關的色彩、光暈、氛圍甚至是“氣味”及“觸感”。

策展人應以觀眾的視角審視展覽內容，思考觀眾的情感依托和觀展需求，找到最合適的展品解讀方式，用科學美觀的布展工具去呈現它們，通過創新的展陳設計和深入的主題挖掘，使觀眾從展覽中獲得精神上的滋養和人生的啟迪。

1.2 通感體驗與想象空間

通感又稱“移覺”，是在描述客觀事物時用形象的語言使感覺轉移，人的視覺、嗅覺、味覺、觸覺、聽覺等不同感覺互相溝通、交錯，彼此挪移轉換，將本來表示甲感覺的詞語移用來表示乙感覺，使意象更為活潑、新奇的一種修辭格式②。德國哲學美學家費歇爾在《美的主觀印象》一書中提出：“各個感官本不是孤立的，它們是一個感覺的分支，多少能夠相互代替。一個感官響了，另一個感官作為回憶，作為回聲，作為看不見的象征，也就起了共鳴。”③

我們與世界的連接正是日常生活中最樸素的聯覺通感，如我們說“書香”是視覺與嗅覺的通感，形容顏色“暖黃”“冰藍”是視覺與觸覺的通感，“熱鬧”和“冷靜”是觸覺與聽覺的通感，形容“笑容甜美”是視覺與味覺的通感，等等。

基于發達的數字化技術和交互設計，通感體驗在如今多元化的媒體時代已經隨處可感。互聯網讓人們隨時隨地接收視覺聽覺刺激，耳機、VR設備增加了個人沉浸式體驗，社交媒體的實時互動又讓這種體驗感擴大并社交化。

當前，觀眾的聯想能力被“訓練”得比以往更強，人們希望看到更多更精彩的空間展陳設計，來充盈和刷新他們對知識內容的需求。

2 構建人物空間

人物類展覽的策劃中重要的一項策略是建構具有鮮明人物特點的敘事空間。如果將展廳空間比作一幅畫布，那么文物的科技與活化利用、歷史與事件的創新性呈現就如同畫筆一般，為展覽增添了生動色彩。

建構人物空間，要通過展示文物與多種媒介，將人物的生活、情感、思想以及所處時代的精神表達得淋漓盡致。使用技術手段，如虛擬現實、全息投影等，讓觀眾能夠身臨其境地感受人物所經歷的場景和事件。通過音樂、聲效、光影等巧妙運用，營造出符合人物氣質的展廳氛圍。構建人物空間，更要從貫穿人物主線的幾大敘事主題中提煉時代精神，將時代精神和人物氣質轉換為視覺、聽覺、觸覺等具體元素，打造個性鮮明的展覽空間。這是建立人物立足點、真正使觀眾沉浸其中、與人物產生共鳴的根基。

以“又見新月—徐志摩與卞之琳聯展”為例，展覽涉及兩位人物即徐志摩與卞之琳，找出貫穿兩位人生敘事的主題，并提煉出時代精神—他們有很多交集和相似的地方，又有各自的特點與偏愛—愛國情懷、詩風傳承與轉向、愛才惜才、理想信念這些主題躍然出現。所以策展策略是用詩歌作品鏈接時代關鍵詞、讓愛國情懷串聯展覽主基調、用文物資料展示事件鮮活性、用人物群像構筑文學場域感、通過影像場景烘托時空氛圍增加空間與觀眾的互動，從而構建出富有美感、個性鮮明的人物空間。

展覽結構從詩歌元素中提取，并結合兩位人物代表的不同主題，來調整設計，做到空間風格的區分又統一。展覽選取詩歌這一重要表現形式，以詩歌特有的“長短句”結合敘事結構“章回體”組成展覽章節，四個板塊各有三個小節，同時前言與后記互為補充。將徐志摩與卞之琳的藝術人生放在同一空間內，產生“互文”效果，增強展覽的豐富性與文學感。

第一章“彩虹似的夢 離別的笙簫”，介紹了徐志摩的人生軌跡、愛國情懷與他作為“新月派”盟主的文壇貢獻。以徐志摩特有的氣質面貌構建他的人物空間，以詩歌《再別康橋》為靈感的互動場景與印有他一生理想追求的“愛、美、自由”三個字的展墻在空間上相互映照。第二章“身在草綿綿處尋夢去”，以時間線的展示形式，詳細展開了徐志摩與卞之琳二人的相遇故事以及徐志摩對卞之琳的賞識與提攜。空間設計上，這面展墻正好起到了從徐志摩的人物空間到卞之琳的人物空間的過渡作用。第三章“眼望天宇 面對大地”，介紹了卞之琳在徐志摩及其他老師的影響下展開自己的詩風探索與取得的成就。卞之琳與徐志摩在北大校園有了短暫而深刻的交集之后，便開啟了自己的文學探索之路。卞之琳閱歷豐富，敢于探索，在戰爭年代赴延安寫下大量報道文學，晚年刻苦鉆研譯著工作，是莎士比亞研究專家。他的詩精巧玲瓏，聯想豐富，跳躍性強，尤其注意理智化、戲劇化和哲理化，善于從日常生活中發現詩的內容，并進一步挖掘出常人意料不到的深刻內涵④。他的作品從中國古典詩詞中汲取營養，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使其成為現代主義詩歌代表人物，后又取得“中國詩人”終身成就獎。他的人物空間，用大量的歷史實物突出其豐富的閱歷、堅韌的性格、強烈的愛國心和崇高的理想信念。第四章“新月之下 群星閃耀”，介紹了“新月派”詩人群像與“新月派”詩風對詩壇后世的影響，提煉時代精神。

3 共筑多維感知

人物類展覽的敘事形式往往是空間視聽語言的重要線索，從人物自身出發，發掘符合展覽主題的“小插曲”，并用展陳設計的技巧最大限度地發揮“物”的美感與“人”的情境，這就是為何在展廳中設計多處場景的策展思路。

3.1 通感在場景設計中的應用

錢鍾書先生在《通感》一文中提到“人的心理感覺是基于聯想而生通感”⑤。“通感”是一種文學修辭，也是一種“空間”修辭，看到“春雨”我們會通過想象聞到“泥土香”，那么濕潤泥土、新芽零星的一片綠意盎然的春景空間已經躍然于我們腦海中，鳥鳴、花香、清新的空氣、微冷的體感等多種感官體驗也與畫面一起涌入我們的身體。

在多媒體時代，想要活化利用好文物資源、講好歷史故事，就要利用好數字化技術、應用好“通感”這一空間修辭、發揮交互設計的作用，共同服務于展覽的主題表達。

“又見新月—徐志摩與卞之琳聯展”展廳采用天青色作為主色調，打造煙雨朦朧的空間風格。局部搭配天際白、深空灰，呈現空間黑白灰的變化。展廳入口位于博物館中庭花園中，觀眾需經過鳥語花香的花園小徑進入博物館，可謂“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進入序廳，一輪新月和動態循環的詩歌文字投影在“序言”墻上。展覽基調就此定下，展廳就像一首散文詩，清新脫俗、娓娓道來。悠揚的尺八之音、波光粼粼的光影浮動仿佛邀觀眾進入一場穿越時空之旅，一件件珍貴文物自帶的歷史厚重之感又將觀眾帶入冷清而肅穆的氣氛之中。

展廳設計三個場景，與其他元素一起共筑多維感知立體空間。場景一，“康橋”風光，取自徐志摩的求學經歷，設計與英國劍橋大學風光相關的互動場景。觀眾可從側面入口進入場景，與“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的動態詩句以及劍橋校園風景共同形成新的詩意畫面（圖1）。場景二，“斷章”詩境，取自卞之琳的詩歌名作《斷章》，小橋、木窗、明月、散落在空中的詩句文字，想象中的空間被實體化了，可看、可觸、可聽、可感的實物讓觀眾以為來到了詩人的夢中，仿佛自己也成了詩人（圖2）。場景三，“新月群像”，一輪“新月”下映襯著新月派代表詩人們的背影，他們的身影在特殊材料的倒影中熠熠生光，而此次展覽的兩位主人公—徐志摩與卞之琳的身影仿佛向我們緩緩“走來”（圖3）。

3.2 情感共鳴與觀眾參與

結合視覺、聽覺、觸覺、味覺和嗅覺的激發，創建一個能夠刺激多種感官的展覽環境，從而加強觀眾的聯覺體驗。這些獨一無二的體驗激發著觀眾內心深處的情感共鳴，又反過來再次加深了他們對展覽的理解和思考。

對比說教式展覽，觀眾只能隔著玻璃觀看、閱讀單調的文字，多媒介體驗式展覽能夠激發觀眾的好奇心，并將他們的思考內化，產生新的認知、情感與經驗。觀眾與展覽形成了良好的互動關系，從而深度參與到展覽的建構中去。觀眾的參與以及線上線下的互動使展覽更加完整，成為更大的文博話題。

3.3 多媒介參與展覽傳播

多媒介的應用可以擴大展覽的傳播力度，將好展覽“破圈”成為大眾樂于討論的文藝熱點，讓更多的人感悟文博的魅力、展覽的活力、文物展品的吸引力。

線下，展覽策劃時通過征集相關文物并挑選與展覽主題相符合的進行研究，拓寬涉及展品的品類范圍。展覽進行時通過舉辦工作坊、講座、放映會等主題相關活動來造勢和擴大受眾面。展覽結束后通過發布畫冊書籍為展覽提供學術解讀。

線上，策劃展覽之前就可以引入一些話題讓更多的人關注展覽內容、預熱話題。展覽開幕后可以通過直播開幕式、線上講座、制造社交媒體話題、制作VR線上展廳等，讓更多的人通過網絡了解和喜愛展覽。展覽結束后可以將展覽影像資料與線上展廳用網頁永久保存。

4 結語

通感與想象是人物類展覽策劃中的創新性應用，有貼近生活、富有詩意、多媒介傳播等特點，為持續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新性轉換、創造性發展做出貢獻。

“又見新月—徐志摩與卞之琳聯展”通過對徐志摩與卞之琳兩位文化名人藝術生涯的總結，向觀眾展現了兩位詩人的人生境遇與文學理想，同時紀念了新月派在中國現代文學發展史上的重要貢獻。該展覽的策展思路鮮明，充分發揮了通感的空間修辭作用，構建了展覽的想象空間，讓觀眾獲得了獨家的互動體驗。展覽通過構建有鮮明人物特點、多維感知的敘事空間，使觀眾在參觀中由被動接受者轉變為主動感悟者，從而獲得精神力量和人生啟發。利用數字化技術與多媒介傳播，激發觀眾的情感共鳴與參與熱情，使展覽成為更大的文博話題，展示了藝術與文化的魅力。

注釋

①王吉鵬，趙一航.魯迅與現代評論派、新月派文學[J].寧波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7（3）：62-66.

②張廣星.朱自清散文的通感藝術[J].文學教育（下），2021（9）：126-128.

③費歇爾.美的主觀印象[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

④王偉.從詩歌轉向小說后看卞之琳對戰爭的關注點[J].名作欣賞，2017（6）：61-62.

⑤宣怡瀟.基于聯覺與通感的沉浸式多媒體交互藝術裝置研究[D].西安：西安理工大學，2023：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