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爾蓋·普羅科菲耶夫鋼琴音樂的風格研究

［摘 要］ 謝爾蓋·普羅科菲耶夫是蘇聯著名作曲家、鋼琴家，少年時期便在鋼琴音樂創作上展現出極高的天分，一生勤奮，筆耕不輟，創作出眾多久負盛名的鋼琴音樂作品。普羅科菲耶夫稱其作品是四條基準線合作的結果，這一創作哲思也在其鋼琴音樂作品中有所體現。本文簡要論述普羅科菲耶夫的鋼琴音樂創作歷程，重點從古典與創新的結合、亢奮的動力與粗獷的旋律、強烈的抒情性和諧謔性等四個方面闡述普羅科菲耶夫鋼琴音樂的鮮明風格。

［關鍵詞］ 普羅科菲耶夫；鋼琴音樂；創作風格

［中圖分類號］ J624.1" "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7-2233（２０２4）07-0077-03

謝爾蓋·普羅科菲耶夫（以下簡稱普羅科菲耶夫），不僅是一名杰出的作曲家、鋼琴家，更是俄羅斯音樂史乃至世界音樂史上的耀眼巨匠。他從四歲便開啟了自己的音樂旅程，少年時期創作的《第一鋼琴協奏曲》《巴赫的第一首賦格》就已在帶有比賽性質的畢業演奏會上獲得一等獎。普羅科菲耶夫在音樂的土壤中迅速成長，展現出超乎尋常的音樂天賦。他的一生創作了眾多的鋼琴音樂作品，包括5首鋼琴協奏曲、9首鋼琴奏鳴曲、3首小奏鳴曲、6首鋼琴練習曲、69首鋼琴樂曲等，既塑造出生動鮮明、極富辨識度的音樂形象，又展現了個性風格。普羅科菲耶夫鋼琴音樂的風格并非一成不變，而是隨著創作的深入而愈發成熟，在風格變遷之中展現著自己境遇的變化。

一、普羅科菲耶夫鋼琴音樂的創作理念

（一）普羅科菲耶夫簡介

普羅科菲耶夫出生在條件較為優越的家庭當中，母親是一名優秀的鋼琴家，也是他的第一位鋼琴導師。從小受到母親的影響與音樂藝術的熏陶，普羅科菲耶夫表現出對鋼琴藝術的濃厚興趣，也展現出極高的鋼琴藝術天賦，在五歲時便創作了第一首鋼琴曲。從1902年開始，普羅科菲耶夫開始跟著格里埃爾學習作曲與鋼琴，兩年后便報考彼得堡音樂學院。他的歌劇、奏鳴曲、交響曲及相當數量的鋼琴曲獲得當時彼得堡音樂學院考試委員會會長姆斯基·科薩科夫的賞識，經過考試后普羅科菲耶夫被學院錄取。在十年的學習生涯中，他的鋼琴音樂創作能力得到了快速發展，他創作的《第一鋼琴協奏曲》在畢業演奏會上獲得了一等獎。1911—1918年，俄羅斯的政治、經濟等各個方面都產生了根本性的變革，傳統的勞動形式、生活方式等一去不復返，隨之而來的是新的精神價值體系與生活追求。身處其中的普羅科菲耶夫也在探索著新的鋼琴音樂思想。該階段，普羅科菲耶夫與在世界觀、審美觀上和他志同道合的朋友們通力合作，戲劇、詩歌、繪畫等領域的新思潮對他的藝術觀產生了強烈的沖擊，他的鋼琴音樂創作初具個人風格。寄居美國、法國的生活經歷，使普羅科菲耶夫的鋼琴音樂創作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西方現代音樂流派的影響。1936年，回到蘇聯的普羅科菲耶夫在家鄉的土壤上迎來了創作之春，創作了眾多優秀的鋼琴音樂作品［1］。

（二）普羅科菲耶夫鋼琴音樂的創作理念

普羅科菲耶夫從早期到晚期的音樂創作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在一生的創作生涯當中都在不斷地優化自己的創作理念與創作方法，這一點在鋼琴音樂的創作上尤為顯著。鋼琴是普羅科菲耶夫生命的組成部分，無論是與音樂的相識，還是其取得的巨大的音樂藝術成就，都有鋼琴相伴，他也為鋼琴這個樂器譜寫了一首又一首耀眼奪目的作品。在他的鋼琴音樂作品中絕不會找到過多的、華麗的“裝飾”，對鋼琴音樂的創作源于其內在的熱愛，他仿佛能夠與鋼琴進行對話，能夠借助鋼琴多變的音色表現出自己的創作意圖，也能將自己的內在情感訴諸鋼琴音樂。正如大提琴家貝林斯基所說：“簡單是藝術的必要條件，其本質是否定所有外在的裝飾、所有的矯揉造作，簡單即真理之美。”而普羅科菲耶夫的鋼琴音樂創作也遵循著簡潔性的基本原則，“美即簡單，外表漂亮即花哨”，這是普羅科菲耶夫對鋼琴音樂的審美價值追求。但鋼琴音樂創作的簡單并非意味著模板化，而是表現出對傳統的關照，找尋鋼琴音樂最為原始的想法，并在此基礎上進行改編。以普羅科菲耶夫鋼琴音樂的旋律為例，他認為旋律不應該讓人預見其每一拍節奏，所以在創作中他總能使用新的手段與技術轉移人們的注意力。在他的生命成熟時期，普羅科菲耶夫表現出對戲劇曲式的熱愛，在他晚期的鋼琴音樂作品中，每一個結構元素都有其自身的特色，這些特色匯聚在一起，塑造出生動鮮活的音樂形象。作為一名作曲家、鋼琴家及鋼琴演奏者，普羅科菲耶夫會從鋼琴演奏的視角出發審視鋼琴音樂的創作。當他聽到其他演奏者的音樂時，他討厭縈繞不去的表現力、多愁善感的感知力，但他的鋼琴音樂作品并非冷酷無情，而是傾向于簡單的陳述，正是這種對自身情感的克制、對欣賞者的關照，使得其鋼琴音樂作品給人以無限的思考與感受空間［2］。

二、普羅科菲耶夫鋼琴音樂的風格

（一）古典與創新的有機結合

古典的繼承與創新是辯證關系，鋼琴音樂的創作不能停留在對古典音樂的模仿之上，而若想創作出新穎的鋼琴音樂則離不開對古典的繼承與發揚。在普羅科菲耶夫的鋼琴作品中可以看到古典與創新兩種對立因素的高度統一。普羅科菲耶夫在1941年所寫的自傳中曾對自己的音樂創作實踐進行了總結，古典路線與革新路線是他創作路線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普羅科菲耶夫創作的古典路線源于其孩提時代母親所演奏的古典音樂作品，如貝多芬奏鳴曲等。他的鋼琴音樂作品中所運用的古典音樂要素，如C大調、奏鳴曲式等都體現出其對古典音樂的繼承。普羅科菲耶夫鋼琴音樂創作的革新路線不僅是對自身音樂語言的運用，更重要的是追求一種更能夠強烈表達情緒的音樂語言。

普羅科菲耶夫鋼琴音樂中古典與創新有機結合的風格集中體現在其獨特的和聲語言之上。古典功能和聲嚴謹、穩固，如同形式邏輯的法則一般，是音樂創作的基本準繩。普羅科菲耶夫沿襲著傳統和聲語言的基本準繩，在此基礎上向前探索并融入自己的想法與理念。在他的鋼琴音樂作品中可以感受到其和聲語言復雜多變，變音的大量運用，和弦的任意并置與跳躍讓和聲泛著不同尋常的色彩，但其和聲的調式調性十分清晰，體現出古典與現代、傳統與創新的辯證統一，而實現這種統一的方式便是強調和聲進行中的調式調性中心音。在他的鋼琴音樂作品中，和聲語言豐富多變，但依然突出調式調性的主功能，體現出“變”與“不變”的和諧，在新穎之中表現出對古典音樂的尊重與繼承。他始終認為有調性的音樂擁有無限的可能性與頑強的生命力，并將調性視作音樂創作的基礎，建立在調性之上則可以讓音樂的價值與意義更加穩固。普羅科菲耶夫將對傳統調性的熱愛融入其鋼琴音樂作品之中，探尋并實現著古典與革新的平衡，所創作的鋼琴音樂作品既可以給人帶來新奇的聽覺審美感受，又能夠以熟悉的調式調性觸動人們的心靈［3］。

（二）“托卡塔”式音樂風格

普羅科菲耶夫所處的時代是人類歷史上工業和科學技術突飛猛進的時代，生活節奏加快也讓普羅科菲耶夫的創作理念與藝術觀發生了變化，正如普羅科菲耶夫所說：“我們的時代需要快速度。”受到社會發展的影響，普羅科菲耶夫早期的鋼琴音樂作品有著“托卡塔”式的藝術風格，動力亢奮，緊張的節奏與粗獷的旋律充斥在作品之內，恰恰呼應了那個快節奏的世界。

“托卡塔”是一種古老的音樂體裁，后在巴赫的音樂作品中獲得了發展與延伸，手指的快速移動、輕指彈奏是“托卡塔”的主要特點，這種炫技十足、極富觀賞性的體裁賦予音樂以自由、奔放、熱情之感。在19世紀的鋼琴音樂創作中，作曲家通常將“托卡塔”緊促、規整且快速的律動貫穿于段落或整個樂曲當中，隨之而來的是鋼琴演奏技法的愈發復雜及對指法要求的更；加嚴格。到了20世紀，“托卡塔”這種音樂體裁在鋼琴音樂作品中也較為常見，連續、快速的律動產生一種周而復始的音樂動力效果，引發人們對快節奏生活的聯想。在普羅科菲耶夫的鋼琴音樂作品當中，“托卡塔”的運用則更加廣泛，或是用“托卡塔”這一體裁創作獨立的鋼琴音樂作品，或是將“托卡塔”獨特的音樂律動融入鋼琴音樂作品的大段落之中，強烈震撼的音響效果、一瀉千里的音樂律動讓他的鋼琴音樂作品氣勢恢宏。例如普羅科菲耶夫創作的《鋼琴練習曲》（Op.2）、《d小調托卡塔Op.11》《第二鋼琴協奏曲》《第五鋼琴協奏曲》等都包含這類“托卡塔”。

除了用“托卡塔”譜寫獨立的鋼琴音樂作品，或將“托卡塔”律動貫穿于作品、大樂段之中，普羅科菲耶夫的鋼琴音樂作品中還有著類似于“托卡塔”特性的音樂律動，但并無周期性反復的特點，而是在零散化之中豐富其表現力。以固定音型表現出的“托卡塔”式律動成了鋼琴音樂的動力因素，不斷增強著音樂中的緊張感，這一動力因素與音樂的強弱、快慢、動靜等有序組織、往復交替，賦予其鋼琴音樂以強大的張力，“像小魔鬼似的向前急急奔跑”，將充沛旺盛的生命力傳遞到整個作品當中［4］。

（三）強烈的抒情性

普羅科菲耶夫鋼琴音樂強烈的抒情性看似與其“托卡塔”式的音樂表現形態相對立，實際上兩者相得益彰、相輔相成，使普羅科菲耶夫的鋼琴音樂日臻成熟。“托卡塔”有著快速、短促的音樂律動，而抒情性音樂大多建立在緩慢的節奏之上；“托卡塔”的音型較為密集，通過音符的跳躍產生富有沖擊力的音響效果，而抒情性音樂的旋律流動則有著舒緩寬廣的特點；“托卡塔”的節奏相對均衡，在周期反復中表現出機械的動力轟鳴，而抒情性音樂的進行大多較為靈活與隨性。在普羅科菲耶夫的鋼琴音樂中既可以感受到“托卡塔”式風格，又能夠體驗到強烈的抒情性。

1936年，普羅科菲耶夫結束了多年的國外旅居生活。回國定居的普羅科菲耶夫在鋼琴音樂的創作上體現出新的思想，祖國、歷史成為其鋼琴音樂的主要題材，體現出現實主義的音樂特點，在傳統調性與旋律手法的基礎上加以創新，賦予鋼琴音樂強烈的抒情性。1940年到1944年的衛國戰爭期間，普羅科菲耶夫的民族情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在1940年創作的《第六鋼琴奏鳴曲》真正展現出其在奏鳴曲創作中的天賦與成就，無論是高超嫻熟的鋼琴演奏技巧，還是豐富的音樂內容、鮮明的音樂形象，都體現出俄羅斯音樂抒情性的特征。1944年，普羅科菲耶夫創作了《第八鋼琴奏鳴曲》。與之前的鋼琴奏鳴曲相比，《第八鋼琴奏鳴曲》完全摒除了早期的創作風格，作品中不再出現猛烈、尖銳、粗糲的和聲，取而代之的是簡潔單純的曲風，有著沉思與警示的意味，將敘事性、民族性與戲劇性結合為有機整體，體現出宏偉的音樂構思，在鋼琴音樂的表現上給人以一種“無情陳述”的感受。通過對節奏與動力因素的淡化而突出抒情因素，樸實且溫柔的旋律、深沉的音響效果、強勁有力的音響撞擊都給聽眾創造了開闊的審美空間，仿佛是經歷了殘酷戰爭后對自己心靈的慰藉，從這部作品可以看出普羅科菲耶夫在晚期的鋼琴音樂創作中平易近人的鋼琴作曲技法和帶有濃厚抒情意味的鋼琴音樂風格［5］。

（四）諧謔性

在20世紀的音樂創作中，反浪漫主義思潮沖擊并弱化了音樂的抒情性。在這股思潮的影響下，現代音樂流派相繼問世，賦予音樂以嶄新的表現形態，并且在回避音樂抒情性上表現出出奇的一致性，削弱了音樂所特有的表現情感的能力。而普羅科菲耶夫是一名不以任何“主義”自詡的，充滿新奇思想與無窮創造力的作曲家、鋼琴家，在他晚期的鋼琴音樂中人們可以感受到在“無情陳述”中所滲透、融合的抒情氣息，他也用自己的鋼琴藝術實踐成就表明：抒情性是音樂這種藝術獨有的屬性之一，是作曲家們創作的價值追求與前提條件。但19世紀晚期浪漫主義音樂表現出矯揉造作的病態，普羅科菲耶夫對音樂抒情性的堅守并非對傳統浪漫主義的一味遵循，而是走出了一條現代化、獨創性的抒情性鋼琴音樂創作之路。在他的鋼琴音樂當中，抒情性與諧謔性并行不悖。被譽為“音樂詼諧大師”的普羅科菲耶夫為他的鋼琴音樂增添了濃厚的幽默奇趣之氣息，在他的鋼琴音樂中可以感受到含而不露的嘲諷、詭譎多變的笑意。普羅科菲耶夫諧謔性的音樂作品可以分為兩種類型，第一種建立在快速流動的音階或音型之上，通過運用突發性的節奏、力度對比讓音樂的律動十分夸張，塑造出活躍生動的音樂形象，也增強了音樂作品的詼諧意味。第二種則注重對幽默音樂旋律形象的塑造，這一點在他的鋼琴音樂中占據較大的比例，并且成為普羅科菲耶夫鋼琴音樂的獨特風格之一。例如普羅科菲耶夫創作的《第三鋼琴協奏曲》善于用音樂旋律描繪出風趣、歡樂的場面，獨具個性風格的音樂斷奏讓音樂充斥著奇異的狂想色彩，旋律的跳躍讓人耳目一新，以夸張的音樂藝術表現形式塑造出詼諧的音樂形象，憑借自身高超的創作技藝讓鋼琴音樂表現擁有無限的可能性。

結" "語

普羅科菲耶夫作為現代音樂史上最有建樹的作曲家、鋼琴家之一，他的鋼琴音樂創作離不開從小受到的音樂藝術熏陶、成長經歷與專業學習。他的一生勤勉刻苦，其鋼琴音樂風格隨著創作的不斷深入也發生了深刻的變遷，從早期的大膽夸張，到中期的對個性音樂語言的追求，再到晚期的回歸簡單質樸，都體現出普羅科菲耶夫對鋼琴音樂藝術獨特的構思與深入的理解。在他的鋼琴音樂作品中可以感受到傳統的韻味與現代氣息，可以探尋到短促、炫技性的“托卡塔”式音樂風格及強烈的抒情性、諧謔性，這些看似對立、矛盾的風格特色在普羅科菲耶夫的鋼琴音樂中融會貫通、相得益彰，展現出普羅科菲耶夫極高的鋼琴音樂藝術天賦，也鑄就了更加異彩紛呈的鋼琴音樂藝術世界。

參考文獻：

［1］ 田園.古典的傳承與創新——普羅科菲耶夫鋼琴小品Op.32的音樂分析［J］.黃河之聲，2022（15）：36-41.

［2］ 佘華良.普羅科菲耶夫第二鋼琴協奏曲音樂風格及敲擊性演奏特點分析［J］.北方音樂，2020（10）：23-24.

［3］ 李嘉龍.從德彪西和普羅科菲耶夫兩首鋼琴作品微探20世紀初鋼琴音色的新開拓［J］.當代音樂，2019（06）：115-118.

［4］ 陶成呈.普羅科菲耶夫《第六鋼琴奏鳴曲》音樂作品探究［J］.藝術評鑒，2023（06）：97-100.

［5］ 吳晶晶，陳佳瑋.普羅科菲耶夫《第一鋼琴奏鳴曲》演奏版本分析［J］.音樂生活，2022（10）：37-39.

（責任編輯：莊"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