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聯大師生是茶館???/p>
昆明有泡茶館的習慣,本地人稱為“坐茶館”。“坐”本有消磨時間的意思,抗戰前昆明人的生活節奏比較慢,坐茶館很適合他們。西南聯大進駐昆明后,師生們也喜歡到茶館喝茶,他們特有的叫法是“泡茶館”。畢業于西南聯大的作家汪曾祺的解釋是:“泡”是從北京帶過去的一個字,“泡”者,長時間地沉溺其中也,與“窮泡”“泡蘑菇”的“泡”是同一語源。
“泡茶館”意味著西南聯大師生在茶館里不僅僅是喝茶,往往一進茶館就是半天、一天。當時西南聯大的教學條件很差,教室簡陋,部分教室和校長辦公室是鐵皮房頂,更多建筑則是茅草屋頂,墻體是土坯子;教材也不完備,教學主要靠老師的學識,一大批知名學者包括金岳霖、馮友蘭、聞一多、吳有訓、葉企孫、吳大猷、華羅庚等都在西南聯大執教;學生們也非常努力,并不因為教舍簡陋就松懈,楊振寧、李政道、鄧稼先、朱光亞都畢業于西南聯大。
西南聯大的師生是茶館的??停械牧奶?,交談學習體會;有的坐在茶館大廳看書;有的躲在茶館一隅,埋頭撰寫文章。
汪曾祺在《尋常茶話》中回憶當時的情況時曾描述,有一位姓陸的研究生,堪稱泡茶館的“冠軍”。他曾經徒步旅行了半個中國,讀書甚多,而無所著述,不愛說話。他把茶館當成了校外宿舍,連洗漱用具都放在一家茶館里,一起床就到茶館里洗臉刷牙。不上課時,就泡在茶館里,也不與別人搭訕,而是要一杯茶,獨自坐著看書。昆明的茶館只要上一杯茶,就可以從茶館開門營業,坐到太陽西下打烊時分。
茶館成為聯大第二課堂
西南聯大教學條件簡陋,圖書館是西南聯大最好的、唯一一處屋頂鋪瓦的建筑。學子們非常用功,圖書館里座無虛席。但是圖書館座位少,無法完全滿足學子們的閱讀的需要。宿舍擁擠,教室排課也是滿滿的,師生們只好另想辦法。聯大附近的風翥街、文林街、府甬道、青云街都有茶館,數量不少,茶館盡管不大,卻頗為安靜,而且茶水很便宜??箲鸪跗?,一杯茶水一分錢,泡上一杯茶水,就可以坐上一天,沒有堂倌來打擾,于是昆明的茶館成了西南聯大學子們的第二課堂和閱覽室。
昆明的茶館打烊都晚,有客人時,晚上十點依然營業,不會收拾茶杯驅趕茶客。茶館里賣蓋碗茶,也賣炒葵花子、南瓜子、花生米,都裝在一個白鐵敲成的方碟子里。價格按碟算,瓜子、花生都是一個價。窮學生阮囊羞澀,常選擇臨窗的桌位喝茶,一分錢一杯茶水,要上幾杯茶,幾碟瓜子、花生,就這么坐著,嗑完一碟瓜子,隨手就將鐵皮碟往窗外一扔,繼續喝茶,要瓜子。等到晚上離開茶館,堂倌結賬,照例按碟子數量收費。茶館打烊后清點物品,或者平時結賬,也清楚碟子少了一些,但是茶館從未與學生在收費上發生過沖突。第二天學生再來喝茶,要瓜子、花生時,依舊殷勤,學生也仍然故伎重演。那時實在是太窮了。汪曾祺有泡茶館的詩,詩云:“水厄囊空亦可賒,枯腸三碗嗑葵花。昆明七載成何事?一束光陰付苦茶?!?/p>
腦子里有了創作思路時,汪曾祺就不再與同學擺龍門陣了,自己一個人趴在茶桌上寫散文、小說,思緒飛揚。汪曾祺說:“如果我現在還算是一個寫小說的人,那么,我這個小說家是在昆明的茶館里泡出來的?!?/p>
作家馬識途泡茶館,是帶著任務。馬識途當時是西南聯大地下黨的負責人,泡茶館,其實是在探聽信息,以及做接頭工作。
老師在茶館改作業
西南聯大條件簡陋,教室緊張,老師們辦公、住宿條件也很差,有的老師居住的地方距離聯大很遠,每天花在路上的時間很長。但是聯大的老師很敬業,很認真,就是德高望重的知名教授,同樣一絲不茍地講課,批改作業。
昆明的茶館也成了西南聯大教師批改作業的地方。當時昆明有句流行語,“昆明有多大,西南聯大就有多大”,意思是滿城的茶館都是聯大師生們的課堂。
也有師生共同泡茶館的,老師在茶館與學生進行學術、思想交流。
西南聯大師生泡茶館,有不得已的社會條件因素。泡茶館看似悠閑,但對西南聯大的師生來說,不是虛度光陰,而是只爭朝夕。他們經歷著抗戰,目睹國土淪陷,中華民族被日軍鐵蹄踐踏,他們明白自己身上的責任。獨特的泡茶館文化,是西南聯大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和歷史記憶。
(摘自華文出版社《舊時風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