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經綸甲骨文篆刻創作分析

摘 要：簡經綸甲骨文篆刻創作是篆刻藝術中較為獨特的一種類型。簡經綸作為甲骨文入印的領先人物，有重要的研究價值。以甲骨文為篆刻入印文字，雖然已經有百年左右的歷史，但是與其他入印文字相比，時間還很短，它無法像古璽、漢印那樣留有大量的傳世品供人觀摩、借鑒。因此，甲骨文印壇需要更多的后繼者去探索，去耕耘，迫切需要更多人去關心和支持。以簡經綸甲骨文篆刻創作風格為主要研究內容，討論簡經綸甲骨文入印的理念，深入研究簡經綸甲骨文入印的每個細節，體會與領悟簡經綸甲骨文入印的方式與甲骨文印化的手段。

關鍵詞：甲骨文；簡經綸；篆刻；甲骨文入印

一、甲骨文在篆刻中的藝術價值

漢代蔡邕《筆論》云：“書者，散也。欲書先散懷抱，任情恣性，然后書之。”這句話非常適用于甲骨文書寫。杜甫《李潮八分小篆歌》云：“書貴瘦硬方通神。”這句話用來概括全部書體可能片面，但是用在甲骨文書法中卻是很貼切的。王世貞在《藝苑卮言》中評價祝允明草書，“變化出入，不可端倪，風骨爛漫，天真縱逸”，“大小相間，修長合度，引領管帶，疏密成趣”，這兩句話用在甲骨文書寫上也是很合適的。

甲骨文從被發現至今已有120多年，甲骨文的發現為篆刻家提供了大量的實物文獻資料。易大廠、鄧爾雅、簡經綸、楊仲子等篆刻家依據甲骨文的學術研究成果，依托金文和古璽的篆刻形式并借鑒已有的創作經驗，重新將甲骨文進行次序排列，把甲骨文契刻的形意關系注入篆刻的形式中，創作出了一大批甲骨文篆刻作品[1]。

雖然甲骨文是古老而遙遠的文字，但是就人們對它的認識來說，相較于金文或小篆其還屬于“新”文字。甲骨文入印至今只有一百年左右的歷史，與有著漫長發展過程和豐富理論研究的篆刻相比，還尚不成熟。在篆刻創作藝術中，甲骨文契刻線條的特殊質感和樸率的結字造型為篆刻家進行二度創作提供了更豐富的可能性。

二、簡經綸的學書背景

簡經綸有著深厚的書學基礎。首先，他少年時曾叩書藝于康有為，篆隸書法受到康有為的贊賞，在康有為的影響下對北碑用功頗多，打下了堅實的碑學基礎。其次，在書法與篆刻的學習上，簡經綸受到了易大廠的影響，其藝術風格的形成離不開易大廠的指點與幫助。在字法上，他將易大廠對金文與小篆的用字方法靈活運用到甲骨文篆刻創作中。簡經綸單刀直入的刀法也受到易大廠的影響，并直接學習易大廠的篆刻邊框。最后，簡經綸廣泛研求周金漢石，吸取明清諸家之長。他的好友陸丹林曾指出，琴齋先生寫字，自少即從篆隸入手，各種著名古碑都臨過百多通，其次，對于秦詔、魏碑、六朝造像、晉帖、唐碑以及殷墟文、流沙墜簡、磚瓦文等無不臨摹迨遍[2]。這樣的評價足以說明簡經綸在書法上從諸體中汲取各種元素，琢磨各體的用筆和結字特點，為他的藝術創作不斷提供靈感。

三、簡經綸甲骨文入印創作風格

（一）粗邊朱文印

以甲骨文入印進行創作的主要問題在于甲骨文瘦勁挺立的線條在印面內如何統一。在粗邊朱文印中，可以將其分為少字印和多字印進行分析，看簡經綸是如何處理甲骨文在印面內的統一問題。

1.少字印

甲骨文少字印在兩至四個字，由于甲骨文本身文字和線條的特點，簡經綸采用了兩種方式處理這個問題。其一，借鑒古璽寬邊朱文的樣式，將甲骨文瘦硬的線條用粗邊包圍，使印面看上去形成一個整體，而且少字粗邊朱文印往往不破邊，以達到增強印面聚氣效果。比如“乙丑”二字在所占空間上相差不大，空間布局相對整齊，通過借鑒古璽寬邊的印邊處理方式，將筆畫相對簡單的“乙丑”二字包圍在印面中，形成印面高古的效果，再通過刀法的靈活處理增強作品的金石氣。其二，將甲骨文的字形進行解構和印化處理。比如“處其一”印是右一左二的章法形式，“處”字是上下結構，筆畫較多，將“處”字上部和下部有意進行分離，使印面視覺效果看起來像是四字印文，形成穩定均衡的效果。再如“自一家”印是右二左一的章法形式，這樣的處理方式顯然也是借鑒了古璽印面。在印面設計時，簡經綸將筆畫較少的“自”和“一”排列在一起，再根據甲骨文本身文字的可塑性，將“家”字進行縱向拉伸，使文字處理達到比較合適的狀態。

2.多字印

粗邊朱文印中，多字印的創作難度比少字印要高得多，可供入印的文字極少，組成適合印面內容的文句更是難上加難，確保諸多文字之間形成和諧統一的印面效果也是對創作者的極大考驗。簡經綸的粗邊朱文多字印的作品不多，有“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在乎己，不在乎人”等作品。雖然多字印難度比少字印高很多，但是對印章的處理思路是類似的。比如“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一印，要在保證印面整體效果的基礎上考慮文字排布、大小、疏密等問題。此印在章法處理上與古璽類似，先大致固定每個文字的相對位置，再根據印面需求調整各個字的大小和姿態，形成一個相對和諧和完整的印面效果。在這方印中，簡經綸的處理十分巧妙，為了達到“三三三”的印面效果，他巧妙利用了甲骨文的用字方法來進行印面布局安排，將“千”和“古”兩個字組成合文來處理，把“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這十個字按照九字的印文處理，形成自然和諧的多字印章法。再比如“在乎己，不在乎人”一印，這七個字的筆畫都是極少的，印文若安排不好就很容易使印面中的“氣”散掉。因此，簡經綸首先借用古璽印中的粗邊，將印文包圍在印面中，形成很強的聚氣效果，然后將這七個字的縱向或橫向的主筆加長，讓文字可以撐起整個印面。在印邊與文字的關系處理上，簡經綸的設計也很巧妙，針對文字與印邊銜接的部分，他有的實接，有的虛接，有的直接留白。這些設計既巧妙又不顯刻意，正是簡氏甲骨文印的高妙之處。

（二）多字朱文界格印

朱文界格印被簡經綸作為處理多字印的一種方式，讓每個字都占據一個小格，擁有獨立的空間。運用這樣的處理方式，即使甲骨文的筆畫和字形瘦勁單薄，也會使整個印面看起來和諧統一，增強印面的整體感和氣勢，同時也能降低甲骨文朱文多字印的創作難度。例如“我是江山風月之主人”一印，九個字采用三乘三的界格布局，很有秩序感，雖然沒有特別新奇的印面布局，但是整體給人安靜平實、和諧統一的感覺。

在一些甲骨文印中，簡氏的用字不完全是甲骨文文字，而是為了適應印面需要，特意做了簡化處理。比如“丹林藏大千百畫之一”印，按照篆刻風格來看，其是純粹的甲骨文印，但是“藏”和“畫”字都是簡經綸以甲骨文風格簡化而來的，通過對所用文字的印化改造，形成了統一的印文風格。多字朱文界格印由于界格的形式增強了印面聚氣效果，因此，其邊框不需要像朱文少字印邊框那樣借鑒古璽粗邊的形式，而是選擇更細的邊框，這樣整體的印面呈現效果會更好。四字界格印的邊框會比多字的邊框稍粗些，這是簡氏能靈活處理印文與印邊的重要體現。

（三）細邊白文印

簡經綸對于白文印的處理也很有特色。細邊白文印與粗邊朱文印有相似之處，同樣將其分為少字印和多字印進行分析。

1.少字印

在白文少字印中，簡氏為了使甲骨文文字更適合于印章，將甲骨文做印化處理，主要運用了兩種方式。其一，由于甲骨文的線條本身較瘦硬，直接將甲骨文線條刻在印章上的作品往往會比較單薄。因此，簡經綸將原本瘦勁的甲骨文線條適當加粗，使線條看起來更加飽滿。其二，甲骨文線條由于契刻的原因，線條的形狀大多呈中間寬兩邊窄的橄欖形。因此，為了使印面文字更加豐滿，簡氏將甲骨文線條兩頭尖銳的部分鈍化，但是文字的結體依然按照甲骨文的形式進行安排，使作品整體看上去依舊是甲骨文風格。比如“深入無邊”一印，可以明顯看出簡氏借用了古璽印的章法，并將文字線條適當加粗，給作品增加了幾分厚樸的味道。

2.多字印

由于印內文字較多，印章設計和布局的難度也會增加很多。以“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印章為例進行分析。首先，這件作品依舊借用古璽白文印章的形式，將印文內容用白色邊框包圍，印內文字按照三行縱勢的章法排布，字與字之間上下的距離要明顯小于左右間距。為了配合這樣的章法設計，簡經綸特意把“天”“為”“盡”三個字做了拉長處理，這樣的章法和設計在行草書法作品中尤為常見。這九個字的長短排布規律為“短長短短長，長長短短”，與詞中的韻律“平仄平平仄，仄仄平平”是同樣的節奏，讓印章也充滿了韻律感。加上簡經綸在印面中刻下了零星的白點，看起來像是偶然為之，實則是他的精心設計，使整個印面看起來更加充實飽滿而又自然。

（四）多字白文界格印

簡經綸的多字白文界格印與細邊白文印對甲骨文文字的印化處理方法是相同的，如將線條加粗，將線條兩端鈍化。選用界格的方式可以使印面文字的數量大大增加，降低印面章法的設計難度。比如“寧食三斗塵，有手不揖無。詩人寧飲三升酒，有耳不聽無味句”一印有二十四個字，印章樣式參考漢印，文字線條也根據印面做了加粗處理，使整體達到凝重渾厚且統一的效果。在白文界格印的創作上，簡經綸達到了相當純熟的地步。比如“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一印，共五十九字，印章是七橫八縱的布局，共五十六個界格，三個字是做合文設計，印面文字極多，每個字的獨立空間非常小，需要將印內文字簡之又簡。這需要創作者不僅具有深厚的甲骨文文字學基礎，還需要有大量的創作經驗，才能將如此多的文字合理有序地安排在印中，讓人嘆為觀止。

四、簡經綸甲骨文入印的優勢與局限性

（一）簡經綸甲骨文入印的優勢

1899年，甲骨文的出土對當時的印人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簡經綸攝取三代金文、封泥及漢魏六朝碑版，學古善變，又被象形簡古、挺秀勁健的甲骨文吸引，而后不斷深入學習和探索，在甲骨文書法的基礎上將甲骨文做印化處理，以書入印。他將甲骨文引入篆刻并運用了豐富的印化手段，為近代印壇開啟了全新面貌。

簡經綸制甲骨文印使用單刀漸進，用刀勁利挺銳，體現甲骨文線條古澀細峻的意趣，使甲骨文印章不僅保留了龜甲獸骨契刻時的刀痕意味，而且將新發現的古老文字與印章藝術形式完美融合，拓展了篆刻藝術的入印文字，成為近代篆刻史上自我作古的典范。

甲骨文篆刻大多摘用先秦古籍中的詞句。簡經綸借用豐富既成的古代印式和創造出的新穎印式，并參考戰國古璽開合錯落的章法，將白文印加框或界格，對于朱文印則取用寬邊，章法布局靈活，使字形欹側的甲骨文和諧地融入古璽的框架之中。

（二）簡經綸甲骨文入印的局限性

甲骨文出土總量達到10萬余片，文字有4 000余字，但是可識別的文字僅1 700多字，因此，能夠供篆刻入印的文字不多，甲骨文入印的內容選擇比較局限。由于可識別的文字很少，創作者在創作中或多或少地需要借鑒金文等其他系統的文字。采用這樣的方法雖然可以將創作內容豐富起來，但勢必會影響到印章的純粹性。當時，簡氏將甲骨文入印雖然具有創造性，但可借鑒和學習的印章資料有限，這也是簡氏甲骨文入印的局限性。

五、結語

甲骨文自1899年被發現以來，受到了學術界的廣泛關注和研究，但是新發現的甲骨文的藝術價值卻未引起足夠的重視。1921年，有書家開始進行甲骨文書法創作，至此之后，不斷有書家進行甲骨文集聯等創作。與此同時，將甲骨文應用到新的藝術形式當中算得上是一個創舉，也為篆刻新增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風格形式。簡經綸對甲骨文有一種純粹的情感，再加上對藝術的敏感性和較高的藝術創新能力，他對甲骨文與篆刻的結合進行了大膽的實踐，形成了簡氏獨特的篆刻風格，開甲骨文入印之先河，在此領域獨樹一幟，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本文從甲骨文的發現談到甲骨文在篆刻中的應用，在甲骨文研究不是非常廣泛的情況下，簡經綸甲骨文入印的實踐是具有先見性的。從當時的印壇來看，簡經綸將篆刻、甲骨文、古璽等元素有機結合，形成和諧統一的甲骨文篆刻風格，自成一家。因此，對簡經綸的學書背景進行闡述，然后對簡經綸的甲骨文印進行了分類，分析簡經綸在甲骨文入印時采用的甲骨文印化的手段和因素。此外，本文還列舉了他的甲骨文印，這比單純的文字描述更加直觀且更具可信度。

參考文獻：

[1]池現平.甲骨文篆刻美之探頤[J].美與時代（中），2019（9）：77-79.

[2]趙曉嬌.簡經綸篆隸書法的天然之趣[J].書法教育，2019（4）：48-54.

作者簡介：

霍祎萌，中國藝術研究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篆刻藝術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