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昌碩寫意花鳥畫之題跋藝術特色研究

摘 要：吳昌碩的寫意花鳥畫作品，核心聚焦于梅花、蘭花、竹子、菊花、藤蘿及葡萄等自然元素，其創作靈感源自對徐渭、朱耷等先輩大師的借鑒，并深受趙之謙、任伯年等同時代藝術家的影響。他敢于用色，使得畫面色彩鮮艷而不失雅致，展現出一種別開生面的古樸美感。在這些畫作中，題款不僅內容豐富多樣、涵蓋廣泛，形式亦靈活多變，或置于畫面兩側，或懸于兩端，巧妙地融入整體構圖。題款的書法字體與畫面和諧統一，印章的使用也極為考究，增強了作品的精致感。畫中各元素包括題款、印章及主體繪畫相互映襯、相得益彰，共同編織出吳昌碩花鳥畫題跋藝術的獨特韻味與風格。

關鍵詞：吳昌碩；題跋；藝術特色

何為題跋？題跋是在書畫作品上題寫文字，是于宋代形成的一種獨特的文體。寫在書畫前面的文字叫題，寫在后面的叫跋，總稱題跋。古代書畫家將詩文題寫在書畫作品上，使詩、書二者或詩、書、畫三者巧妙結合、相得益彰，書面畫面更具韻味。題跋主要有三個作用：首先是介紹作品創作情況或記載作品的流傳經過；其次是贊揚作者的技藝水平；最后考證作者的個人風格及作品藝術特點，進而論證真偽。

中國文人畫的發展可追溯至唐宋時期，真正蓬勃興起始于元代。將詩、書、畫、印四大藝術門類完美融合，形成獨特藝術風格的吳昌碩，無疑是杰出的代表。他憑借卓越的藝術天賦與深厚的人格修養，將詩文中的深邃意境與金石書法的雄渾氣韻在畫作之中展現得淋漓盡致。吳昌碩不僅強化了各藝術門類之間的聯系，更在傳統中國畫的基礎上開辟了新的道路，為近現代中國文人畫的中興發出了振聾發聵的先聲，這一貢獻在中國近代繪畫史上具有重要意義，不容忽視。

談及吳昌碩的繪畫藝術，其書法成就同樣不可忽視，因為“書寫性”正是文人畫傳統的核心所在。這里的“寫”，不僅僅是技藝的展現，更是情感的抒發、心性的寄托與思想的表達。這正是吳昌碩繪畫獨樹一幟之處。對《獵碣》的深入研究與獨到理解，深刻影響了吳昌碩的繪畫創作，使得其無論是作品的整體氣韻還是具體筆墨的質感，都透露出濃厚的書法韻味?？梢哉f，吳昌碩的繪畫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其書法藝術的另一種表現形式。反之，他筆下的書法之“象”，也蘊含著繪畫的意境與美感，這一特點在其繪畫題跋中尤為顯著，展現了書畫之間密不可分的藝術聯系。

一、吳昌碩生平概述

吳昌碩，初名俊，又名俊卿，字昌碩，亦常用倉石、蒼石等別名，更有多重別號，如倉碩、老蒼、老缶、苦鐵、大聾、缶道人、石尊者等，浙江省孝豐縣鄣吳村（今湖州市安吉縣）人。他是晚清杰出的畫家、書法家、篆刻家，“后海派”的領軍人物，還是杭州西泠印社的首任社長，與任伯年、蒲華、虛谷并稱為“清末海派四杰”。吳昌碩以全面的藝術才華著稱，將詩、書、畫、印四藝融會貫通，特別是在石鼓篆書領域，被譽為“石鼓篆書第一人”，其文人畫成就也被視為該領域的“最后高峰”。他在繪畫、書法、篆刻領域均樹立了標桿，同時在詩文創作與金石研究上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

吳昌碩不僅藝術成就很高，還樂于提攜年輕的學生。他的題畫詩尤為珍貴，不僅展現了深厚的文學功底，還蘊含了豐富的藝術理論與實踐經驗，涵蓋了畫理、墨法、筆法及藝術風格等多個方面，是其藝術思想的精髓所在。

二、吳昌碩寫意花鳥畫題跋的藝術特色

（一）題跋與畫面內容相統一

題跋之中，常蘊含創作之緣起、受贈者姓名、紀年、作畫地點、書齋雅稱、作者別號與年歲等信息。吳昌碩在布局題文與款識時，展現了非凡的匠心，使之與畫面內容和諧共生、相互映襯，不僅強化了畫面的直觀表達，更巧妙地傳達了畫外之音，意蘊深遠。

觀賞吳昌碩的《十二幀花卉冊》，實為一場心靈盛宴，它不僅展現了吳昌碩超凡的繪畫造詣，更深刻體現了其廣博的文化積淀與藝術情懷。作品以豐富的畫面和精細的筆觸，展現了吳昌碩深厚的繪畫功力。畫冊中，每一幅花卉都栩栩如生，仿佛能聞到其芬芳。在吳昌碩的筆下，梅、蘭、竹、菊、藤蘿、葡萄等植物都充滿生機與活力，它們在畫布上綻放，展現出自然之美和生命之力。其中一幅作品的題跋，以“藏書換米剩已稀，惡詩一官將底依。寒十篝鐙照虛壁，傳聞翻說吾道肥。吾道不肥今復古，百合滋味同艱苦。贏得梅花窗外開，畫里無顏折來補。苦鐵”之句，既表現了個人的清貧與高潔，又透露出仕途不順與藝術創作路上的不易。吳昌碩還擅長借古喻今，根據畫作主題，靈活引用古人詩詞佳句，不僅精準地契合了畫面意境，更增添了作品的文化底蘊與審美層次。

（二）題跋與畫面構成關系相協調

題跋并非僅僅作為畫面的填充物，而是旨在精心構建詩、書、畫、印四者之間和諧統一的藝術整體。通常情況下，作品的題款方式被深思熟慮地融入畫面的整體構圖之中，與畫幅的形式緊密相連，共同營造出一種和諧且富有深度的藝術氛圍。藝術家在創作時，通常不會將畫面空間完全填滿，而是巧妙地在頂部、底部、左側或右側留出一定的空白區域，這樣的布局賦予了作品獨特的韻味與格調。吳昌碩的題款不是文字的堆砌，而是被精心布局成與畫面元素相呼應的點狀款識、線狀款識或面狀款識，從而成為畫面構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通過這些題款，藝術家巧妙地調節了畫面的平衡，填補了視覺上的空白，并豐富了作品的藝術表現力和審美層次。

在《又一邨看梅詩意》這幅作品中，吳昌碩巧妙地將書法藝術的精髓融入繪畫，線條既凝練，又蘊含無窮力量，展現出一種既雄渾古樸又蒼勁有力的獨特藝術韻味，令人嘆為觀止。畫面中，一株粗壯的梅枝自左向右斜逸而出，仿佛受風之邀，其枝條向四周優雅地伸展，宛若輕盈起舞的仙子，姿態萬千，美不勝收。梅花則以枯筆淡墨輕點其上，星星點點，為這幅靜謐的畫面增添了幾分生動與靈韻。題款巧妙地點出了畫面布局的險峻與巧妙，而隨后筆鋒一轉，又巧妙地化險為夷，一危一安之間，更顯畫境之深遠與詩意之盎然。

再看《墨荷圖》的題款，吳昌碩以詩寄情，描繪了別樣風情。他自言畫荷時兼采篆、隸、狂草之筆法，使得畫面墨色飽滿、氣勢雄渾，古拙而不失靈動。整幅畫作構圖飽滿而不失層次，荷葉與荷梗以數筆濃淡相宜、交錯有致的筆觸勾勒而出，營造出一種豐富的空間感和蓬勃的生命力。吳昌碩的荷花畫，已超越了簡單的寫實范疇，深得寫意的精髓，他以筆墨為媒介，傳達了對自然之美的深刻理解與感悟。

（三）題跋與詩、書、畫、印相結合

吳昌碩憑借其在詩、書、畫、印四藝上的卓越成就，巧妙地將四者融為一體，不僅豐富了文人畫的表現形式，更將其推向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藝術高峰，創造了獨樹一幟的藝術風格，超越了歷代文人畫大師。其早期代表作《譚復堂填詞圖》，右上方題有深情詩作，描繪了復堂詞作中的凄迷景象。

在《題跋徐渭墨花卷》中，吳昌碩的書法靈動而連貫，展現出排山倒海的氣勢，其筆法融合了黃庭堅、王鐸的欹側之姿與黃道周的章法之妙，形成了自己大起大落、變化多端、遒勁峻險的獨特風格。在花卉畫方面，吳昌碩的作品筆力蒼勁老辣，與其書法之韻相得益彰。他自述“以作書之法作畫”，深刻體現了書畫同源的藝術理念。如《超山宋梅圖》中的梅花仿佛一氣呵成，讓人難以分辨是繪畫還是書法的即興揮灑，充分展現了吳昌碩深厚的藝術功底與獨特的藝術魅力。

吳昌碩，作為繼徐渭、八大山人、石濤、趙之謙之后的大寫意花卉畫巨匠，其藝術成就舉世矚目。他的創作題材廣泛，涵蓋了梅、蘭、竹、菊、牡丹、水仙等多種花卉，以及蘆花、紫藤、桃、山茶、松柏等自然景物，每一幅作品都充滿了生命的活力與自然的韻味。吳昌碩的繪畫風格獨樹一幟，他敢于突破傳統，大膽運用色彩，卻又能巧妙地避免艷俗之感，賦予畫面一種古樸而深邃的美感。他深諳書畫同源之道，將書法的用筆精髓融入繪畫之中，使得畫面既展現出書法的筆墨韻味，又不失繪畫的色彩豐富性。這種獨特的藝術風格，使他在中國繪畫史上占據了舉足輕重的地位。以《紅梅圖》為例，吳昌碩在題跋中自述了創作此畫的緣由與心境，展現了他對梅花的深厚情感與獨特理解。他筆下的紅梅，不僅形態逼真，更蘊含著一種鐵骨錚錚、傲霜斗雪的精神氣質。同時，他也表達了對前人畫梅藝術的敬仰與自我反思，認為自己雖得形似，卻未能盡得神髓，體現了他謙遜好學的態度。

在書法方面，吳昌碩同樣造詣深厚，他對楷書、隸書、篆書、行書、草書均有所涉獵，且各有千秋。其中，篆書成就最高，影響最為深遠。他的書法作品，無論是信札、詩稿的落款題跋，還是中堂、立軸、橫批、扇面等創作，都展現出他深厚的書法功底與獨特的藝術風格。他的書法收放自如、潤燥相宜，有的作品尺幅雖小，卻能展現排山倒海的氣勢與力量。傅雷曾評價吳昌碩的書法稍顯枯硬，但這或許正是他獨特藝術風格的體現。在吳昌碩的書法與繪畫中，我們不僅能感受到他深厚的藝術修養與高超的技藝水平，還能體會到他對于自然、生命、藝術的深刻感悟與獨特理解。

吳昌碩在篆刻與繪畫兩大領域均展現出對古意、意趣及金石味的深厚追求。其篆刻藝術深受鐘鼎文、石鼓文及碑帖影響，所刻名章如“蒼碩”“缶翁”“吳俊卿”等，常鈐于其畫作之上。這些印章，筆法古樸蒼勁，疏密有致，加之頓刀技法，使得印面洋溢著濃厚的古韻。這份對古意的尊崇，也深刻反映在他的繪畫作品中，如《三千年結實》一畫，畫面氣勢恢宏，主干以篆書筆法勾勒，桃葉濃墨重彩，賦予畫面穩重之感，筆墨間流露出奔放與酣暢。畫中鈐蓋的“歸仁里民”白文印及“吳俊之印”“吳昌石”等朱白文印，與畫面筆法相呼應，更添古意。

吳昌碩常在畫作款識后印上自己的字號印，朱白相間，如“吳俊卿印”“俊卿之印”“昌碩”等，這些印章不僅是其身份的象征，還進一步強化了畫面的整體風格。此外，他還善于在畫面左右角落加蓋較大的閑章與壓角章，如“雄甲辰”“破荷亭”等，這些印章不僅彌補了構圖的空白，平衡了畫面，而且豐富了作品的文化內涵，實現了“圖章與款識、款識與畫面，三者氣脈相連”的藝術境界。

印章的加入，增強了畫面的色彩對比，紅、白、黑三色與整體畫風及書法風格相得益彰，還使作品在視覺上更加飽滿和諧，展現了吳昌碩作為藝術大師對構圖與色彩運用的獨到見解與高超技藝。

三、吳昌碩寫意花鳥畫題跋的整體藝術風格

吳昌碩將書法用筆巧妙地融入繪畫題跋之中，使得題跋不僅具有獨立的書法價值，還與畫面形成和諧統一的整體。他的書法功底深厚，篆、隸、楷、行、草諸體皆精，尤其以大篆成就最高。在題跋中，他能夠自如地運用各種書體，使題跋成為畫面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增強了畫面的藝術感染力。

吳昌碩的題跋內容豐富多彩，既有對畫面的直接描述和解釋，又有抒發個人情感、表達人生哲理的詩詞歌賦。他善于從生活中汲取靈感，將自然景物與人生哲理相結合，通過題跋傳達深刻的思想內涵。

吳昌碩的題跋語言精煉生動，富有詩意和韻律感。他能夠用簡潔明快的語言概括畫面的主要內容和精神內涵，同時不失生動性和形象性。這種精煉而生動的語言風格，使他的題跋不僅易于理解，而且能夠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吳昌碩的題跋風格多樣，既有豪放不羈的草書題跋，又有端莊典雅的篆書題跋。然而，無論何種風格，他都能保持與畫面整體風格的統一和諧。他善于根據畫面的內容和氛圍選擇合適的書體和語言風格，使題跋成為畫面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與畫面相互映襯、相得益彰。

吳昌碩的題跋還體現了雅俗共賞的藝術特色。他既注重題跋的文學性和藝術性，又考慮到廣大觀眾的接受能力和審美需求。在題跋中，他常常使用通俗易懂的語言和生動的形象描繪來傳達畫面的意境和情感，使得作品既能夠受到文人雅士的贊賞，又能夠受到普通民眾的喜愛。

綜上所述，吳昌碩寫意花鳥畫的題跋以獨特的藝術風格、豐富的內容、精煉生動的語言、多樣的風格以及雅俗共賞的藝術特色而著稱于世。這些特點不僅體現了吳昌碩深厚的藝術修養和獨特的藝術追求，而且為后人留下了寶貴的藝術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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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夢玲，碩士，吉利學院講師，三級美術師。研究方向：美術與美術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