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童古鎮鼓亭藝術中的儒“孝”文化考析

2024-12-31 00:00:00馮夢圓

美與時代·上 2024年11期

摘" 要：鼓亭行會是浙東地區寧海縣的一種傳統民俗祭祀禮儀活動，用于紀念祖先、祈愿農耕順利豐收和幸福生活，屬于五禮之一的“吉禮”。古代的吉禮基本都可以歸入祭禮，而“祭祀”是“孝”的具象化載體，“孝”是祭祀文化的內核。儒家思想中的“孝”文化是社會發展和秩序規范中不可或缺的關鍵因素。本文綜合探討了前童村的宗族發展史、鼓亭造型和圖案以及“抬鼓亭”活動形式等方面，綜合分析前童鼓亭藝術的文化內涵及哲學思想。研究前童村蘊藏的儒家“孝”文化思想，為中國傳統文化研究提供參考，促進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承。

關鍵詞：前童古鎮；鼓亭藝術；儒家思想；孝文化

一、前童鼓亭藝術介紹

前童古鎮是浙東地區保存至今的一座最具儒家文化古韻的小鎮，前童鼓亭行會也被稱為元宵行會，是前童古鎮塔山童氏宗族每年正月十四至十五舉辦的一種民間風俗儀式。前童古鎮的藝術作品充分體現了當地人的文化思想與信仰寄托，古鎮中的物質以及非物質文化遺產資源豐富，文化思想豐腴。

（一）受儒家文化滋養的前童古鎮

前童古鎮是一個典型的浙江東南地區風情小鎮，風景優美，自然環境優越。前童古鎮東臨塔山，西臨鹿山，村前與村后環繞著白溪與梁皇溪。根據前童的歷史資料記載，在南宋紹定年間（公元1233年），童潢一家在游歷中意外發現了這片“山環水繞、圍而不塞、藏風得水”的絕佳寶地，于是他們便從臺州的黃巖遷徙到這里定居。因該地位于寧海塔山、族人居住在慧明寺前、姓氏多為童，從而得名前童塔山童氏。

前童村民最初以躬耕為生，后又發展出具有當地特色的五匠文化。童氏一族向來勤耕好學，在前童定居后，前童家族聘請儒學家到當地進行授課，逐漸形成了當地獨特的耕讀文化思想，推動了當地儒家文化思想的蓬勃發展。前童人對“儒學”思想十分重視，儒學思想滲透了當地的教育、文化、風俗、禮儀等各個方面。例如明經堂，“明經”指通曉經學，經學在唐朝時期是科舉制度中的考試科目之一，主要涵蓋了《五經》和《四書》等經典著作的內容。以“明經”作宅名，正是儒家思想的一種表現，同時體現了宅主的愿望與理想。

（二）鼓亭藝術的文化基因溯源

前童的“鼓亭行會”起源于明朝中葉，興盛于清朝末期，每年農歷正月十四至十五舉行，旨在紀念先人功績、祈求豐收和祈愿幸福生活。鼓亭是鼓亭行會的主要祭禮工具之一，結合了塔和亭的設計特色，內部空間分隔為座位和鑼鼓放置區域。鼓亭一般出現在迎神祭神和酬神演戲等活動中，它作為一種表演道具，在行會中可以邊擊鼓邊巡游。鼓亭的層高一般為5米至7米左右，層數有5到7層，上有雕刻繪畫裝飾，造型別致，圖案精美。

浙江寧海地區多為高山，耕地較少，當地人便開始做些小本買賣以求謀生。前童鼓亭行會歷史可追溯到明朝前童村剛建立時期，前童祖先童潢在前童落戶后，凡是這些小本買賣人經過，都免費供應一宿兩餐。后來由于人情往來，演化成為農歷正月十四前童聚會活動。時值南宋末年，對于聚會恐有作亂的嫌疑，于是改聚會為“行會”，意思是朋友之間行走會親。明朝正德三年，浙東地區旱災，童氏的其中一個祖先童濠帶領族人引水造渠。之后童濠帶領族人改進了行會，以此紀念楊柳洪砩水利工程的成功。童濠去世之后，鼓亭行會便多了追思先祖、感恩祖先的意義。清中期，前童木雕工藝發展迅速，很多能工巧匠外出謀生回家，將所見所聞融入前童文化中，制作鼓亭來助興行會，前童鼓亭行會有了進一步發展。

吉禮為西周五禮之一，是五禮之冠。據《通典·禮六六》記載，吉禮主要是對天神、地祇、人鬼的祭祀典禮。鼓亭行會活動包含著懷念先祖、祈求吉祥等寓意，所以應屬于一種吉禮。祭禮為古代祭祀或祭奠的儀式，據《墨子·公孟》中寫道：“執無鬼而學祭禮，是猶無客而學客禮也。”由此可得吉禮應該屬于祭禮的一種，而前童鼓亭行會也應歸屬到祭禮的范疇。祭祀儀式在儒學思想中可表現“孝”的寓意，也可以說“祭祀”是“孝”的一種形式載體。在《禮記·祭統》中記載：“上則順于鬼神，外則順于君長，內則以孝于親”“孝子之事親也，有三道焉：生則養，沒則喪，喪畢則祭”“祭者，所以追養繼孝也”。寓意一個人生則為人父母，死則為鬼神，但父母的身份始終未變，做子女的自然要以祭祀的方式表達對他們的孝敬之心。王充的《論衡·譏日》篇中提到祭祀的作用：“感悟思親，故祭祀也”，說明祭祀的作用是懷念先祖。可見“祭祀”是“孝”思想的表現載體，“孝”是“祭祀”的思想內核。

二、鼓亭符號表征中的儒“孝”文化

“孝”作為禮的開始和根基，最為鮮明而強烈的顯示出禮的特征和意蘊，“孝”也是儒家倫理思想的核心內容。鼓亭行會能夠充分展現祭禮中的儒家文化思想，特別是儒“孝”思想的本質。

（一）物質形態載體：造型與圖像

1.“型”中思想

前童的鼓亭基本上是寶塔形狀，也有六角形、四角形的。頭牌出現在最前面，其在前童人心中不僅是帶隊人，更是一種公而忘私、公忠的象征。例如公忠亭（如圖1），整個鼓亭由基座、屏風、牌樓、亭檐、荷花頂、欄桿、鼓架等組合而成，用紫竹制作，亭高二米四，底層周長近四米，亭子上檐用古銅鑲邊。花轎亭（如圖2）基座有金龍、祥云造型，鰲魚、花籃、如意頭、葫蘆、八卦、宮燈、銅底紫紅色荷花燈等造型。鼓亭的基座四角有兩個八仙，東、西上方有“吉祥”“平安”四字，三方各有“壽”字一個，表明對長輩長壽的祈愿。

鼓亭整體造型中的牌樓不僅有裝飾美觀的作用，也被寄托深刻的文化內涵。牌樓屬于中國傳統建筑結構之一，與牌坊類似。在中國古代，牌樓常被用作展示孝道和表達敬意的一種建筑，通常出現在園林、寺廟、祠堂和陵墓等建筑中。牌樓清晰展示了古代等級和禮儀制度，主要功能是旌表，樹立榜樣引導社會行為，實現社會教化。牌樓表彰的行為包括“忠”“孝”“節”“義”等含義，以此來褒獎有功之人、孝順子孫、善人義士，以及長壽老人等。牌樓背后的寓意中有孝文化的思想，前童人巧妙地在鼓亭造型中應用了牌樓結構，使其整體造型更有層次感，同時也表現了前童人尊禮重孝的思想。

2.“圖”顯儒“孝”

鼓亭除了造型的精巧細膩，紋樣圖案的雕刻繪制也傳神出彩，鼓亭上雕有飛禽、走獸、人物、花卉等圖案。鼓亭中的紋樣圖案可大致分為以下幾種：

（1）動植物紋樣包括靈芝、寶相花紋、卷草花紋、松柏圖案、蓮花、鳥雀銜枝圖、蝙蝠、梅花、仙鶴、奔馬圖案、萬象更新圖案；

（2）人物故事類紋樣包括劉關張桃園結義圖案、科舉圖、將軍策馬圖、小兒游戲圖、耕讀傳家圖；

（3）神話傳說圖案包括福祿壽神仙、金龍紋樣、鳳鳥紋樣、天官賜福圖案、雙龍戲珠、祥鹿伴仙女、八仙圖、醒獅圖案；

（4）其他輔助性紋樣包括祥云、銅錢、折扇、如意紋、回紋。

其中松柏是中國傳統文化中常見的圖案，它們通常被用來代表長壽、堅韌不拔、忠誠和不屈的精神（如表 1）。松柏能夠在寒冬中依然挺立不倒，因此松柏圖案常常被用來表達對于堅韌不拔、忠誠和對于長輩長壽的祝愿。而對于長輩長壽的祝愿正是孝文化的表現，尊敬長輩、孝敬父母是儒家思想的重要內容。長壽的祝愿不僅僅是一句祝福，更是一種對傳統孝道的傳承和弘揚。

除此之外，仙鶴在中國文化中也通常被視為吉祥和長壽的象征，是一種神圣的鳥類，代表著長壽和不朽，鼓亭中的仙鶴圖案一般都與松柏圖案組合出現（如表 1）。因此，仙鶴圖案常常被用來寓意長壽、健康和幸福。尤其是在傳統中國繪畫和工藝品中，經常可以看到仙鶴圖案的出現，特別是在與壽字、福字等吉祥圖案結合在一起，以祈愿長壽和幸福。這種祈愿正說明了仙鶴圖案所寄托的是人們尊老敬祖的孝思想。

“福祿壽”神仙是中國傳統神話故事中的人物，通常代表著吉祥、富貴和長壽。這三位神仙分別代表著不同的寓意：

（1）“福”，代表福氣和幸福，通常表現為“福”字或者“福神”的形象。

（2）“祿”，代表財富、財氣和榮譽，通常出現是以“財寶”“俸祿”等圖案形式，以及“祿神”的形象。

（3）“壽”，代表健康長壽，通常表現為壽字、壽桃、壽星等圖案。

福祿壽神仙圖案一般有裝飾和祈福的作用，特別是壽仙圖案，和仙鶴、松柏圖案組合表現后代對家中長輩長壽的祈愿。鼓亭中對于此類圖案的使用正是尊老的一種行為表現（如表1），該類圖案亦是儒“孝”文化的物質化表現載體。

（二）行為形態載：“抬鼓亭”事件符號

前童鼓亭行會開始時，每個房派至少有一杠“鼓亭”，這是房派人丁興旺、家族富裕的體現。因此一個房派出行的“鼓亭”越多，說明這個房派越強大越繁盛。這種寓意體現了前童古鎮的“房派”結構模式，體現了前童人對家族繁衍的重視。每杠“鼓亭”由四人以上抬行，代表一個房派，鼓亭由人抬著或推動前行，前后有數人引導。鼓亭象征著童氏家族各房人口繁衍昌盛，而這種“人丁興旺”的寓意與儒家強調的“孝道”文化息息相關。在儒家思想中，通過子孫后代的繁衍可以繁榮家族，同時也可以通過尊敬和孝順長輩來繼承和傳承家族的美德和智慧。《論語·雍也》中提到“子曰：‘雍也為后于家，君為兄于家。’”“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於比。’”強調了君子對于天下人民的關懷，以及對于家族繁衍后代的重視。因此，“人丁興旺”在儒家文化中是一種重要的價值觀，而且“人丁興旺”與儒家“孝”文化都強調家族的延續和繁衍，這兩者共同體現了儒家文化中重視家族和傳統價值觀的特點。

首先，“祖先崇拜”思想與儒家強調的“孝道”文化密切相關。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祖先崇拜是一項重要的傳統習俗，人們會通過祭祀、祈禱和瞻仰祖先的方式來表達追思和敬仰祖先的心情。儒家的“孝”文化強調對長輩的尊重和孝順，認為孝道是一種傳統美德，也是維系家庭和社會穩定的重要支柱。因此，祖先崇拜和孝文化都強調了對祖先和長輩的尊重和敬意，體現了中國文化中重視家庭和傳統價值觀的特點。其次，“宗族意識”與“房派模式”也體現了儒“孝”文化的內容。宗族意識指的是對家族和族群的認同和歸屬感，強調家族的傳統、價值觀和血緣關系。在崇尚儒家思想的地區，家族和宗族的地位至關重要，特別注重家族內部的關系和傳統。儒“孝”文化與宗族意識密切相關，宗族意識重視“家族”和“族群”的概念，而孝文化強調在家族中，孝順長輩以及敬重祖先的重要性，這也是宗族意識的一種體現。

三、儒“孝”文化思想背后的傳承

在中國傳統文化發展的歷程中，儒家思想一直占據重要地位，追溯到春秋晚期，孔子開創儒家學派。漢代，董仲儒提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學成為中國封建社會的正統思想。儒家文化強調禮、義、孝、悌等道德規范，其中儒家“孝”思想是其重要組成部分。前童古鎮的儒“孝”文化思想的背后有著不同的傳承因素，正是這些傳承因素造就了當今前童古鎮仍舊尚儒的良好文化氛圍。

（一）農耕文化的影響

農耕造就了中國人特有的信仰、思維、社會制度以及行為模式，而前童儒“孝”文化正是中國農耕文化符碼傳承的縮影。前童古鎮位于浙江省寧波市寧海縣城西南的白溪平原中心，地理環境十分優越。由于地理條件的影響以及當地村民勤勞樸實的性格，當地的農耕業逐漸發達起來，形成了耕讀傳家的文化思想。“耕讀傳家”文化思想的發展促使當地人開始學習儒學，前童人曾兩次聘請明代大儒方孝孺先生至前童石鏡精舍講學，同時方孝孺先生還帶領族人定族規、修族譜。方孝孺先生在前童的一系列活動奠定了前童以儒學為主的文化基礎。前童自此形成了以耕讀傳家、宗族意識、儒家思想、五匠文化、民俗文化等為核心的文化特征。

農耕文化對儒“孝”思想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農耕文化強調的價值觀念是勤勞、孝順、順應自然等，儒家思想強調家庭倫理、孝道、教育等，農耕文化中對于家庭、勞動、孝敬父母的重視與儒家思想相互呼應。此外，農耕文化也促進了社會秩序的穩定，這與儒家對于社會和諧、政治穩定的追求相契合。因此，可以說前童的農耕文化是當地儒家思想形成和發展的根基。

（二）宗族“集體記憶”的價值

“集體記憶”最早是20世紀20年代，法國哲學家涂爾干所提出的一種哲學概念，之后法國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受到啟發，在撰寫的《記憶的社會性結構》中引入“集體記憶”這個觀念，并在《論集體記憶》中具體介紹了該理論的定義。集體記憶是集體認同的產物，依托承載記憶的象征，傳遞一定的價值觀念，達成集體共識。“集體記憶”是指大眾共有的記憶，是社會的凝聚力，是處于某一群體或族群中的民眾所共有的信念和道德態度，它儲存于個人記憶當中，從生活的各個方面對集體中個人的行為產生影響，最終形成“集體”的合力。

一群有著共同祖先、姓氏、血緣關系和共同歷史記憶的人所組成的社會群體被稱為宗族。在宗族中，成員之間通常共享著相似的文化傳統、價值觀念和歷史記憶，這些共同的記憶構成了宗族的集體記憶。宗族的成員通過口頭傳統、祭祀典禮、家譜記載等方式將這些共同的傳統代代相傳，形成了宗族的歷史觀念和文化認同。因此，宗族承載了族人的集體記憶，集體記憶促成了宗族的形成和延續。宗族理念影響下，前童人對祖先、長輩更加敬仰，開始實行一系列吉禮或祭禮活動，表現了儒“孝”思想的特點。

（三）“儒”“釋”“道”文化之間的滲透

在中國歷史的各個時期，儒、釋、道三種文化相互影響、交流并滲透。宋明清時期，儒、釋、道三教思想的融合發展，形成當時獨特的價值觀念和文化思想。童氏自南宋紹定年間移居至此，創建了前童村落，逐漸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當地文化。中國古代文化建立過程中受到統治階級的意志影響，宗教的興起與發展是因為統治階級希望通過其所倡導和加強的道德準則，來促進社會的有序化，因此影響了前童古鎮“儒”“釋”“道”文化的融合。明代，前童塔山童氏宗族興盛，正值三教合流的時期，因此儒、釋、道三教合一的思想對前童文化產生了深遠影響。

在前童古鎮，隨處可見儒釋道三種文化交融的產物，例如前童明經堂，入門處兩側石雕上有儒家的“禮儀”“孝悌”字樣；院落中的梁柱上雕刻道家的“八仙”圖案，地面上的石子擺出的是八卦形式圖案；部分木雕還有佛家所鐘愛的寶相花、蓮花等紋樣。前童古鎮鼓亭之中除了儒家“仁”“義”“禮”“孝悌”等文字，也有道家的神話故事圖案等，前童的造物形式表現了三種文化思想的融合與滲透。三種文化融合不僅豐富了中國的文化傳統，也為中國社會的和諧發展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基礎。前童地區儒孝文化思想在三種文化的逐漸滲透中深深鐫刻在每一個前童人的文化基因之中，儒、釋、道文化的滲透也是儒孝文化傳承背后的重要支撐。

四、結語

前童鼓亭藝術反映了中國人獨特的信仰、思維和文化心理模式，是中華民族長期沉淀的道德觀念的集中體現。鼓亭藝術是前童人文化思想的傳承，承載著前童人對生活、情感、思想等方面的表達和反映。隨著歷史時期和文化背景的轉變，前童的造物形式也隨著社會、價值觀念、宗教信仰等多種因素的發展而發展，前童地區的藝術作品成為了前童人文化思想的載體和傳承者。鼓亭藝術不僅僅是一種審美的享受，更是一種文化的傳統和歷史的見證。前童“鼓亭”文化中的哲學思想是研究中國傳統文化思想的重要研究參考，對“鼓亭”藝術的進一步剖析呈現了前童地區的文化風貌、生活習慣、思想觀念等。研究前童古鎮的地域性特色文化不僅有助于傳承和推廣中華傳統文化，也促進了浙江寧海地區地域文化的傳承與傳播，同時加速了前童古鎮的旅游業和其他行業的經濟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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