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燕子乘風2024

今年，綜藝《乘風2024》（原《乘風破浪的姐姐》）似乎沒掀起什么水花，但對謝金燕來說，卻真是乘風破浪了。

一

出道30余年金曲不斷，謝金燕被稱為“閩南語電音天后”。“笑得越大聲的人，經歷過越多磨難”，這樣一位光芒四射的姐姐，生命里卻有一位極其糟糕的父親，屢屢為他所累。

謝金燕的父親豬哥亮，是連吳宗憲都要尊稱前輩的中國臺灣綜藝明星。他一生經歷4段婚姻，育有兩子三女。謝金燕是他和第二任妻子的二女兒，無論家庭還是工作上都未曾受過父親照拂，反倒因他事業幾度停滯，星途險些被毀。謝金燕曾在演唱會上含淚控訴，在她年幼時母親為了兩個女兒，容忍父親的家庭暴力，甚至接納與小三一起生活，但最終母女三人還是被豬哥亮無情地拋棄了。如果在這之后，豬哥亮就此從謝金燕的生活中消失，那他至多就是一位缺席的父親。

比缺席更可怕的是，自私的父親陰魂不散，持續吸血。1991年，謝金燕姐妹二人出游時遭遇嚴重車禍，豬哥亮在這時出現，將重傷病危的姐姐帶回家中照顧，她們還以為重獲父愛。卻不想兩年后，豬哥亮欠下兩億新臺幣巨額賭債人間蒸發，留下一堆用謝金燕姐姐名義簽下的債務，導致謝金燕母女三人的生活“只有法院、傳票、債主”。

豬哥亮從1994年一直躲到了2009年，才公開露面宣布回歸。而他復出搞的第一個大動作，就是向媒體大爆謝金燕未婚生子的隱私來博眼球。后來，他干脆更進一步爆料說，當年是謝金燕同父異母的哥哥陪她去美國生的孩子，這等于將一雙兒女一起拖下水。在看似開放實則十分傳統的中國臺灣娛樂圈，未婚生子這件事給謝金燕的事業又一次帶來重創。對于生父的背刺，謝金燕只能選擇一種中國式的應對方法：不配合，不回應，不見面。

謝金燕的回避并沒有換來豬哥亮的止步，他繼續用“名人父女愛恨情仇”這個最能吸引大眾眼球的八卦話題炒作，不時在鏡頭前隔空喊話“謝金燕我很愛你”；或是賣慘說不知自己何時會離世，希望女兒能夠理他；時而又翻臉揚言要斷絕父女關系。

面對父親想一出是一出的獨角戲，謝金燕也曾試圖緩和父女關系。在父親節私下給豬哥亮送去花籃跟親筆信，不料又被豬哥亮拿來公之于眾。豬哥亮開新節目，對外揚言邀請了謝金燕卻被拒，公開哭訴“金燕很絕情，自己很受傷”。總之，女兒在他眼中，不過是博取媒體關注和刺激收視率的工具。

2016年，謝金燕出道近30年后，第二次登上臺北小巨蛋開唱，重視程度可想而知。豬哥亮照例事先四處宣揚說自己會到現場，還不斷逼迫主辦方安排他登臺獻花。得知此事的謝金燕在彩排時崩潰大哭，向工作人員道歉，因為自己的私事“掩蓋了所有人的辛苦工作”，希望不要讓父親現身。

當然這并不能阻止豬哥亮到場作秀。他先是送上12只花籃，還特意在花籃的條幅上寫下“你是我的種”。最終未能如愿上臺只得提前離場的豬哥亮，立即翻出當年車禍舊賬說盡難聽話，說謝金燕如今還能又唱又跳擁有曼妙身姿，都是當年他借錢來“修理她的身材”。

謝金燕再也忍不住，在演唱會上含淚控訴，用200秒的文字VCR，將家事真相還原。同時她在舞臺上宣布，為了媽媽，自己必須暫別舞臺。演唱會后，她便再次隱退。那是她唯一一次對吸血父親的公開反擊。

二

謝金燕與豬哥亮的父女關系，讓人想起兩年前的金馬獎最佳影片《一家子兒咕咕叫》。電影里的男主角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陰魂不散父親形象。一方面他癡迷于賽鴿，不問家事，家當也都耗費在買鴿養鴿上。妻子多次哀求他放棄賽鴿，說一家老小已難以糊口，他卻依然在一朝大贏翻本的夢中沉醉不醒。但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放棄對于家庭的父權掌控：妻子忙于兼職回家晚了要管，女兒的打扮行蹤要管……

7年前和前妻所生的兒子下落不明，是這一家人貫穿全片的心結。父親一再指責妻子因為不是親生就疏于照顧，最后才揭曉當年其實是因為他本人賽鴿失敗，才置氣讓兒子自己上學發生意外的。妻子作為替罪羊多年隱忍不發，女兒卻一語道破：“為什么不可能是他自己選擇出走呢？”

鴿子既是這一家人的營生寄托，也是電影的意象所在：原以為鴿子飛多遠都能夠認路回家，但也會有一去不返的。這個父權陰影籠罩揮之不去的家庭，在女兒看來就如囚禁鴿子的鳥籠。在出走前一晚，她問癱瘓的爺爺：“一直在這個家，會不會被困到死？”

養鴿界有一個給鴿子“禁食”的概念：適度合理地禁食，會提高鴿子的戀家情緒跟歸巢性。可一旦過度，鴿子便會覺得這個家無可眷戀，產生“逃籠心理”——家庭跟子女之間亦如是。

持續的重壓和無望之下，女兒最先離開了家，去臺北打拼。母親則是先選擇外遇作為發泄，被丈夫發現并遭遇家暴后，則像鴿子一樣飛往茫茫天空，不知去向。

對于無解，哪有和解？唯有切割。就像大眾常討論的原生家庭話題那般——跟父母的關系決定了我們與世界的關系，父母傳遞的感情態度也決定了我們對將來身邊人與事的感情態度，終其一生，我們都走不出原生家庭的影響。

原生家庭會對人的價值觀造成很深影響，但不是全部。將一切歸咎于原生家庭的行為，和陰魂不散的父親其實無甚兩樣，都是內心孱弱的表現。

所以方有謝金燕般的反擊，無論事業還是人生，她始終保有獨立的靈魂，從不依賴父親庇蔭，也并不執念于完整，她一直在做的，只是全憑自己努力活下去。童年時被豬哥亮拋棄后，謝金燕進入演藝圈是通過隱瞞家世參加選秀奪冠；入行初期制作人王偉忠找她演短劇，后來他也表示并不知她的家庭背景，只是因為“漂亮女孩兒肯演丑女還肯吃苦，很特別”；未婚生子曝光之后，謝金燕獨自撫養兒子長大成人，并為打拼事業12年沒談過戀愛。

不僅如此，2013年，謝金燕還開始獨立打理自己的演藝經紀跟版權業務，接演出、辦演唱會、發行周邊商品。她甚至把握住了時代脈搏——專發單曲并以Youtube為主要推廣平臺，與時俱進打入年輕圈層的同時，盡可能減少不必要的曝光率，悶聲掙錢。對于明星藝人來說，隱私是可以拿來跟流量做等價交換的。但謝金燕不同，她界限分明：舞臺上傾力演出，舞臺下低調生活。她不消費過去的坎坷，也不拿戲劇化的父女關系當話題。她僅僅把自己當作獨立存活的養家之人，正如她創辦的經紀公司名稱，“一直打不倒有限公司”。

2018年，經歷舞臺公開控訴和豬哥亮離世等風波之后，久違的謝金燕公開露面，在金馬獎上擔任頒獎嘉賓。“過去27年沒人找我演過電影，但就在昨天，我27年后參演的第一部電影上映了。主委會找我頒這個最佳新人獎，就是想讓我來告訴各位，我都等得起，你也可以！”謝金燕的這句話擲地有聲，換來全場掌聲雷動，連她公開視為偶像的劉德華也起立為她鼓掌。

顯然，謝金燕依靠自己完成了所謂的后天改命，在荊棘遍布之中，以血，以淚，以不屈，乘風破浪，走出一條自我成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