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皮蛋粥

那碗粥，成了我童年時光里最溫暖的慰藉。

我的童年時光，充滿了泥土的芬芳、田野的歡笑和祖母那溫暖的懷抱。小時候，我生長在渝東北一個名叫羅塘丘的小村子，我與村子里的孩子一起滾泥巴，打水仗，到小溪捉魚，每當回憶起那段歲月，心中總會涌起一股暖流。而最讓我難以忘懷的，是祖母做的皮蛋粥。那獨特的味道，不僅滋養了我的身體，更成了我心靈深處最珍貴的親情記憶。

祖母的皮蛋粥，做法獨特而講究。蛋是自家養的草鴨蛋，每當草鴨下了鴨蛋后，祖母就會去鴨窩里撿來積攢著，等有了十幾個，祖母便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放進一個壇子里，加上石灰、鹽和草木灰，再倒入一些水，密封起來，放在陰涼的地方，等待一段時間，皮蛋就做好了。

煮粥時，祖母從自家的米缸里舀出一碗飽滿的大米。米是自家種植的晚稻米，祖母先是用清水仔細淘洗幾遍，直到水變得清澈，再將米放入鍋中，加入適量的山泉水。然后將臘肉切丁，一起放入，用大火煮沸，再轉小火慢慢熬煮。

煮粥的過程中，祖母會把皮蛋切成小塊備用。還會去自家的菜園子里摘一些鮮嫩的蔬菜，通常是一些青菜或者蔥。等粥煮得差不多了，祖母就會把切好的皮蛋和蔬菜放進去，再加入一些姜絲和鹽，繼續煮上一會兒，讓各種食材的香味充分融合。最后，祖母會滴上幾滴香油，一鍋香氣撲鼻的皮蛋粥就大功告成了。

小時候，我身體羸弱，經常生病。有一次，我發了高燒，連續幾天都昏昏沉沉的，沒有一點胃口。父母在田間勞作，無暇顧及我，是祖母整日整夜地守在我的床邊，用她粗糙的手撫摸著我的額頭，眼里滿是擔憂。

“小月，想吃點啥？奶奶給你做。”祖母的聲音充滿了慈愛。

我搖了搖頭，什么也不想吃。祖母皺了皺眉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后轉身走進了廚房。不一會兒，一股熟悉的香味從廚房飄了出來。我費力地睜開眼睛，只見祖母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皮蛋粥走了進來。

“小月，來嘗嘗奶奶做的皮蛋粥，可香啦！”祖母坐在床邊，用勺子輕輕攪拌著粥，然后舀起一勺，放在嘴邊吹了吹，送到我的嘴邊。

我抿了一小口，那軟糯的米粥、鮮香的皮蛋和清香的蔬菜、臘肉在舌尖上綻放出奇妙的滋味。那一刻，我的味蕾仿佛被喚醒了，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來。祖母看著我吃得香甜，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在祖母的精心照料下，我的病漸漸好了起來。從那以后，每當我身體不舒服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祖母總會為我做上一碗皮蛋粥。那碗粥，成了我童年時光里最溫暖的慰藉。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漸漸長大，離開了農村，去了城市讀書。城市里的繁華和喧囂讓我漸漸淡忘了祖母的皮蛋粥，也淡忘了那段純真的童年時光。

直到有一年暑假，我回到了羅塘丘老家。當我走進那熟悉的小院時，發現祖母的頭發已經全白了，背也駝了，腳步也變得蹣跚。我的心中涌起一陣酸楚。

“奶奶！”我喊了一聲。

祖母抬起頭，看到是我，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小月，你回來啦！”

那天晚上，祖母又為我做了皮蛋粥。可是，我吃著吃著，卻發現味道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奶奶，這粥……”我欲言又止。

祖母笑了笑，說：“奶奶老啦，手藝不如以前了。”

我知道，不是祖母的手藝變了，而是我在城市里待久了，口味變了。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陪伴祖母了，心中充滿了愧疚。

那個暑假，我每天都陪在祖母身邊，幫她一起做飯、洗衣服、干農活。祖母總是笑著說：“我的小月長大了，懂事了。”

暑假結束的時候，我要回城市了。祖母又為我做了一大鍋皮蛋粥，裝在一個鐵皮罐里，讓我帶著在路上吃。

“小月，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想吃皮蛋粥了就回來，奶奶給你做。”祖母拉著我的手，不停地叮囑著。

我點點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如今，祖母已經離開了我，但她做的皮蛋粥的味道卻永遠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那是家的味道，是親情的味道，是我一生都無法忘懷的味道。在這紛繁復雜的世界里，無論我走到哪里，無論經歷多少風雨，只要想起祖母的皮蛋粥，心中就會充滿溫暖和勇氣。那座小院，那組鍋灶，那碗皮蛋粥，早已成為我生命中最寶貴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