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點茶三昧須饒汝”探尋汝瓷之源

北宋古詩“點茶三昧須饒汝”既是從文獻記載中迄今發現的最早關于汝瓷的記載，也是汝瓷作為宮廷御用的依據之一。

《景德鎮史話》介紹宋朝景德鎮瓷業發展情況時，引用了一句北宋古詩“點茶三昧須饒汝”。此句出自宋釋德洪《無學點茶乞詩》：

政和官焙來何處，雪后晴窗欣共煮。

銀瓶瑟瑟過風雨，漸覺羊腸挽聲度。

盞深扣之看浮乳，點茶三昧須饒汝。

鷓鴣班中吸春露，□□□□□□□。

此詩記述了北宋政和某年冬，雪后初晴，皇帝徽宗飲茶的情景。特別強調：喝茶需用饒州瓷或汝瓷茶器，才能品出茶的味、韻、道三重境界。

釋德洪（1071—1128），又名慧洪，字覺范，自號寂音尊者，是中國佛教史上才華橫溢的高僧。此人學富五車，精通內外典籍，在禪學理論、經論注疏、僧史撰述和詩文創作等均有建樹，著有佛學類、僧傳類、詩文類、詩話類、筆記類等。其著述之豐、涉獵面之廣，在當世無人能出其右。《無學點茶乞詩》則收錄于《 石門文字禪》 卷八。

釋德洪19歲通過經學考試在東京天王寺出家，后結交了喜歡參禪禮佛的朝廷重臣張商英。大觀四年（公元1110年），宋徽宗任命張商英為尚書右仆射，即宰相，主持朝政推行“紹述新政”。《無學點茶乞詩》應是公元1111年冬，即政和元年，釋德洪隨張商英進宮，與徽宗品茶論道后所作。

政和年號，宋徽宗用了8年，為什么一定是公元1111年呢？張商英，字天覺，號無盡居士。為人耿直，崇尚節儉，身為宰相，多次勸徽宗“節華侈，息土木，抑僥幸”，意思是要注意節儉，不要奢侈，更不要大興土木。宋徽宗當面夸贊宰相的建議非常好，背地里卻是又怕又恨！當時徽宗皇帝正命人修建宴殿——升平樓，擔心被宰相發現，就對負責修建的官員說，如果宰相的車馬經過此處，一定要停工并把工匠藏起來，即“必匿匠樓下”。張商英還多次批評蔡京逢迎君主，阿諛稱頌。這樣的宰相自然干不長久，僅僅一年多，遭蔡京一伙彈劾，被徽宗貶出京城，出知河南府，后再謫汝州團練副使。釋德洪因張商英案受牽連，下開封獄受脊杖黥刑，褫奪僧籍，刺配朱崖軍（今海南島），此后再也沒見過徽宗皇帝。

從以上可以推斷，《無學點茶乞詩》應是公元1111年所作。同時也能看出宋徽宗對汝瓷是十分喜愛的。

那么，汝瓷是何時成為宮廷御用的呢？

北宋早期，宮里大量使用越窯青瓷。據《十國春秋》記載：“開寶二年秋八月，……是時王貢秘色窯器于宋。”“開寶九年六月一日，明州節度使惟治貢……瓷器一萬事，內千事銀棱。……惟治私獻釦金瓷器萬事。”《宋史》卷四百八十記載：“太宗即位，貢金銀釦器五百事，越器五萬事，金釦越器百五十事。”《宋會要蕃夷》七《歷代朝貢》記載：“太平興國二年……三月三日，俶進……金扣越器二百事。”《采史》列傳卷二百三十九世家四記載：“太平興國三年三月，來朝，……俶貢……越器五萬事，……金扣越器百五十事。”《吳越備史》補遺卷記載“王（吳越王錢氏）自國初供奉之數，無復文案，唯太祖、太宗兩朝入貢，記之頗備，謂之《貢奉錄》”，記述先后供奉金銀飾陶器14萬件。

從這些文獻可以看出，北宋太祖、太宗兩朝，吳越王錢氏（受封為宋朝節度使）每年過節或皇帝登基，都進貢大量金銀器和越窯青瓷，以及鑲金鑲銀的越瓷。而且數量巨大，尤其是越瓷，每次數以萬計，甚至多達5萬件！這些數量巨大的越瓷，足夠皇宮使用了。

公元978年，錢弘俶納土歸宋以后，吳越國沒了，也不用進貢了，越窯衰落了。

真宗朝，宮中用器尚沒有汝瓷。《宋會要輯稿》冊一百四十六記載：“瓷器庫在建隆坊，掌受明、越、饒州、定州、青州白瓷器及漆器以給用，以京朝官三班內侍二人監庫。”

仁宗朝，定瓷一度成為上流社會的新寵。北宋大儒邵伯溫在《邵氏聞見錄》中講了個故事：一天，宋仁宗來到張貴妃的宮里，看見其室內多了件定州紅瓷，就問貴妃：“這東西是哪兒來的？”張貴妃回答說：“是大臣王拱宸進獻的。”仁宗大怒斥道：“我經常告誡你，不能和大臣往來接受饋贈，為啥把我的話當成了耳旁風呢？”于是憤然以柱斧將瓷器擊碎。張貴妃感到非常慚愧，連忙向皇帝謝罪。

蘇軾曾寫過一首名叫《試院煎茶》的雜言古詩，里邊有“潞公煎茶學西蜀，定州花瓷琢紅玉”一句。該詩句中的“花瓷”指的就是帶有刻花、劃花、印花裝飾的定窯瓷器，蘇軾認為它們精細堅致，可與玉相琢。

蘇軾曾三次到過汝州，其弟蘇轍于紹圣元年（公元1094年）曾任汝州知州三個月，兄弟二人死后葬于汝州（今郟縣三蘇園），二人著述甚多，未見提及汝窯瓷器。

依據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寶豐清涼寺汝窯》考古發掘報告，汝窯的創燒不晚于宋神宗元豐年間，成熟階段為宋哲宗和宋徽宗時期。結合文獻記載，可以推測：汝窯發源于北宋中期。在哲宗朝，汝窯瓷器已經十分精美，“唐、鄧、耀州悉有之，汝窯為魁”。徽宗即位，篤信道教，崇尚天人合一，道法自然。汝瓷幽玄的天青釉色、古樸典雅的造型、如冰似玉的質感、巧奪天工的燒制，完美地呈現清新淡雅、含蓄內斂、道法自然的氣質，契合了宋徽宗的審美情趣。于是，汝瓷成為宮廷珍寶，御用必需，故有“點茶三昧須饒汝”的記載。

作者單位：平頂山職業技術學院汝瓷學院（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