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弦之佩

古人言：“事緩則圓，事急則敗。”又云：“心急則暗，心靜則明。”

固然，人間紛紜，世事渾濁，個人所遭遇的世故境況，錯綜復(fù)雜，千變?nèi)f化，有些事真是急如星火，猶如暴雨狂風(fēng)，排山倒海而來，難免會產(chǎn)生急躁、急迫、急忙、急促、急亂的急態(tài)，這是很難控制的情緒，尤其是有些天生性格浮躁、脾氣暴戾的人，一遇到迫切待解、火燒眉毛的急事時，更如熱鍋里的螞蟻，亂爬亂撞，手足無措。

性情急躁的人，在待人處世上，常會流露出很不耐煩、不守秩序、不肯鉆研的本性，凡事都講求快成，把自己的神經(jīng)繃得緊緊的，好像有千斤重的精神壓力，驅(qū)策著他必須猛沖猛撞、現(xiàn)說現(xiàn)做，旁人如果沒有同步配合，會使他更加急躁，甚至勃然大怒，暴跳如雷。

因此辨別一個人性急與否很容易，這種人凡事期望過高、要求甚急，總想說風(fēng)就有雨、一蹴即成功，于是走路匆匆忙忙，吃飯狼吞虎咽，講話又快又急，事情說辦就辦，生活緊湊乏味，坐立局促不寧，與人爭強斗勝，又容易被事激怒、不屑與人閑聊、開口就想罵人，像這種性格的人，往往成為孤家寡人，旁人敬而遠之，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劉義慶撰《世說新語·忿狷》載：“王藍田性急，嘗食雞子（雞蛋），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舉以擲地，雞子于地圓轉(zhuǎn)未止，仍下地以屐齒蹍之；又不得，瞋甚，復(fù)于地取內(nèi)口中，嚙破即吐之。”這就是性情急躁的人所表現(xiàn)的德行，遇事稍不順心遂意，就會不耐煩、發(fā)脾氣，而愈生氣就愈心急，愈心急就愈暴躁，結(jié)果總會把事情弄得亂七八糟，沒事變有事，小事變大事。

前賢嘗云：“求快由于心急，心急導(dǎo)致氣浮，氣浮必然粗率，粗率往往僨事。”這是因果相承。閩南有句諺語說：“吃緊弄破碗。”急著想吃，匆忙之間便把碗打破了，反而吃不成，也就是“欲速則不達”的意思，跟“心急水不沸，尿急屙不出”的俗語含義相似，都是勸人不要心急躁進，太躁進反而誤事。

所以《論語·子路》有言：“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做事非但不要心急躁進，而且不可急功近利。漢代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說得好：“仁人者，正其道不謀其利，修其理不急其功。”大凡心細則圓，性急則亂，如果采用跳躍式、跨溝翻墻的速成方式，并非仁人君子的作風(fēng)。

實際上，急躁并不見得就有效率，而且，急忙容易出錯，急促定有疏漏，急性不得人緣，急躁會有危機。成語“韋弦之佩”源自《韓非子·觀行》：“西門豹之性急，故佩韋以緩己；董安于之性緩，故佩弦以自急。”

韋是制熟的皮革，柔軟而有韌性；弦是繃緊的弓弦，緊張而有彈性。兩人自知自己的性格，躁急迂緩，過與不及，均非良習(xí)，為了隨時警醒自己，因此有“韋弦之佩”以自勉。古人尚能如此留意性格的緩急，我們怎能不知自制，讓急態(tài)僨事呢？

選自《思維與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