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緣于一本書,在甲辰早春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去拜訪素未謀面的龐善強老師。剛入小區(qū),一只珠頸斑鳩迎面飛來,落在道旁光禿禿的綠化帶前,它小巧的腦袋一挺一挺的,像是有意前來傳達草木萌動萬物復蘇的消息。
龐善強的家是濃濃的中式風格家具,客廳南面整齊的擺放著三株蒼翠欲滴的綠植。他身著深藍格子襯衣,面帶微笑文雅又樸實。我們之間有關文學的交流,宛若屋子里鶴望蘭那抹滴翠的綠,一條條葉脈在明朗中流淌著昂揚向上的志趣。當我談到是什么支撐他十年如一日進行寫作時,他像那只灰色的珠頸斑鳩,質樸的眼神一閃,劃過一片藍天白云,他堅定地回答——“真誠。對社會真誠,對自己真誠,對每一個哪怕是塵埃一樣渺小的生命心懷真誠,這是最重要的。”是的,一個好的作家,就應該貼近泥土、露水飛翔,能為一草一木、大千世界的螻蟻生命隨時點亮一盞燈。
“悲歡離合,落雪無情,人間有愛,彰顯責任擔當;喜怒哀樂,飛蓬少夢,塵寰多福,盡顯人間芳華。”這是龐善強近期出版的長篇小說《人間芳華》封底中的一段話。該書橙黃色的封面淡雅別致,書的扉頁赫然寫著:“謹以此書,獻給我深愛的那片土地和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言簡意賅,卻飽含深情。不同于龐善強的其他著作,這部長篇小說聚焦新時代中國北方山鄉(xiāng)天翻地覆的史詩變革,是一部反應新時代脫貧攻堅偉大實踐的力作。這部作品入選2020年中國作家協(xié)會定點深入生活扶持項目,以小說的表現(xiàn)形式書寫大同市云州區(qū)黃花產業(yè)艱苦卓絕的十年發(fā)展奮斗史。
這部作品最初的稿子寫的是龐善強老家甕城口村——一個位于桑干河南,睡佛腳下千年古村落的風雨蛻變。為了這個寫作選題,他多次重回故地,發(fā)現(xiàn)記憶里貧窮的小山村如今發(fā)生了翻天覆地巨變。少小刻骨銘心的鄉(xiāng)土記憶被點燃后,與現(xiàn)在美麗的鄉(xiāng)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生活的變革激發(fā)起他的創(chuàng)作欲望。從家鄉(xiāng)返回后,他便開始加班加點創(chuàng)作,待作品初稿完成后,他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還缺失了什么。打小生存的故土巨變只不過是新時代鄉(xiāng)村變革很小的一個點,家鄉(xiāng)的巨變絕非個例,更不是偶然,而是新時代社會偉大實踐共同謀劃精進發(fā)展的必然成果。龐善強決定拋開原稿,將自己的視野拓寬到更廣闊的天地。后來,他確定以云州區(qū)黃花產業(yè)作為主要呈現(xiàn)內容進行寫作,這樣既能抒發(fā)鄉(xiāng)土情,又能展現(xiàn)大同脫貧攻堅的偉大變革與時代風貌。此后,他深入云州區(qū)基層,開展第二次、第三次深入采訪,充分了解黃花產業(yè)的發(fā)展現(xiàn)狀,探究老百姓最真實的生活變化。前后采訪三個多月,整理素材也花了半年時間,整部作品創(chuàng)作歷時三年。除了修改,在實地調研過程中,他事無巨細,點點滴滴積累素材,前期所有的付出體現(xiàn)在此后《人間芳華》的創(chuàng)作中。故事情節(jié)跌宕起伏、矛盾點突出;小說中的人物名稱也賦予了作者的小巧構思,縣委書記梅奕瀚諧音“沒遺憾”,賈為民諧音“假為民”,以十分詼諧幽默的方式暗示著小說中各個人物形象的多樣化。這一切都源于他實地采訪的所思所想、所感所悟。他深切體悟到老百姓生活的不易,小說中矛盾沖突的情節(jié)刻畫得惟妙惟肖。一方面,作品剖析了當下社會的現(xiàn)實圖景;另一方面,生活雖然不易,但總有陽光明媚的事情。龐善強決定整部作品要以扎根基層、扎根人民為主基調,充分體現(xiàn)人文關懷,重在正面塑造,從側面反映社會痛點問題。
《人間芳華》如它的名字一樣——在人間,悟芳華。
當談到龐善強走上文學創(chuàng)作道路時的第一部作品,他略帶自豪地發(fā)出爽朗的笑聲,說:“當然記得!”2011年,龐善強第一篇短篇小說《破殼記》在廣西《紅豆》雜志第6期發(fā)表。第一次嘗試發(fā)表作品,就上了頭條——當期期刊的封二。北京大學教授孔慶東曾評價此文“筆法很是講究”。這次偶然的機會,給龐善強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即使現(xiàn)在想起來,仍歷歷在目。
成就一作如一場修行。此后,龐善強的作品噴涌而出,從光怪陸離的《破殼記》到似真似夢的《梅鎮(zhèn)》到長篇傳記文學《道武帝拓跋珪》再到紀實小說《人間芳華》,創(chuàng)作語言風格或幽默、或尖刻、或調皮、或深沉,敘事有松有緊、有張有弛。盡管語言呈現(xiàn)形式有所差別,但呈現(xiàn)的主題卻一直未變——那就是深深植根于對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真切而具體的人的真誠與熱愛。
關注底層人民的現(xiàn)實生活,聚焦社會變革,或許是這一代作家與生俱來的一種歷史使命,或許來源于人生經歷,亦或來自于那一代人的思想烙印。
海壓竹枝低復舉,風吹山角晦還明。“文學寫作者其實應該經歷一些苦難,經過各個層面的鍛煉,使自己的人生更加豐富。”在正式走上寫作道路之前,龐善強的人生經歷過幾次大起大落,當過老師、打過雜、做過生意,卻從未放棄寫作。經歷過痛苦掙扎,體會過人間苦辣,更知道老百姓盼望什么、期待什么,扎根基層,作品才得有柔軟而粗糲的觸感,有力地撥動心弦。
龐善強認為,文學的價值和意義就在于思想性,如果淡化了文學的思想性,就會導致文學的庸俗化和邊緣化的不良傾向。“我覺得文學不單單是溫暖人心的東西,更應該說是呼喚人心的東西。”現(xiàn)在很多文學作品都是泛泛而談,它們避開社會痛點,流于表面、追求浮華,這樣的作品很難與讀者產生情感共鳴。雖然文學不能徹底改變社會,也不能幫貧窮的人富裕起來,但文學可以作為思想文化工具——滋養(yǎng)靈魂、啟迪思想。讓朦朧的、迷茫的靈魂變得清醒一點兒、透徹一點兒。
故鄉(xiāng),是起點,也是終點。盡管龐善強十幾歲就離開村子,待在城市里的時間遠遠大于農村,但他卻說:“人的記憶中,刻骨銘心的東西還是在過去,最灰暗、最痛苦的事情往往留給人的記憶是最美好的。”在龐善強印象里,雖然當時生活艱苦,但是人的習性情感是純樸、善良的,村子里的生活是田園牧歌式的,饑餓、貧困的記憶盡管晦暗艱澀,但是卻滋養(yǎng)出了人們明朗堅毅挺拔的靈魂。回想起村莊里度過的夜晚,抬頭就能看到夜空中的點點繁星,小時候玩的溜冰車、打陀螺等游戲,都鮮活有趣。這些都是他揮之不去的鄉(xiāng)土情結,以至于他在寫作時,多關注農村底層勞動人民生活。
又見故鄉(xiāng)炊煙起,繁星滿月照大地。幼時的記憶,勾勒出了龐善強的童年,盤繞成了他與鄉(xiāng)土最深厚的羈絆。時至今日,每每見到一些鄉(xiāng)村的景物、象征性的物件,總會使他夢回當年,隱隱綽綽地望見小山村里,孤零零站著的、懷揣文學夢的孩子。
關于對鄉(xiāng)土的一片赤誠、對世界萬物的細心關照,對蕓蕓眾生的共情體悟,在龐善強筆下,都凝結成了鮮活生動的文字,存在于另一個亦真亦幻的文學世界里,溫暖著讀者。
選自“新大同P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