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黎明油畫對中國傳統木版年畫元素的借鑒

摘 要：中國作為一個擁有數千年文明歷史的國家，擁有著十分豐富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木版年畫作為我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卻隨著時代的進步慢慢從我們的視線中消失。顧黎明是一位杰出的油畫家，他不斷嘗試創作本土化藝術，將藝術與中國的歷史相結合。通過對顧黎明油畫作品的賞析，探索木版年畫元素在其中的體現，對油畫可以借鑒木版年畫的元素方面進行分析，總結顧黎明油畫藝術的意義和產生的影響。

關鍵詞：顧黎明；油畫；木版年畫；文化傳承

木版年畫是我國寶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但是由于人們的生活節奏加快、缺乏宣傳等，中國傳統木版年畫正面臨日式漸微的局面。李霞、滕紅軍在文章中提到：“隨著時間的推移、經濟文化的進步、印刷技術的發展、百姓審美的變遷，楊家埠木版年畫日漸衰微?！币虼?，在適應時代變遷的基礎上傳承傳統文化顯得格外重要。顧黎明作為中國當代著名的油畫家，也意識到了文化傳承與發展的問題。他深受中國傳統木版年畫的影響，利用現代藝術手法，創作了一系列的門神作品。陳雨桐在文章中談到：“在當代藝術中合理地運用傳統元素可以取得體現我國文化價值、弘揚我國優秀文化，從而推動我國當代藝術得到更好發展的良好效果。”因此，選取顧黎明的油畫藝術作為中國傳統文化在當代藝術創作中的應用案例，探究他如何給予傳統文化之根以新的養分，讓傳統文化在人們心中開花結果。

一、顧黎明油畫與中國傳統木版年畫的關聯性

（一）題材和內容的關聯性

中國傳統木版年畫的題材廣泛，內容豐富多樣。有歷史人物，如關羽、張飛等，受人尊敬；有民間故事，如白蛇許仙、牛郎織女等，傳遞了人們的美好愿望和對愛情的向往；有兒童游戲，如放風箏、踢鍵子、捉迷藏等，展現了兒童天真爛漫的生活場景；還有吉祥圖案，如魚躍龍門、龍鳳呈祥、花開富貴等，寓意吉祥，表達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二）空間、造型、色彩、線條特點的關聯性

1.空間

線條在整幅畫面中不可或缺，是人物形象造型呈現的媒介，構造了畫面的空間關系。線條的起點和終點，都值得考究，線條箭頭匯聚到一處，就成了畫面的一個視覺中心點。

單獨彎曲的線條在畫面中肆意延伸，而不知起止；并行的線條隨風飄揚，是胡須，是衣冠上的飄帶。這些線條的變化展現了無風自動的效果，讓人情不自禁地想到中國畫中的高古游絲描，因線條描法形似游絲，故名。線條多采用長曲線條，似鞭子，有很強的力量感。線條通過不同粗細、疏密的排布，使平面中的物象具有較強的層次感。顧黎明油畫中的門神多用長線條勾勒與描繪，形成大的結構分割，再加以主觀處理的前實后虛線條，讓人物形象更為突出。若在畫面中保留錯誤的線條，形成偏離原圖像的偶然圖像，這樣就可以產生木版年畫的錯版效果。

2.造型

楊京、蕭睿在文章中提到：“楊家埠木版年畫通過線條的組織塑造人物形象，形成了頭大身子小、瓜子臉、櫻桃嘴等造型特征。”顧黎明在油畫中，對這些傳統造型元素進行提取和再加工，通過油畫的厚涂、刮擦等技法，將年畫中的人物、動物、花卉等形象轉化成更加抽象或者半抽象的形式，既保留了原始的象征意味，又增添了個人情感和審美追求。從造型上看，顧黎明油畫形象放大了人物的五官特征，并對其進行簡化夸張處理，使表情更加生動形象。例如：改一字眉為挑眉，使人物眼睛瞇成月牙狀，弱化瞳孔的存在，同時去除傳統形象中的法令紋，從視覺上讓人物年輕化，營造更加活潑跳躍的氛圍；將頭盔去繁為簡，手部造型像敦煌壁畫中的蓮花手；腳的長度和胳膊的長度一樣，打破常規印象，同時維持畫面的均衡感。

3.色彩、線條特點

蔡言惠在文章中談到：“在楊家埠木版年畫中，既有鮮明的色彩對比，又有和諧統一的畫面氛圍，體現出中國傳統工藝美術的智慧之處?！蹦景婺戤嬕云漉r明的色彩和富有節奏感的線條著稱。例如，綿竹年畫國家級傳承人李芳福繪制的作品造型夸張生動，以大紅大綠為主色，色彩明艷，線條流暢細膩，在造型、色彩、構圖等方面都體現了民間審美觀念。木版年畫在造型上往往采用夸張變形的手法突出主題，強調裝飾效果，如人物夸張的表情、動作，動物的奇特形態等。

顧黎明巧妙地將這些特點融入油畫之中，利用油畫顏料的特性，使色彩層次更加豐富，同時保持了年畫色彩的飽和度與對比度。付婷婷在論文中談到：“顧黎明的線條吸取了木版年畫中樸拙的特點，用線條的輕重、虛實、粗細、長短、彎曲的變化來塑造形體的節奏，用線條對畫面的分割來增加畫面的空間變化。”在線條處理上，他結合年畫中連續回旋的線條與西方繪畫中的自由筆觸，形成既有傳統韻律又不失現代感的視覺效果。

（三）制作工藝的關聯性

馮錦強在采訪中談到：“木版年畫整套制作工藝包含開紙、雕版、套印、描金、開相、寫花、填丹?！遍_紙就是根據畫幅的尺寸，開出年畫所需要的紙張大小。然后選用質地細膩、紋理清晰的木料繪制木版年畫設計圖，將其雕刻在木板上。雕刻完成后就是套印，把印好的墨線套上主要的色彩，每次套用一個顏色，有三個顏色便要套印三次，再通過壓力將墨汁傳遞到紙上，完成印刷。印刷完成后，進行描金和寫花，在印好的年畫邊緣、人物衣飾上加上手工描金，使其更具藝術效果。最后，經過晾曬和整理，畫作就完成了。但是在木版年畫的制作過程中，會因刻制、印刷或其他工藝上的失誤，導致最終印制出來的年畫與預期的不同，可能出現線條的錯位、顏色的錯版，但很多錯版會因為其具有的獨特性和不可復制性而被視為珍品。

顧黎明認為，畫面中的殘缺、錯誤也是一種美，他允許這些失誤的存在，并且將它們保留在自己的畫中。他認為這樣的失誤可以體現出他當時的創作心境，有一種過程感，這也是他所追求的木版年畫的錯版特效。

二、顧黎明油畫藝術中的木版年畫元素及意義

（一）顧黎明油畫作品中木版年畫元素的體現

1.色彩的運用

就傳統民俗色彩而言，油畫布上的色彩是藝術家理性和主觀情感的結合，營造出的一種神秘力量，從而產生色彩視覺空間幻想的效果。顧黎明將代表民俗的顏色蘇木紅（深紅色）和槐綠（草綠色）改為中等飽和度的灰調子，既保持了和表現性抽象色彩內在邏輯的一致性，又形成了具有歷史感的古典美。灰色調呈現出民俗色彩經過時間洗禮后的褪色效果，由此引發人們對傳統文化的反思。顧黎明將傳統民俗冷暖對比強烈的色調改為統一的灰色調，使油畫色彩的表達脫離西方，逐步開創屬于中國的色彩體系；將木版民俗色彩的厚重感改為油畫色彩的透氣感，讓畫面產生類似薄霧的效果。

2.線條的運用

線條是木版年畫的魅力所在，顧黎明在他的油畫作品中，很好地展現了木版年畫的線條特點，或柔或剛，有虛有實，線條如行云流水，具有強烈的韻律和節奏感。他的線條流暢而有力，既有西方油畫的細膩，又有中國水墨畫的韻味。他常常運用線條的變化來表現物體的輪廓和質感，使畫面具有更強的立體感和動態感，仿佛賦予了線條新的生命力。正如顧黎明所說：“當繪畫中的線，超越自然形態的自身屬性而進入藝術家的個人情感表現的藝術形態時；當它的感染力能喚起人的審美情緒時，可以說，它已成為繪畫表現領域里飽含精神生命的線?！崩缭凇毒吹隆分校嬅嫱ㄟ^單線與復線的結合，通過線條的長短、虛實、彎曲的變化來塑造形體，形成與原圖似是而非的偶然效果。線條在顧黎明的作品中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他只用了幾筆，就表現出胡須的飄逸感，讓畫面動了起來，成功地塑造了一種獨特的藝術風格，使作品具有更豐富的內涵。

3.構圖與布局

傳統木版年畫的構圖飽滿，布局緊湊。顧黎明在油畫創作中，也借鑒了這種構圖與布局的特點。他通過對畫面元素的合理安排，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構圖方式。這種構圖方式不僅使畫面更加和諧統一，也體現了顧黎明對傳統藝術的理解和掌握。顧黎明在訪談中談到：“在現代繪畫中，藝術造型的錯位、錯版，即線和版錯位，這樣更容易產生新的可能性，使畫面有一種動感，有一種過程感?！崩缭凇毒€板·綠色（二聯之一）》中呈現的作品并不被線條形體所拘束，他將原有的形體打亂、重組，將線條與色彩的塊面相融合，使畫面更加生動、富有張力和節奏感。顧黎明的作品都有一種未完成感，這是他所追求的，因為這樣的狀態會讓畫面蘊含無限的可能性和生命的張力。

4.主題與寓意

傳統木版年畫往往寄托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顧黎明在油畫創作中，也借鑒了這種寓意的表達方式，并進行了深化和拓展。他通過對傳統木版年畫主題的深入挖掘和再創作，將自己的情感和理念融入作品中，不僅很好地保留了這些傳統的美好寓意，還加入了現代元素，并將自己的情感和理念融入作品中，使畫面具有更深刻的內涵和意義。同時，他也通過對傳統寓意的拓展和延伸，使作品具有更加廣泛的社會價值和文化價值。

（二）顧黎明油畫藝術借鑒木版年畫的意義

1.油畫創作與民俗文化的融合

油畫與中國民俗文化的融合是雙方發展的大趨勢。創作主體的主觀性造就了油畫與中國民俗文化的融合，使油畫這一外來藝術與中國民俗文化產生了新的藝術效果。藝術家只有主動地對二者進行融合再創造，才能使其煥發出新的動人光彩。

顧黎明深入了解了中國民俗文化中蘊含的民族特質與精神品質，并在當前的油畫創作中對其進行合理利用，創作出富有藝術感染力與精神感染力的佳作，為傳播中國民俗文化提供更多可能。顧黎明將木版年畫中的印刷錯版現象運用到自己的油畫創作中，將模仿的對象視作一種被解構與重組的物象，放棄了那種常規的創作模式。在對傳統木版年畫進行模仿時，不從其優劣的角度進行改造，而是將其結構打亂重組，尋找民俗文化和油畫創作風格的契合點，以中國民俗文化的精神意蘊和油畫創作的美學內核為源泉，使二者在相互作用下實現創新。

2.對藝術領域的影響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跨文化交流成為藝術發展的重要趨勢。顧黎明意識到，傳統木版年畫元素作為中國文化的一部分，具有獨特的國際影響力。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信仰，通過借鑒這些元素，人們的作品可以更好地與世界各地的觀眾產生共鳴，從而促進文化交流與理解。顧黎明的油畫作品借鑒了傳統木版年畫元素，將歷史與現代交互，體現了藝術創新精神。20世紀80年代，顧黎明打開了把民俗傳統文化與油畫相融合的新思路，重建了傳統民俗文化符號，以傳承弘揚中國優秀的民俗文化。在《美術觀察》采訪中，顧黎明談到，“中國油畫被挾在比較尷尬的處境中，如果向國際看齊，就面臨自我消解。所以只有建立自己的游戲規則，走地域之路和民族之路”。顧黎明對油畫的創新不僅推動了油畫藝術的發展，也為其他藝術家提供了借鑒和啟示，促進了整個藝術領域的繁榮與進步。顧黎明成功地在油畫創作中融入中國傳統木版年畫元素，展現了東西方藝術的融合之美。這不僅保留了年畫的傳統意象和韻味，還巧妙地結合油畫的抽象表現手法，實現了意象與抽象、表現與寫意的自然融合。他通過借鑒木版年畫的特點，利用這些古老的藝術符號，創造出了具有鮮明時代特征和個性化語言的作品，為中國油畫的發展開辟了新的路徑。

顧黎明的作品展現了他在視覺語言上的深度探索，通過欣賞他的作品可以看出他借鑒了傳統木版年畫的大紅大綠等顏色，也可以看出顧黎明繪畫的色彩并不是完全借鑒木版年畫，還有從敦煌莫高窟壁畫、漢代墓葬壁畫、陶瓷中提取出來的色彩。他的線條是非常動人的，或使用單線，或使用復線，有粗有細，輕松地勾勒出人物的輪廓。他的畫面經常有未完成感，但他允許畫面中有一些錯誤和失誤存在。顧黎明的作品向我們展現了藝術的偶然性和不確定性，這種殘缺的美是最容易被我們忽視，但又是最稀缺的，展現出一種跨越時空的文化對話和藝術創新。顧黎明的作品證明了傳統藝術形式在當代語境下的活力與可能性，他通過自己的創作實踐，讓傳統藝術重獲新生，展示了藝術跨文化的適應性和創新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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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建瑋，河北師范大學附屬民族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美術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