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地區新石器時代彩陶器再探討

摘 要：中山地區新石器時代彩陶器多出土于沙丘遺址中，器型和紋飾等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在環珠江口地區具有一定代表性。文章重點對中山地區出土的新石器時代彩陶器的年代、用途、文化性質和源流等進行了探析，還原中山地區新石器時代的文化面貌。

關鍵詞：中山地區；新石器時代；彩陶器；文化性質；源流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14.029

在筆者2022年發表的《中山地區新石器時代彩陶器賞析》①一文中，針對中山地區出土的新石器時代彩陶器，在器型、裝飾特點、文化特征等方面進行了綜述分析，限于篇幅沒有對其他問題進行探討。現本文就中山地區出土的經修復的完整彩陶器在年代、文化性質和源流等方面進行梳理和分析，以期彌補前文未盡之處。

1 彩陶器年代分析

關于中山地區出土彩陶器的年代問題，在筆者拙作中也有簡要敘述，指出絕對年代距今7000～5000年范圍內，但此范圍跨度較大，由于中山地區彩陶器出自龍穴和白水井兩處沙丘遺址，這里需要分別展開分析。先看白水井遺址，1992年11月17日中國科學院廣州分院地理研究所中心實驗室對白水井遺址出土彩陶器的地層中的木炭標本進行碳-14測年（報告編號KWG-1228），其年代為距今4820±130年（未經樹輪校正）。同時用熱釋光法對該層出土的陶片標本進行了年代測算，其彩陶片年代為距今5340±550年②。這些經科學技術手段測定的年代應可以作為可信的參考數據。至于龍穴遺址，因未做相關科學技術測定，可以從內部和外部兩方面對龍穴遺址彩陶器的年代進行分析。所謂內部方面，即因白水井遺址彩陶片年代做過前述科學測定，通過龍穴遺址彩陶器與本地白水井遺址彩陶器進行比較分析，大致可以確定年代的早晚。白水井遺址彩陶器出土量少，圈足盤在彩繪、鏤空、刻劃等裝飾方面均比龍穴遺址圈足盤簡單很多，可以推斷龍穴遺址彩陶器應早于白水井遺址。外部方面，可通過與周邊同類遺址彩陶器的類型學比較，來推斷彩陶器與遺址年代。古運泉先生在《廣東考古世紀回顧》一文中，將圈足彩陶器為典型器的龍穴遺址歸為新石器時代晚期早段③，這一時期的其他遺址還有深圳咸頭嶺、大黃沙、小梅沙和珠海后沙灣第一期等。李海榮先生等通過深圳咸頭嶺遺址與周邊遺址出土彩陶器等器物的比較，認為龍穴彩陶器距今6400～6200年④。楊式挺先生推測龍穴遺址距今5500年前后⑤。李子文先生推測后沙灣第一期遺存年代距今6000～5000年⑥。卜工先生則通過彩陶盤等的比較將環珠江口地區類似遺存分為5個年代組并進行了排序，推論出彩陶盤的發展順序為草堂灣、后沙灣、小梅沙、大黃沙、龍穴的發展順序⑦。這里需要指出的是他沿用了楊式挺先生的器型認定，將龍穴遺址彩陶碗（90ZLT3③∶1）以彩陶盤用來作類型學比較的材料。此器口徑僅12.6厘米，器腹與圈足的高度比大于彩陶盤接近1∶1的比例，整體看似乎不應確認為盤，故而筆者認為龍穴彩陶盤的排序還有待商榷。對于龍穴遺址來說，經查閱環珠江口新石器時代晚期沙丘遺址發掘材料，發現深圳大黃沙沙丘遺址第④層和珠海后沙灣遺址第⑥層出土泥質彩陶、夾砂陶、石器等器物具有較高的類型學比較價值。在彩陶器方面，龍穴遺址和白水井遺址的圈足彩陶盤（圖1、圖2）與大黃沙遺址彩陶圈足盤（T101④∶31）和后沙灣遺址彩陶圈足盤（T2⑥∶54、T2⑥∶7）在型制、裝飾特點方面比較相似，尤其是龍穴遺址彩陶盤（90ZLT3③∶31）的彩繪、刻劃、鏤空裝飾與大黃沙彩陶盤（T101④∶31）在紋樣、構圖、組合等方面頗為接近，其年代數據可作龍穴彩陶器年代判斷的參考。大黃沙遺址T101④出土的炭化糧食標本（ZK2513）經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實驗室碳-14測定，其年代為距今5600±200年，經樹輪校正為6255±260年⑧。后沙灣遺址第⑥層陶片標本經熱釋光測年為距今4828±483年⑨。綜合以上分析，并結合白水井遺址陶片測年數據，龍穴遺址的彩陶器絕對年代可以推測為距今5500～5000年。

2 彩陶器文化性質和源流分析

2.1 文化性質

廣東地區新石器時代考古學文化根據不同文化特征、不同分布區域存在不同命名，如粵北“石峽文化”等，至于環珠江口地區（珠江三角洲和港澳地區）的新石器時代晚期的考古學文化命名一直有諸多提法，這也導致中山龍穴遺址和白水井遺址的文化性質和文化歸屬問題不甚明晰。首先見諸公眾視野的是“西樵山文化”，來源于1960年賈蘭坡先生的《未來希望》一文，隨后夏鼐先生多次提到“西樵山文化”，但沒有進行詳述。這個問題引起楊式挺先生的關注和重視，對所謂的“西樵山文化”展開詳細論證和分析，認為“西樵山文化”是包括以西樵山石器制造場為紐帶和西樵山類型的石器等遺物共存為標志的一群古文化遺存⑩。后因考古材料的不斷發現又修改為“西樵山一期文化”或“金蘭寺一期文化”等k。

20世紀90年代以后，隨著珠江三角洲考古事業的飛速發展和諸多彩陶遺址的發掘，關于環珠江口具有相同文化特征的沙丘遺址反映考古學文化的命名問題逐漸被學者們重視，相關論述引起學術界廣泛關注，除了上述“金蘭寺一期文化”外，還有“后沙灣一期文化”l“咸頭嶺文化”m“珠江三角洲一期文化”n等名稱。早在1933年英國人芬戴禮主持香港南丫島大灣遺址發掘時，首次發現了彩陶遺存。隨后幾十年，香港島舂坎灣、南丫島深灣、大嶼山蟹地灣，澳門黑沙灣，深圳大黃沙、咸頭嶺、大梅沙，珠海后沙灣以及中山龍穴等多處遺址相繼被發掘，也發現了和大灣遺址類似的以彩陶器為典型特征器的文化遺存。看地理分布，主要位于環珠江口沿海及南部島嶼一帶，形成了一個文化特征基本相同的彩陶文化區域，有學者在“大灣式彩陶盤”的基礎上提出了“大灣文化”的命名o。此名稱在多種文化命名中比較突出，獲得多位學者贊同。根據“夏鼐命名四原則”之一即以首次發現的典型遺址的小地名命名的原則，以首次發現彩陶器的香港南丫島大灣遺址命名為“大灣文化”，較之“金蘭寺一期文化”“后沙灣一期文化”“珠江三角洲一期文化”等似乎更加規范。但大灣遺址早期的發掘工作不夠科學，文化層位關系存在混亂現象p，可謂業余考古的成果，所以將環珠江口眾多彩陶文化遺存統稱為“大灣文化”不夠嚴謹，也缺乏公信力。而排在諸遺址中年代較早的咸頭嶺遺址比大灣遺址發掘更加科學嚴謹，規模面積大，出土遺跡遺物更多更豐富，又處于分布區域的中心，具有鮮明的特征q，理應將“大灣文化”更名為“咸頭嶺文化”。在考古學文化命名方面，嚴文明先生曾指出，因發現更好的遺址就頻繁更改考古學文化名稱的做法，容易造成混亂。但在“咸頭嶺文化”命名提出之后，他則表明“大灣文化”的命名需要商榷r，這也可以說明咸頭嶺遺址的重要性以及“咸頭嶺文化”命名的可行性。綜合以上分析，筆者認為把中山地區的龍穴遺址和白水井遺址反映的考古學文化稱為“咸頭嶺文化”也未嘗不可，希望今后的考古工作能為其補充更有價值的新材料。

2.2 源流問題

要分析中山地區彩陶器的源流問題，固然繞不開環珠江口諸彩陶遺址的文化源流。在這方面，學術界論述頗多。綜合來看，有西（南）來說、東來說、北來說三種觀點。

最早的提法是西（南）來說，即在20世紀30年代，由于香港大灣遺址的發掘較早，其研究者如芬戴禮與麥兆良等受到當時安特生仰韶彩陶文化西來說的影響，認為大灣彩陶文化來自越南北部諒山或柬埔寨s。這種說法明顯有些牽強，也缺乏相關考古材料佐證，在學術界站不住腳。經查在廣西也未見類似的彩陶出土，說明環珠江口的彩陶文化不可能從西邊傳來。環珠江口的彩陶可能受粵東海豐沙坑北遺址和潮安陳橋村遺址出土彩陶器的影響t，同時也與山東北辛文化、江蘇青蓮崗文化等遺址所出土的彩陶器有關系u，此為東來說的代表。隨著更多更新的考古材料和研究成果的公開，北來說逐漸成為環珠江口彩陶文化來源的普遍認識。所謂北來說，即環珠江口包括圈足盤、彩陶、白陶等為共同特征的新石器時代考古學文化是受長江中游地區大溪文化影響的結果。其中，香港學者鄧聰先生于1991年初次提出“大灣式彩陶盤是受長江中游一帶大溪文化的影響而產生的”觀點，并進行了充分的論證，強調大溪文化陶器的主要裝飾如刻劃、鏤空和彩繪等，均在珠江三角洲大灣式彩陶器物上有所體現v。隨后，何介鈞先生應第二屆“南中國及鄰近地區古文化研究”學術研討會之邀，專門撰寫文章論述了大溪文化與環珠江口史前彩陶的關系，他在肯定鄧聰觀點的基礎上，指出長江中游地區大溪文化對環珠江口史前彩陶是直接影響，并分析強調影響最大的是洞庭湖地區的大溪文化w。隨后，時任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所長任式楠也發表文章指出，香港大灣遺址出土的以彩陶、白陶等為特征的文化，與長江中游的大溪文化有著密切聯系x。自此，越來越多學者關注起長江中游乃至洞庭湖地區的大溪文化對廣東環珠江口彩陶的影響，包括影響方式到底是直接還是間接的，以及影響傳播的途徑如何等。在影響方式方面，主張間接影響的代表是楊式挺先生，他根據“前石峽文化”（石峽遺址最下層文化層）出土較多的鏤空矮圈足盤多與湖南常德市安鄉湯家崗、澧縣丁家崗遺址中出土的印紋白陶盤器型相近，年代比大溪文化一期晚的特點，結合粵北石峽文化與湘江流域湘鄉岱子坪一期文化有密切關系的分析等，認為洞庭湖地區的大溪文化通過對“前石峽文化”遺存的影響再逐漸向南傳播到環珠江口地區y。這種觀點既闡明了影響方式也說明了傳播途徑。持同樣看法的還有卜工先生，他認為“嶺南是大溪文化的輻射區域”，“粵北山地‘前石峽文化’雖未見彩陶，但明顯具有大溪文化較早的特征，可以說明大溪文化由北而南跨越韶關直插嶺南的傳播路線”z。尹檢順先生則提出了由北南傳的詳細路徑，包括東南和西南兩個方向。其中，東南方向和楊式挺、卜工觀點相同，西南方向則是“由沅水中上游經由沅水入黔、桂地區，并由桂江、西江往東南推移至環珠江口地區”。筆者認同以上學者的觀點，廣東新石器時代文化是在本地發展過程中受到了北來大溪文化傳播的影響，作為本地土著的先民在吸收的基礎上，也勇于創新。以咸頭嶺遺址為例，其出土遺物具有的部分特征雖與湘西及洞庭湖地區出土的器物相似，但大部分特征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這表明咸頭嶺遺址代表的考古學文化雖然受到湘西及洞庭湖地區大溪文化的影響，但是有本地長期發展的印記。這種印記在中山龍穴遺址和白水井遺址出土的彩陶器等遺物上也有直接體現。

3 結語

中山作為嶺南重要的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址分布地區之一，其出土的彩陶器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和時代風格，尤其是龍穴遺址以其出土彩陶器類別、完整器數量和裝飾特點在彩陶文化遺址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這些彩陶器不僅是古代先民日常生活的實用器皿，也承載著豐富的社會文化信息。它們不僅是古代文明的物質見證，也是現代社會寶貴的文化遺產。對中山地區新石器時代彩陶器的研究，不僅可以揭示該地區史前文化的特點，還對于認識中山文明的起源乃至中國古代文明的多元化形成過程具有重要意義。

注釋

①周劍.中山地區新石器時代彩陶器賞析[J].文物天地，2022（4）：9-14.

②⑤y楊式挺.從中山龍穴及白水井發現的彩陶談起[G]//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考古藝術研究中心.南中國及鄰近地區的古文化研究.香港：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1994：379-3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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