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防性保護理念下古籍霉變防治進路研究

摘 要：防治霉菌病害是古籍保護過程中面臨的最重要問題之一。古籍霉變主要由特定的環境原因誘發，會對古籍保護和文物工作者身體健康產生嚴重損害。預防性保護理念可以為古籍霉變防治提供方法論指導，據其指引，應采取“以防為主，防治結合”的基本方針。在古籍霉變的預防方面，應強化對古籍存放環境的控制，使用合適的防霉劑，做好消毒與除塵管理工作。在古籍霉變的治理方面，治理技術總體上呈現出由物理和化學方法向生物學方法轉變的趨勢，但在實際操作過程中應結合古籍保護的具體環境與條件，選擇相對更優的治理技術。

關鍵詞：古籍；霉菌；預防性保護；防治技術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14.014

0 引言

古籍是人類文明的結晶，具有重要的藝術價值、史料價值和文化價值，而古籍的保存狀況直接影響對文明的追溯與解讀，強化古籍保護具有現實意義。古籍一般指1911年之前的刻本、寫本、稿本、拓本等，若依循更廣泛的定義，民國時期印刷的線裝書籍也可以被納入古籍范疇。目前我國古籍文獻藏量在4000萬冊以上，有10余萬種，不可謂不豐富，但部分傳世古籍的保護狀況不容樂觀。于古籍霉菌治理而言，預防性治理具有重要的方法論價值，其發軔于20世紀30年代在羅馬舉辦的文化遺產保護大會，對后世的古籍文獻保護理念產生深刻影響。預防性保護即采取相應的預防措施，保證文物保存在“穩定、潔凈”的環境中，盡量避免或延緩其發生物理、化學性能的變化和結構的惡化，從而達到長期保護的目的。如何依循預防性保護理念防治霉菌對古籍的侵害，是有待研究的重要問題。

1 古籍霉變的原因及其危害

霉菌病害通過損壞古籍紙張的質量影響古籍的保護狀況。紙張的制作工藝決定了紙的主要成分為纖維素和少量的半纖維素以及木素，同時還含有一些填料、膠料等輔助用料。紙張的材質決定了紙張易發生氧化、水解、蟲害、微生物病害等惡性變化。空氣中的霉菌孢子無處不在，在一定的溫度、濕度條件下，霉菌孢子會在書頁上萌發，形成菌落，古籍紙張發霉的地方強度會慢慢下降，直至完全損壞。霉菌在生長過程中會產生大量的霉斑，這些霉斑會導致紙張之間的粘連，甚至會形成書磚，危害古籍的壽命。因此，對于古籍霉變的原因，有必要做進一步的細致分析。

1.1 霉變原因

1.1.1 適宜霉菌生長的環境條件

霉菌喜好溫暖濕潤的生長環境，適宜在25～35攝氏度、相對濕度70％以上的環境生長繁殖，在相對濕度90％～100％時，霉菌的生長狀況較好；在相對濕度降低到80％～85％的情況下，霉菌的生長速度明顯減慢；在相對濕度降低到70％～80％的情況下，其生長速度會減慢或停滯①。因此，一旦濕度符合霉菌的生長條件，古籍就容易發生霉變。

1.1.2 紙張為霉菌生長提供養料

霉變除了需要有適度的溫度、濕度條件外，還需要有足夠的養分供霉菌生長，造紙的原料以及制成的紙在溫濕度適宜的條件下都能為霉菌生長提供足夠的營養物，而且表面粗糙的宣紙極容易吸塵、吸潮，更有利于微生物的生長。古籍裝幀和修復中使用的淀粉糨糊以及書寫材料中各種有機物質，如染料、油墨等都是霉菌的營養來源。

1.2 霉變危害分析

為更好防治古籍霉變，有必要先充分了解古籍霉變的危害，可以從以下四個方面加以理解。

1.2.1 破壞古籍紙張結構

霉菌代謝的產物會降低紙張強度，縮短古籍壽命，破壞古籍紙張的結構，增加后期修復的難度。霉菌的分泌物會使紙張的含水量增加，與紙張原料中的膠類物質作用后會使紙張黏連，輕者幾頁黏在一起，重者整冊古籍都黏在一起，形成書磚。

1.2.2 形成霉斑遮蓋字跡

霉菌分泌的色素會污染紙質，形成霉斑。霉菌產生的菌落大多是非水溶性的②。不同種類的霉菌，其顏色也不同（如曲霉的分生孢子呈現出黑、黃、白、綠四種顏色，青霉為藍綠色等），進而在紙上形成大小不等、顏色各異的霉斑。條件適宜時，其會快速生長蔓延，覆蓋古籍字跡內容，影響古籍正常使用。

1.2.3 酸度增加

霉菌代謝過程中會生成各類有機酸，使古籍的總酸含量增加。首先，古籍內的酸性環境為霉菌創造了更好的生存條件，從而加速了霉變的進程；其次，酸也能促進纖維素的水解，破壞紙張的結構，進而降低其強度，加速了紙張的老化，在嚴重的情況下，霉變會導致紙張變黃、變脆并具有腐蝕性；最后，有機酸也會對古籍字跡產生負面影響，引起字跡褪色洇化，從而影響古籍的正常使用。

1.2.4 對人體有害

古籍書頁產生的霉變不僅危害古籍的保護，也危害工作人員的健康。霉菌在生長繁殖過程中代謝出的霉味對收藏倉庫的空氣質量和工作人員的身體健康都會產生不良影響。此外，許多霉菌可以釋放出對人類健康有害的毒素，霉菌孢子入侵人體內后會引發人體的過敏反應，其侵入人體的途徑包括皮膚接觸、呼吸道吸入③。

2 古籍霉菌預防性保護措施

2.1 預防性保護理念

預防性保護發軔于20世紀30年代，其最早的側重點為強化古籍、文物保護場所對環境的溫濕度控制。1963年，切薩雷布蘭迪在《修復理論》中將預防性保護上升至文物保護方法論的層次，自1970年起，預防性保護理念在全球范圍內得到普遍認同，至20世紀90年代已成為成熟的文物保護理念。預防性保護理念強調對文物所處環境條件的控制，此處的環境既包括文物出土環境，也包括保存環境、展示環境。因此，要想真正落實預防性保護理念，需要包括文物保護技術人員在內的社會各界人士的參與。

隨著預防性保護理念在文化遺產保護中地位的凸顯，現代紙質檔案古籍文獻的保護工作從被動的直接干預轉為預防性保護中保存環境調控與風險管理。以往對古籍的保護工作大部分是搶救式的，大多是對破損的古籍進行傳統修復，即直接干預，博物館和圖書館也投入大量資源用于古籍修復。但從“最小干預原則”出發，對古籍的保護，不再僅僅囿于修補、加固、清洗的范疇，還包括對環境的控制，盡可能減少對古籍本身的介入，以營造一個良好的保存環境、實現對古籍文獻的長期保護才是更優進路。因此，對于古籍保護來說，預防性保護理念可以很好地提供條件，降低古籍修復的壓力，實現對古籍的全面、綜合保護。

預防性保護的具體目標是強化對溫度、濕度、氣體污染、光輻射、蟲害、霉變等環境因素的控制，防止其對文物保護產生不利影響，從而保證古籍在“穩定、潔凈”的條件下保存，盡量延緩古籍書頁的物理和化學性質變化乃至最終劣化，以達到長久保存的目的④。

古籍書頁的霉變是無法完全杜絕的，必須采取科學的防治手段。有的霉菌休眠期長達數年乃至幾十年，只要生長條件合適就會快速繁殖。古籍霉變的防治應當從“治”轉向“防”，防為第一、防治結合。在掌握霉菌生長習性的基礎上，結合古籍保護的實際工作要求，采取適當的防治措施，方能將霉菌的危害降到最低。

2.2 預防性保護措施

為使古籍得到更為長久的保存，防止因霉變造成的損壞，有必要采取以下三方面的預防性保護措施。

2.2.1 古籍存放環境控制

創造一個安全的保存環境是預防性保護的基本要求，古籍存放的場所包括長期的庫房與臨時的展柜。古籍存放環境的控制是預防性保護的根本性措施，需加以控制的因素包括相對溫濕度、空氣、光照等。

首先，溫度與濕度是影響霉菌生長的主要因素。合理的溫濕度可以抑制霉菌生長，進而延長紙張的保存時間，故對保存環境的溫度和濕度進行控制，可以起到很好的預防保護作用。適合古籍保護的溫濕度環境可參考2006年國家檔案局頒布的《圖書館古籍特藏書庫基本要求》所提出的指標：古籍書庫的溫度范圍為16～20攝氏度±2攝氏度，相對濕度范圍為45%～60％±5％⑤。許多大型博物館通常采用中央空調控制溫濕度，加強古籍存放柜恒溫恒濕控制。在古籍庫房應放置自動溫濕度記錄儀及顯示器，記錄環境溫濕度數值。其次，在空氣潔凈度方面，古籍文物存放環境中要保持空氣潔凈無灰塵。灰塵中彌漫著霉菌孢子，且存放古籍的囊匣要經消毒再使用。最后，在光照方面，應控制光照類型，減少不必要的照射時間。一方面，長期的光照會導致古籍文物表面溫度升高，過高會對古籍紙張產生危害，因此需使用冷光源來確保古籍的安全；另一方面，光照對于古籍的危害更多體現在光化反應上，古籍由紙張纖維、黏合劑、顏料油墨等多種材料組成，受光照影響，古籍的組成材料會發生光化反應，導致顏料褪色、降低紙張強度，影響古籍的正常使用，為此需嚴格控制古籍的光照時間。

2.2.2 防霉劑的使用

我國在古籍保護方面具有豐富的歷史經驗和技術經驗，這集中體現在防霉劑的使用方面。

①中草藥防霉。使用中草藥為古籍防霉在我國有悠久歷史，用黃檗、胡椒、花椒等中藥來染紙和在修補裝訂書籍的糨糊里配放白礬等中草藥都是典型技術。歐秀花對在古籍裝裱漿糊中加入中藥成分的作用進行了探討，試驗表明，巴豆、黃柏、苦參對糨糊的抑菌性、黏度和裱件的柔韌性等均有較好的改善作用，其酸度與純糨糊最為相近，但會造成糨糊和裱件外觀的變化，因此，此類中藥在糨糊中的應用要注意預防脫色或控制使用量⑥。

②合成防霉劑。現代古籍保護中，合成防霉劑得到普遍運用。例如，在糨糊中加入一定配比的防霉劑可以有效防止紙張生霉。趙艷研究表明，納米TiO2改性殼聚糖防霉劑對古籍上的黑曲霉具有較好的防治作用⑦。魯元良將納米TiO2改性殼聚糖防霉劑用于修復一幅發霉的紙質書畫文物，基本殺死了霉菌，并能在一段時間內阻止霉菌的生長⑦。結合古籍保存條件選擇適當的合成防霉劑，可以有效預防古籍發霉。

2.2.3 消毒與除塵管理

書庫的日常管理是古籍霉變預防最重要的一環，在入庫前一定要進行檢查，嚴格消毒，將霉菌孢子滅殺在入庫前。古籍的來源比較復雜，不可避免會沾染微生物病害。灰塵是傳播霉菌孢子的重要媒介。灰塵中的弱酸性物質是霉菌生長的良好養料。注意保持存放環境的清潔、減少塵土，是減少霉菌滋生的重要方法。文物在入庫前進行防霉處理、書庫安裝空氣凈化器、工作人員入庫時更換干凈衣服鞋帽等措施都可降低古籍發霉風險。

3 古籍霉變現象的治理技術

“以防為主，防治結合”是我國古籍檔案文物保護的指導方針。所謂“防”是指預先采取環境控制，延長古籍的壽命，前文已對此加以論述。“治”是對古籍紙張的霉變情況采取補救措施，使其停止生長或繁殖，不再產生新的孢子，更不會產生色素、纖維素酶、有機酸、毒素等⑧。已出現生霉現象的古籍，被腐蝕的部分紙張雖然看起來基本完整，但實際上紙張強度已然降低，需馬上采取措施進行補救。早在19世紀，關于古籍霉菌的抑制與去除就已有系統性的研究，其中一種辦法是物理法，包括低溫冷凍法、低氧法、輻照法等。另一種辦法是化學方法，用能夠抑制或殺死微生物生長繁殖的化學試劑對古籍進行處理，主要包括有機和無機兩大類抑菌劑。常用的有機抑菌劑方法有氣體熏蒸法和液體殺蟲劑法。目前國內圖書館對于古籍文物的霉菌治理主要采用以上兩類方法，但是這些方法的缺點也很顯著，比如化學防治法的弊端是對人體有損，殘留物對古籍可能不利，對環境也會造成污染。

近年來，人們逐漸認識到了生物技術在文物清洗與修復中的應用優勢，生物酶具有高效性、專一性和環境友好性，在古籍霉斑祛除過程中，生物技術的使用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規避上述缺陷，對紙質作用溫和，可以減小二次損傷，保證了古籍工作者的健康與環境的安全。此外，生物法具有可逆性，而其他方法如果操作不當，可能會對古籍產生不可逆的損害。下文將對具體的古籍霉菌治理技術做進一步論述。

①酒精擦除法。涂擦醫用酒精以去除古籍上的霉斑，酒精具有較強的揮發性，可以使紙張在一定程度上脫水，從而抑制霉菌生長。

②氣體熏蒸法。使用環氧乙烷或磷化氫等對發霉的古籍進行熏蒸消毒，其殺滅霉菌的效果是相對較好的。這些熏蒸劑可以殺滅霉菌孢子，而且不會對紙上的字體造成損害。但這些氣體屬于致癌物，對人體會產生不良影響。比較而言，經環氧乙烷處理的紙水分含量較高，易引起蟲霉危害，使用后殘留物難以徹底消除，會使紙張與藥劑產生化學反應變脆、變色等，甚至有可能引起霉菌的耐藥性，導致防霉作用減弱。但是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以前，對于大量的嚴重發霉的紙質文件來說，環氧乙烷熏蒸依然是最好的辦法⑨。

③低氧法。將霉變的古籍放在低氧或無氧環境中。古籍上的霉菌都是好氧型的，通過抑制霉菌等有氧呼吸菌種的生命活動，可以起到較好的霉變治理效果。常用方法包括真空低氧法、脫氧劑除氧法、充氮除氧法。

④低溫冷凍法。主要利用冷藏裝置將古籍置于零下20攝氏度至零下30攝氏度環境中冷凍。低溫冷凍技術具有良好的殺菌作用，對紙上的字跡無不良影響，無毒無害，且設備易購置、操作簡便。其缺陷在于：其一，這種技術適合小批量處理，不可一次性堆積太多，以免影響效果；其二，低溫并不能殺死霉菌孢子，只能使其處于休眠狀態；其三，此種方法不宜用于紙張嚴重破損和酸化脆化嚴重的情況。

⑤微波法。微波殺菌是一種常見的殺菌技術，主要通過微波加熱產生的熱效應和微波的生物作用，使微生物的蛋白質核酸發生突變，從而破壞酶的活性。

⑥輻射法。利用一定強度的射線照射古籍，紫外線、X射線、Y射線等都具有較強的殺菌能力。其可以直接或間接破壞微生物的細胞核，從而殺死微生物，實現對紙張上霉菌的處理。但缺陷在于，高能射線會加速紙張纖維的老化、影響紙張的耐久性。

⑦生物法。生物酶在古籍霉斑祛除過程中，對紙質作用溫和，通過對霉斑模擬、成分分析，進而對其清洗方法展開研究。生物酶清洗技術可為紙質文物保護開拓新領域與視野，不僅可以避免化學與物理方法清洗的缺點，且對文物、環境以及工作人員的健康不會產生影響。但是，由于古籍的珍貴性和不可再生性，不能在古籍上進行實驗，可通過實驗進行生物酶復配清洗劑的篩選，從而使古籍的清洗效果達到最佳的狀態⑩。

4 結語

古籍是重要的文化瑰寶，具有不可取代的多元價值，而霉變給古籍保護帶來了顯著的不利影響，如何更好地總結古籍霉變防治經驗，提高古籍霉變的預防和治理水平，成為有待思考的課題。本文對古籍霉菌防治技術現狀進行綜述探討，同時結合預防性保護理念，指出古籍文物保護工作應從傳統的搶救性保護向現代預防性保護理念轉變。鑒于古籍文物霉菌病害的嚴重性，在防治霉菌工作中，應遵循“以防為主、防治結合”的方針，在選擇殺滅霉菌的方法時，要遵循不傷害古籍、對人體無不良影響、對環境污染小的原則。在利用傳統保護方式的同時也要采用科學的保護技術，尋找出安全有效的霉菌防治技術。

參考文獻

[1]曹建忠.檔案庫房病蟲害防治研究：以常見檔案病蟲害煙草甲、檔案竊蠹和霉菌為例[J].北京檔案，2018（11）：28-30.

[2]朱蘭英.檔案霉菌的危害及其防治[J].蘭臺世界，2004（12）：18-19.

[3]連萍，鄧素芳.淺談霉菌對檔案工作者健康的危害[J].四川檔案，2001（3）：22.

[4]黃河，吳來明.館藏文物保存環境研究的發展與現狀[J].文物保護與考古科學，2012（S1）：13-19.

[5]姚娜，習永惠，吳若菲，等.紙質文物防霉、除霉保護技術探討[J].北京印刷學院學報，2016（4）：14-17.

[6]歐秀花.添加中藥對古籍修裱漿糊性能影響的初步研究[J].圖書館雜志，2017（9）：52-59.

[7]趙艷，蘇海佳，譚天偉.納米TiO2改性殼聚糖抗菌防霉劑用于紙張防霉[J].北京化工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2008（6）：67-70.

[8]魯元良，孔梅仙.霉菌病害書畫的保護修復方法探討[J].文物鑒定與鑒賞，2021（20）：98-100.

[9]陳菲.檔案有害微生物的化學防治：環氧乙烷熏蒸法[J].中國檔案，2021（7）：75.

[10]仲雨微.生物學方法去除紙質文物霉斑的研究[D].沈陽：遼寧大學，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