濰坊市博物館館藏鳥獸形銅器析覽

摘 要：在濰坊市博物館眾多藏品中，鳥獸形銅器因其獨特的造型、精美的紋飾、高超的制作工藝和厚重的歷史文化內涵而成為一種獨特的存在，并在學術研究、陳列展覽、社會教育、文創研發等活動中深受關注與喜愛。文章對濰坊市博物館收藏的部分典型器物簡作析覽，以窺其獨特的藝術魅力及所承載的深厚歷史文化底蘊，為其在博物館得到更好的保護、挖掘、研究、利用提供有益的啟示與借鑒。

關鍵詞：濰坊市博物館；鳥獸形銅器；造型；紋飾；工藝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14.002

動物形象是中國古代造物的重要借鑒與常用裝飾，其或以整體形象獨立成型，或以抽象紋飾點綴于器表，或以獨立或多個聯合組裝成器物的特殊部位，具有獨特的時代藝術風格和豐厚的歷史文化內涵，深刻反映了古人的圖騰崇拜、宗教信仰、社會習俗、藝術審美及社會生產力水平。正如英國劍橋大學胡思德教授所言：“人對動物及其所屬的世界形成意見，往往要通過選擇和表現，而不是復制自己所觀察的現象。面對動物，人要選擇，要論述，要編碼，才能寫進文本，形成圖像，所以動物資料一方面包含動物的信息，一方面透露人類的關切，二者分量相當。動物有時是材料，有時借為象征，有時用來說教，還可以作裝飾圖樣，如此等等，都是人類社會認識自己的工具。”鳥獸形銅器即是古代匠人裁取自然界、社會生活或想象中的鳥類、獸類形象為載體鑄造而成的，深刻反映了古人對自然、社會及自身的不同認知，其既是古代藝術品中的重要類別，也是現代博物館藏品的重要組成。

從全國已出土的商周鳥獸形青銅器及后世廣為傳見的晚期鳥獸形銅器看，其多以三足烏、鸮鳥、朱雀、鳳凰、鴻鵠、仙鶴、鴛鴦、甪端、獬豸、麒麟、貔貅、龍及其九子、虎、鷹、鹿、獅子、犀牛、大象、牛、馬、豕、羊、犬等古代祥鳥瑞獸為形或為裝飾，既有源于生產生活中真實可見的寫實型動物形象，也有取材于現實又脫離于現實被神化的幻想型動物形象，皆被寄寓了神圣、權力、驅邪、祈福、長壽、安康、富足、太平、安定、忠誠、忠貞等諸多美好期盼與愿景，兼實用性與審美性于一體。但隨著社會生產力水平的不斷提高和人們認知能力的逐步增強，鳥獸形銅器也逐步褪去了商周時期最初作為祭祀禮器可溝通天地神靈的原始神性光環，逐漸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常用、常見之器。“青銅器中的裝飾藝術風格由青銅時代趨向政治性的禮儀轉向了對現實生活美好愿望的寄予，各式各樣的動物裝飾蘊含了強烈的社會情感及深層次的藝術精神。青銅裝飾藝術風格及動物紋飾的不斷演變和發展，也是不同時代環境下，人們思想意識體系以及審美價值觀念的折射。”尤其是隋唐以來，隨著科舉制度的日益完善，文人士子讀書雅好漸成為社會風氣，由此傳承沿用或相應而生了眾多可寄托其特殊心境氣質與美好祈愿的文玩清供。此類器物蘊含著不同時代文人士子的審美文化、個性氣質與科舉理想，并在造型、工藝、寓意、數量上彰顯著其厚重綿延的文化藝術傳承與技藝革新流變的清晰脈絡。濰坊市博物館現藏有商周至民國各類銅器2900余件，其中鳥獸形或以鳥獸紋為裝飾的銅器文物60余件。現從中擷取部分典型器物簡作賞析，以窺其生動多樣的造型、栩栩如生的紋飾、精美絕倫的工藝和源遠流長的文化傳承。

1 漢銅神鳥（圖1）

陳設器，鳥形。通高6.7厘米，長7.3厘米，重204克。1963年購買自濰坊市廢品收購站。該鳥形器呈直立微仰視前方狀，短喙，圓眼，直頸。頸腹結合部有橫向開裂。左翅斂收，右翅長羽微揚，上鏨刻不規則線條紋覆滿背及雙翅，兩直足無趾，尾羽下垂于地，成為支撐整體平衡穩固的“第三足”。此鳥形器雖小卻惟妙惟肖，線條簡練有力，尤其是以尾部作足的造型深具藝術創造力，給人以極高的審美意趣。

鳥類崇拜作為一種古老的信仰，萌芽于生產力水平極低、先民們對自然萬物認知也極為有限的原始社會。鳥類作為天空的使者，將太陽的光明送往人間。其神秘莫測的生活習性與美麗靈動的羽毛，以及能自由飛過高山、輕松躲避洪水火災的能力，讓人們普遍認為其具有神秘的力量和溝通天地神靈的功能，所以制作了眾多鳥形或以鳥類身體部位為裝飾的器物，深刻寄寓了先民對自由飛翔的向往，對驅邪避害、幸福吉祥的期望，也是美好理想與現實交織下的對大自然的敬畏和對生命尊重的物化表達。三足烏、青鸞、鳳凰、朱雀、鸮鳥、鳩鳥、鴻雁、仙鶴等鳥類，皆作為神鳥在原始先民和后世大眾的精神譜系中占據重要地位，潛移默化地影響到陶器、銅器、玉器等各種器物的制作與裝飾，并廣泛應用于社會生產生活中。

2 明銅牛首觚（圖2）

酒器，牛首形。通高7.5厘米，重390.7克。侈口，圓腹，中底部與牛首相連一體，內中空。牛首左向橫臥，頭頂雙角，兩耳側立，雙眼圓睜。此觚采用牛首鑄形，是觚的變形，與后世的杯極為相似，構思別致，妙趣橫生。但因歷史久遠，器身有多處斑駁脫落，牛首銅綠明顯，深具歲月滄桑之感。

青銅觚是商周時期重要的飲酒器和祭祀禮器，銅質，通常為喇叭形口，細腰，高圈足，器形整體瘦高，呈現優美的弧度。其出現于商代早期，盛行于商代中晚期，西周早期逐漸減少，春秋戰國時期則更漸衰落。宋時隨著金石學興起，又經歷復古熱潮而流行于文人士大夫的日常生活之中。明清時期，銅觚多作為精美典雅的陳設器，被更多具有古雅意趣的文人們所喜歡和陳設。牛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具有豐富的象征意義。商周時期，牛是祭祀最高等級太牢的犧牲之一，被認為具有溝通天地的能力，同時也是作戰運送糧草輜重的主要畜力，備受人們重視。秦漢及以后，隨著鐵制農具的廣泛應用，牛耕成了普遍現象。牛的忠誠與勤懇、健壯與耐力等品行為大眾所喜愛，成為勤勞與奉獻、大氣與富足、國泰與民安的象征，并在器物制作、書畫藝術、詩詞歌賦等中，得以頻繁展現。另外，在中國古代有“牛飲”之說，一指俯身而飲，形態如牛，故云；一泛指狂飲、豪飲。觚本為酒器，此觚又以牛頭為形，制作者和使用者皆蓋有取狂飲、豪飲之意。

3 明銅貔貅筆架（圖3）

文房器具，貔貅形。通高3.5厘米，長6.8厘米，重154克。此筆架以瑞獸貔貅為形制作而成，其身向左臥狀，首卻右顧，與長尾相對。圓目，閉口，雙耳側起，頜下頸部有規整的褶皺紋。右足在前，足有三趾。整體呈伏地之勢，有蓄勢而發之姿。該器制作精巧，取法自然，極富天趣。

筆架，亦稱“筆格”，即架筆之物，為文房常用器具之一，是古人書案上不可或缺之物。早在南北朝時即有筆架的文字記載和出土實物。隋唐及以后，隨著科舉制度的廣泛推廣、書院的興盛等，尤其是在明清時期，文人雅士們對文房用具的追求不斷提高，不但要求有與筆墨紙硯相配套的文房用具，還要其兼具實用性與觀賞性。筆架制作隨之蓬勃發展，并在材質、形制、技藝等方面不斷創新。在形制方面就出現了山形、像生形、天然物等三種主要形制。其中，像生形類即以動植物的形狀起伏擱筆，該貔貅形筆架即歸此類。貔貅，別稱“辟邪”“天祿”“白解”，是中國古書記載和民間神話傳說的一種猛獸，與龍、鳳、龜、麒麟等并稱五大瑞獸。其身形如虎豹，首尾卻似龍狀，肩上長有一對羽翼卻不可展。貔貅具有辟邪鎮宅、招財進寶、平安健康和官運亨通等多重吉祥寓意。此器物采用貔貅形作為筆架，深刻寄寓了制作者和使用者美好的愿望。

4 清銅甪端香熏（圖4）

香熏，甪端形。通高16.5厘米，長13.5厘米，重1460克。此器以甪端為形，四足直立，仰首，微開口，口兩側有孔，與口皆為通煙處。圓眼，雙耳，頭頂獨角，盡添神秘與威嚴。頸部鏨刻規則線條作短鬃，極有層次感。頭部為器蓋，與獸身合為一體，可提起。圓腹，中空，可貯燃香料。腹前刻橫節紋，腹上部與頭頸結合處有固定凸起，遠視狀如鈴鐺。前腿直立，后腿微屈，上皆纏塑云紋。該器造型生動，紋飾精美，線條流暢，兼具審美與使用價值。

甪端是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的神獸之一，具有犀角、獅身、龍背、熊爪、魚鱗、牛尾等特征。《元史·耶律楚材傳》中對甪端的形貌及性格特征有詳細介紹：“帝至東印度，駐鐵門關，有一角獸，形如鹿而馬尾，其色綠，作人言，謂侍衛者曰：‘汝主宜早還。’帝以問楚材，對曰：‘此瑞獸也，其名角端，能言四方語，好生惡殺，此天降符以告陛下。陛下天之元子，天下之人，皆陛下之子，愿承天心，以全民命。’”《宋書·符瑞志下》載：“甪端者，日行萬八千里，又曉四夷之語，明君圣主在位，明遠方外幽遠之事，則奉書而至。”以甪端護衛在側，顯示皇帝為有道明君，四海來朝，八方歸順，因此深受皇權重視。甪端在古代既是光明正大、秉公執法的象征，也寄寓了民眾對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人世昌隆、人壽年豐等美好愿望的期盼。明清時期甪端被廣泛應用于熏爐設計及應用中，既實用又有辟邪和祈福的蘊意，是傳統祥瑞文化在社會生活中的滲透與彰顯。

5 清銅犀牛觚（圖5）

酒器，犀牛形底座。通高15厘米，重604.2克。侈口，喇叭狀，束頸，鼓腹，外撇高圈足，足部與犀牛座背緊連，并刻蓮瓣紋一周，內中空。犀牛身形向右，頭微側歪，鼻上長角，開眼，兩耳緊貼身體。另于鼻處作一鋬手，便于手持。腹部兩側鏨刻云紋、渦紋、回紋等，構圖狀如鞍韉。上仿刻“古作父”3字。尾部下垂成拱形，與左后足相連。四肢雄壯，支撐全部重量。此犀牛底座造型生動，古樸優美，大氣穩重，工藝精湛，是古代工藝的典范之作。

犀牛是一種神話圖騰動物，其起源可追溯至《山海經》。《山海經·南次三經》載：“禱過之山，其下多犀、兕。”犀牛象征著高尚的德操，古人視之為文德之獸。又因其雄壯厚實的身體被視為是力量與威嚴的象征，常見于古代青銅器和畫像石圖飾上，深受人們喜愛。同時，犀牛還被視為是可避水、治水患、驅邪避災、迎福納祥的瑞獸。此器物是典型的“濰縣造”。清末民國時期，濰坊地區即是中國四大仿古銅產地之一，其中鳥獸形銅器是重要的仿制對象。對其加強造型藝術、鑄造工藝、紋飾流變、歷史背景、文化意義、遞藏路徑等多方面的研究與闡釋，不僅有助于系統了解鳥獸形銅器的歷史發展脈絡和藝術流變，對于挖掘濰坊區域歷史文化資源，傳承發展濰縣仿古銅技藝等也具有重要意義。

6 清銅象鬲（圖6）

炊器，象形座。通高18.3厘米，口徑16.8厘米，重1700克。侈口，口緣下呈直壁收束，頸部飾兩道平行弦紋，象首形深腹，下各以象鼻代之的三足。三象各有兩側耳、圓眼、象牙。此器整體造型古樸厚拙，給人敦實厚重之感，但以象鼻為足的布局又深顯意趣。

鬲是炊煮食物或水的器具，其形狀似鼎而空足。新石器時代已出現陶鬲，商代早期出現了最早的青銅鬲，西周中期后青銅鬲非常盛行。其在作為炊器的同時，又出現在了祭祀和宴會場合，成為宗廟祭祀的禮器，至戰國晚期隨著鐵器的普及則逐漸消失。

大象是陸地上最大的哺乳動物，也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瑞獸之一。因“象”與“祥”諧音，大象故被賦予了吉祥如意、萬象更新、智慧長壽、幸福安康等諸多美好寓意，深受人們喜愛和敬重，并在藝術、宗教、歷史、文化等各領域扮演著重要角色。

7 結語

鳥獸形銅器是古代勞動人民的藝術結晶，具有獨特的藝術風格和豐厚的歷史文化內涵。通過對濰坊市博物館藏部分典型器物的析覽，可以深刻理解我國古人的圖騰崇拜、宗教信仰、社會習俗和藝術審美等。同時，其鑄造之法、造型藝術、文化寓意等對于傳統文化研究、現代藝術設計、仿古銅技藝傳承、博物館文化創意產品研發等也都具有重要的啟示與借鑒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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