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遠方

炎炎烈日下，一輛由濱城開出的客車上，因燥熱帶來的疲乏，讓人們無力地癱軟在自己的座位上，乘客們或無精打采地打著瞌睡，或把玩著手機，以此來打發難熬的時光。有個男孩在車廂里來回走動，時不時停住，然后繼續走動，這引起了司機的注意。男孩大概十來歲的樣子，圓潤的臉龐，大大的眼睛，眼神里透露出一絲焦灼與不安。一個中年男人始終面向窗外，對男孩的行為視而不見，只有男孩跟他說話的時候才會回過頭來。

時間在汽車的走走停停中滑過，男孩來回走動的速度逐漸加快，他實在無法掩飾心中的焦急。終于，汽車又一次到站停車的時候，男孩走到司機師傅的身邊，用近乎哀求的聲音說道：

“叔叔，能不停車，開快點嗎？”

“孩子，我們是有規定的，每一站都會有乘客要上下車。小家伙，你有啥事嗎？”

司機站起來，將目光投向那個中年男人，他想那一定是男孩的父親，怎么不管好自己的孩子呢？

“叔叔，俺是去濱城看眼的，離開家二十多天了，俺偷聽到醫生跟俺爹說，俺的眼病沒法治了，很快就要瞎了。俺求爹趕緊帶俺回家，俺就想再看俺娘一眼，俺們離家還老遠呢，得倒好幾次車，俺怕俺眼瞎之前到不了家，再也看不到俺娘了，俺想俺娘……”說著說著男孩大哭起來……

良久，司機抹了一把面頰，猛地一下握緊方向盤，轉頭對車里的乘客說：“各位乘客，我想和大家商量一件事，請大家在這站下車，等候下一班車，我想盡快送這個孩子回家！”

男孩的啜泣聲在車內回蕩，那個中年男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埋頭伏在座椅把手上，喉嚨里發出嗚嗚的悶響。

乘客紛紛起身，收拾行李，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和她祖母小聲嘀咕了一會兒，似乎在商量著什么。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女青年仍然低頭坐在原位，看著手機，剛剛發生的一切似乎和她沒有絲毫關系。

小女孩問：“司機叔叔，我和奶奶能不能跟您一起去？我想多陪陪那個哥哥。”

“可以啊孩子，愿意去的都可以。”司機親切地說。

“奶奶，您看，我說可以的吧。”

此時，所有乘客都坐回原位，沒有一個人下車，坐直身子，抓緊扶手，跟隨汽車向他們心中唯一的站點，男孩口中的那個小山村飛馳而去……

男孩再次站起身，快步走到女孩面前，他的目光貪婪地望向女孩手中的課本，似乎要把書上的字全部印進眼睛里……

“孩子，你上學了嗎？幾年級了？”有乘客問男孩。

“叔叔，俺上二年級了，俺們村去年建起了自己的學校，可好了，就是老師少，一個老師要教好幾門課呢。”男孩的臉上浮起笑容。

“你喜歡上學嗎？”

“喜歡啊，俺在學校認識了很多新同學，上學期，俺考了年級第一名，老師給發了獎狀呢。”男孩咯咯笑起來。

“那以后……”那乘客似乎在自言自語。

男孩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中年男人走過來，抑制住情緒，將男孩緊緊摟在懷里。

大學生模樣的女青年終于抬起頭來，望著相擁而泣的父子，什么也沒說，重新低下頭去撥弄手機。

陌生的小山村和村口那個翹首張望的女人同時躍入人們的眼簾，汽車剛剛停穩，男孩第一個飛奔下車，投進女人的懷抱，久久凝視著女人的面容，踮著腳尖，輕輕撫去她臉上的淚水：“娘別哭，娘，別哭……”

此時此刻，每個人的眼里、心中，只有淚水……

返程路上，人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沒有人說話。

“呀，那個女大學生好像沒有上車啊。”不知過了多久，有乘客叫起來。

“她說不跟我們回去了，她還有事情要辦。”司機說。

小山村漸行漸遠，路在遠方召喚著每個人。

女青年和小男孩一家三口爬上了一個小山坡，望著漸漸沉落的夕陽，男孩用稚嫩的小手指著遠方，一蹦一跳地說道：“俺們的學校，就在那里……”

小山村的美景映照在男孩的瞳孔里，閃耀著神奇的七彩之光……女青年看一眼自己的手機，頁面是剛剛填寫好的支教申請表，地點就是這個小山村。她微笑著，堅定地按下了發送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