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畫中品夏日瓜果

夏日消暑，哪些水果是古人的首選？

北宋文學家蘇軾在他的詩歌《惠州一絕》中給出了答案：“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詩中提到的盧橘（枇杷）、楊梅、荔枝，都是備受古人喜愛的夏日水果。古代的詩人、畫家在一飽口福之余還不忘將它們記錄下來，讓這些水果在他們的筆下顯得更加鮮艷、可愛，煥發出新的生機。

枇杷：琉璃葉底黃金簇

枇杷因果實成熟后顏色橙黃，在綠葉叢中顯得格外耀眼，被人們形象地稱為“黃金丸”。在古代民間，枇杷還有“子嗣昌盛”和“收獲豐碩”的吉祥寓意，因此古人常在自家庭院里種植枇杷樹。明代散文家歸有光在他的《項脊軒志》中悼念亡妻云：“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成熟的枇杷柔軟多汁、入口甘甜，文人墨客對它不吝贊美。唐代詩人柳宗元曾在詩中寫道：“寒初榮橘柚，夏首薦枇杷。”盛贊枇杷是“初夏第一果”。宋代詩人周必大的《枇杷》詩曰：“琉璃葉底黃金簇，纖手拈來嗅清馥。可人風味少人知，把盡春風夏作熟。”在他看來，枇杷的風味是如此美妙，但可惜知道的人太少了。元末明初詩人高啟在《東丘蘭若見枇杷》中寫道：“居僧記取南風后，留個金丸待我嘗。”詩人叮囑廟里僧人給他留枇杷果子吃，可見他有多饞此物。

除了詩詞之外，枇杷還是畫家喜愛描繪的題材。在所繪的枇杷圖中，南宋畫家林椿的《枇杷山鳥圖》較為知名。江南五月正值仲夏，枇杷樹上的果實圓熟鮮潤，一只站立在枝丫之上的鳥兒，正細細端詳著爬在枇杷上的螞蟻。畫中鳥兒、果、蟲三者動靜相宜，趣味十足。

明代畫家沈周有多幅枇杷畫作傳世，其中《枇杷圖》就是他的得意之作。這幅畫作筆墨粗簡率真，由一撮枇杷果、幾片綠葉和幾根斷枝構成，看似寥寥數筆，卻將枝葉與果實的疏密有致完整呈現，整個畫面層次豐富，冷暖色差鮮明，極具文人意趣。并且他還在畫作右上題詩：“愛此晚翠物，結實可一玩。山禽不敢啄，畏此黃金彈。”沈周對枇杷的喜愛之情躍然于畫里詩間。

楊梅：初疑一顆價千金

楊梅，因其形如水楊子（榿木的果實）、味似梅子而得名。漢代文學家陸賈在《南越行記》中寫道：“羅浮山頂有湖，楊梅山桃繞其際。”據此證明，中國人工栽培楊梅的歷史，至遲從西漢開始，距今已有兩千余年。

楊梅是一種金貴的水果，稍一耽擱就會下市。宋代詩人釋祖可在《楊梅》中寫道：“五月楊梅已滿林，初疑一顆價千金。”直接將新鮮楊梅的價值和千金相比。

并非只有他一人如此認為，幾乎所有詠頌楊梅的詩句，詩人都將它描寫成了稀罕物。比如宋代詩人陸游在《六峰項里看采楊梅連日留山中》中寫道：“未愛滿盤堆火齊，先驚探頷得驪珠。”這里的“驪珠”是傳說中藏在驪龍頷下的寶珠，詩人化用此比喻，可見楊梅身價之貴。明末清初文學家李漁也極度癡迷楊梅，他認為楊梅“汁比天漿……味同醪醴”，甚至宣稱“南方珍果，首及楊梅”。

喜愛枇杷的明代畫家沈周同樣也愛楊梅。沈周是江蘇蘇州人，自小便能見楊梅，品楊梅，于是在他的筆下就有了“摘落高林帶雨枝，碧煙蒸處紫累累”這樣生動的詩句。在現存的兩幅沈周所畫的《楊梅圖》上，也留有同一句題詩：“我愛楊家果，丸丸絳雪丹。 溪園只宜種，只作畫圖看。”

沈周鐘愛楊梅，還因為楊梅寄托了他的人生理想。楊梅的成長過程是由青變紫，這與讀書人的追求何其相似——“自幼好著青碧衫，壯亦緋，老服紫縠裘”。

荔枝：紅顆珍珠誠可愛

“離支”是荔枝原本的名字，首次出現在西漢文學家司馬相如的《上林賦》中，其意為“離開枝葉”，也就是說，古人很早就意識到荔枝不能離開枝葉了。白居易在《荔枝圖序》中說荔枝“若離本枝，一日而色變，二日而香變，三日而味變，四五日外，色香味盡去矣”，足見荔枝保鮮之難。再加上荔枝樹喜高溫高濕，從南方移栽到北方便很難成活，想吃到新鮮荔枝更是難上加難了。

其實，荔枝作為一種水果，并非非吃不可。怎奈其實在味美，果皮薄且韌，果肉軟滑多汁，實在讓古人難以割舍。

白居易在《種荔枝》中贊它“紅顆珍珠誠可愛”，韓偓在《荔枝三首》中贊它“封開玉籠雞冠濕，葉襯金盤鶴頂鮮”，曾鞏則在《荔枝四首》說：“剖見隋珠醉眼開，丹砂緣手落塵埃。”當然，最有名的還是杜牧《過華清宮絕句三首》（其一）中的“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古人為了吃上一顆荔枝能有多拼？據《荔枝譜》記載，宋代時福建產有一種荔枝名叫陳紫，“香氣清遠，色澤鮮紫，殼薄而平，瓤厚而瑩，膜如桃花紅，核如丁香母。剝之凝如水精，食之消如絳雪……”意思是陳紫這一品種的荔枝，殼薄肉厚核小，味道清香中正，果肉晶瑩如水晶，入口即化無渣滓。

眾人都想來嘗嘗這堪稱天下第一的荔枝，于是每到陳紫成熟的前夕，就早早來到陳氏荔枝園外等候了。為了避免哄搶，陳氏采用了一種很特別的售賣方式——“陳氏欲采摘，必先閉戶，隔墻入錢，度錢與之，得者自以為幸，不敢較其直之多少也。”陳氏采摘荔枝時一定會先關好門戶，想要購買荔枝的顧客需隔著墻將錢遞過去，任憑主人給多少，也不敢計較買到的荔枝是否值當，覺得能買到就已經十分幸運了。

古代畫家也不忘為荔枝描摹畫作。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有一幅宋代的《離支伯趙圖》，這幅畫作用工筆重彩的畫法描繪了一枝紅碩的荔枝，枝上站立著兩只鳥兒。觀看此畫，仿佛能看到鳥兒在高聲歡叫，與荔枝的靜相互映襯，意趣生輝。

其他夏日瓜果

除此之外，櫻桃、桑葚、葡萄、西瓜等各種夏日瓜果，它們也在古詩和古畫中頻繁出現。櫻桃味美形嬌，但性溫熱，多吃易上火。唐朝詩人韓偓在《恩賜櫻桃分寄朝士》詩中寫道：“蔗漿自透銀杯冷，朱實相輝玉碗紅。”可知為了防止食櫻桃引起內熱，古人就將清涼的甘蔗汁和櫻桃搭配著一起吃。盛裝的器皿也很講究，用銀杯裝冰鎮過的蔗漿，用玉碗盛放鮮紅的櫻桃，簡直美不勝收。

比起荔枝、櫻桃這些嬌貴的水果，“舶來品”西瓜以皮實好種、鮮美多汁的特點迅速為自己在餐桌上打下了一片江山。南宋詩人范成大在《西瓜園》說：“碧蔓凌霜臥軟沙，年來處處食西瓜。”此處的“處處食”表明了西瓜在當時已被大規模種植。清代畫家虛谷所繪制的《花果冊》第一頁上便繪有半個碩大的西瓜，整個畫面色彩繽紛、鮮活可愛，讓人賞心悅目。

炎炎夏日，來上一大碗冰鎮過的瓜果。碗中柔綠嫩黃、姹紫嫣紅，各色繽紛。隨手拈一顆放進嘴里，足以在舌尖上覓得一份清涼。無怪乎古往今來多少文人墨客都在筆尖對其盛情贊譽、念念不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