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出生于20世紀60年代初的巍山古城南,深受一座城的滋養熏陶,城南水土的養育,生命歷經一甲子,親歷見證過諸多城南事,城南記憶刻骨銘心。我佇立南柵門前,抬頭看門頭,記憶如昨,關乎一座城、一群人、諸多事,清晰浮現在眼前,觸碰靈魂。
記得20世紀80年代,看過一部電影《城南舊事》,印象特別深刻,對片中的主題歌《送別》極為偏愛,至今還能哼唱。生于古城南的我,無疑多了對城南的無限眷戀和懷想。城南滋養哺育了我,城南人民成了這片土地的魂。
在古城相伴下,我走過了幾十年人生路。經年,城南往事流淌在南柵門旁邊的壕溝水里;城南往事隱藏在四合院里;城南往事溶入在那口村中古水井里;城南往事藏在正覺寺內,在那熊熊燃燒的大火把里閃爍跳躍,在那古橋上若隱若現;城南往事宛如云煙,又仿佛在眼前。此刻,我的關乎城南記憶的大門徹底被打開,城南場景一幕幕閃現眼前。
回望南柵門
說起城南,不得不說南城墻、南城門,在清代梁友檍纂的《蒙化志稿》城池志中有巍山古城營造情況記載:“明洪武二十二年,改置今治,始拓而大之,以甃陶壁,周回四里三分,計九百三十七丈,高二丈三尺二寸,厚二丈;磚垛石墻,垛頭一千二百七十有七,垛眼四百三十;建四門,上樹譙樓,東曰忠武,南曰迎薰、西曰威遠,北曰拱辰……”南城門,即《蒙化志稿》中記載的“南曰迎薰”的迎薰門,與拱辰門南北相對。南門,這個在我生命里永遠的熱詞,打從記事起就耳熟能詳,在我心里默念有詞,在我口里千萬次說出。
記憶中,那道高大厚實的南城門從未見過,即便是我的母親,于20世紀60年代初從陽瓜江畔村莊嫁到城南,也未曾看見過高高的南城門。不過,聽母親回憶,她剛來城南時,城門洞還在,人們進出城,要上三四級臺階,才能穿過門洞。到我能記事時,城門洞已不見蹤影,但東西兩邊高高的、延綿不斷的城墻仍存在,那時的我站在城墻腳跟,顯得特別渺小。
我們小時候,南門遺址東西的南城墻上草木茂盛,城墻土呈褐黃色,土質膠黏,城土里間或鑲嵌著一些城磚。往東幾十米處有一個缺口,我們會從那爬上城墻,去為民小學上學,或是在城墻上玩樂。記得在我十歲前后,人們開始挖城墻土拓土基,作為建蓋房屋筑土墻的土運回家使用,高大的南城墻逐漸被蠶食侵吞毀壞。南城墻脫胎換骨后,在南城門洞東西遺址上,大約在20世紀60年代后期至80年代初期,建蓋了許多民房,如今那些民房,隱藏著明時塵土氣息,又積攢著城墻被毀后的幾十年光陰,續寫著巍山城南故事。
說起城南,不得不說南柵門。據史料記載,南柵門位于巍山古城南門外。清同治(1863年),杜文秀回民起義軍大翼長李芳園為加強蒙化(今巍山)城的防御能力,在古城的東、南、西三面的城門外環筑土墻,設木柵門、開壕溝、架設吊橋,作為城門前哨防御工事。以南柵門為中心,形成一條南北向街道,東西分布著許多老房子。
“南外街橋門前”,是城南人對柵門南北區域的俗稱,源于歷史上南柵門上空架設過吊橋。橋門前,是城南人民聚會地,承載著一代代城南人的永恒記憶,淡忘不了揮之不去的鄉愁。20世紀六七十年代,緊靠南柵門北的街東,還有尤家鐵匠鋪,鐵匠打鐵的叮叮當當的聲音回響城南,柵門南路東在80年代開了一家百貨商鋪,至今仍在經營。過去,我在門口等候出遠門的父母回家,那種焦急期盼的心情,現在想來依然印象深刻。在門里門外與兄弟姊妹,或是與小伙伴在橋門前玩游戲娛樂,老鷹叼小雞、抓石子、跳繩、彈豆子等兒時趣事,至今歷歷在目?;鸢压澲?,大人小孩在橋門前狂歡的情景,清晰浮現眼前。
柵門里外兩重天,門里門外的世界就是不一樣。往北過了柵門,就可進城,那是我們最渴望的事情,踏著高低不平的青石路,歡歡喜喜進城趕街,看看城里的世界。那時的古街很清幽,行人稀少,店鋪不多,賣的東西品種極少。在星拱樓的門洞里,山里人采摘時鮮野果來賣,花幾分錢就可買到一些野果。
歷史上,南柵門為保衛守護這座城池起過重要作用。當我穿過柵門,仿如從柵門上方降落下的吊橋上走過,耳畔猶如聽到了壕溝水嘩啦啦流淌的聲音。如今,柵門只存留斷壁殘垣,歷經幾百年風雨剝蝕,墻上長滿荒草、仙人掌。當下,在老柵門土墻上方蓋上了青瓦,靠北又建了一道扎染裝飾的柵門,已然不是我兒時看到的模樣。當我一次次回娘家看望雙親,與姊妹相聚時,站立南柵門口,思緒萬千,剪不斷,理還亂,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我只能在門口張望柵門的歲月滄桑,我只能在傍晚夕陽下感受柵門的舊時光,帶著悵然若失的一顆心回眸那些流逝的歲月。
時下,我從橋門前走過,橋門前依舊有著過去的熱鬧,常見一群老人,伯伯、叔叔、大嬸們,男男女女,天天靜坐在房前屋檐臺坎上,或是墻角下的石頭上閑聊拉家常,談天南地北、時政新聞等,一見我都會喊我的小名,召喚我和他們閑一下。這群人,是城南幾十年歷史的見證者,坐著坐著,有的人就不見蹤影,消失在了城南。
街道縱橫故事多
柵門外,往南延伸出的一條南北向主街(村民稱此街為中路),還有兩條東西向街道,距離柵門近的街村民稱前街,往南離菜秧河近的那條叫后街。村中街道小巷縱橫交錯,東西向的前街,過去是巍山南片壩子,文筆村、三角坪(現叫先覺村)、陳家莊、徐家凹、甸尾廠、寧家廠等地老百姓,還有南部山區老百姓進城必經的一條重要通道。南頭賣柴人,人背馬馱從這里經過,石頭路高低不平,馬蹄聲聲,踢踏踢踏的回響,熱鬧喧囂。山區里人們背著梨頭果腦、山茅野菜進城賣,經過城南時,走完那條街,籃子里的山貨就賣了不少。
改革開放土地承包到戶后,隨著我們姊妹四個先后到外地讀書,我就業工作,母親也漸漸從繁重的農活中解脫出來,借助地理優勢,我家于1985年在臨街開了一間經銷鋪,經營日常生活用品、糖果糕點、煙酒醬醋等,進城趕街的人常來買東西,生意還算不錯,店鋪開到1998年關閉,這鋪子也見證了城南曾經的繁華喧囂。
當下,正對南柵門南北向的主街,和東西向街交叉口有一家 “南柵門楊氏卷粉”店,這不僅是城南人民的舌尖上的鄉愁記憶,也承載著一座城的美味小吃記憶。過去,這院老屋里住著楊姓兄弟倆,我喊他們伯伯。曾聽父親講過,楊大伯、二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學做廚子,當時縣上開“三干”會等都請他們倆去幫忙,基層來開會的人員不少,縣招待所正式員工人手不夠,他們被請到縣招待所幫忙做菜。后來,村里有陳姓、范姓、蘇姓的人也去學廚,逐漸在城南形成了十多個人的廚子隊伍。
從此,村子里哪家辦紅白喜事,辦事人家都請村子里的這些廚子做菜。楊氏兄弟廚藝最好,遠近聞名,二伯的大兒子在下關開食館幾十年,小兒子楊家谷,是巍山縣的名廚,每年“小吃節”,南詔養生宴,都是由他主廚操辦,各種菜做得色香味俱全,深受民眾和游客青睞?,F在,大家都知道南門廚子廚藝非常好,巍山土八碗、各種巍山特色菜都會做,縣內山區壩區常有人家請他們去做菜。這群城南人傳承著巍山特色菜,傳承著一座城的味道,巍山味道。
如今,楊氏家族的廚藝已經傳到第三代。大伯的孫子楊偉,曾在北京的大酒店做菜,現任巍山縣雄詔大酒店主廚,掌廚十多年,他做的菜,花樣翻新,擺盤精致,深受大眾好評。兩個伯伯雖已離世,但他們的廚藝在后代子孫這里得到了傳承弘揚。
三十多年前,楊大伯的小兒子阿康夫婦,開始做卷粉賣,生意很好。他家的卷粉,佐料齊全,油辣子炸得特香,卷粉薄而有筋骨,軟潤口感好。阿康媳婦心靈手巧,賣卷粉時,和顏悅色迎客,動作麻利。遠鄉近鄰的人都愛吃他家的卷粉,很快楊氏卷粉也出了名。過去,我們學校開展郊游活動,很多班主任都常去他家訂卷粉,我回娘家不去吃一碗楊氏卷粉,似有未回城南之感。楊氏卷粉,成為城南人舌尖上的難忘記憶。
一天傍晚,我走進阿康家,見那些手工制作卷粉的器具,勾起了兒時回憶。小院里的那條溝被遮蓋了,我問及阿康,他告訴我溝水還常流,特別在雨季,嘩啦啦的流水聲仍然能聽到。坐下和他們閑聊,得知他家開店準確時間是1992年?,F在生意不如從前了,買者多是老主顧,有些是在巍山一中讀書時就吃過,畢業十多年后仍然記掛著想吃南柵門楊氏卷粉專程回來吃的。阿康的兩個女兒都在外打工,如今,阿康夫婦已快到六十,每天做著小本生意,主營卷粉,還賣油粉、米線、涼面,以此維持生活。
從楊氏卷粉店往南行,二十多米處的路東有南外生產隊上隊的廠房。南外生產隊,當時屬于東外大隊。母親說:“1962年1月,我嫁到城南,那時生產隊分為上下隊,我分到上隊,這個廠房就是上隊廠房?!痹谖矣洃浿?,廠房大門坐東朝西,廠房寬敞,有幾個院子,一進門左邊有幾間平房,靠南兩院專門養豬、養牛,過年時殺豬按工分分肉,養的牛耕種時使用。中間一大院是上隊的粉房,澄粉做粉絲,靠院東墻還有一口大井,水不能飲用,只能喂喂牲口、清洗物件用。北面還有一院,此院西面有一排平房。
聽到母親感嘆:“那個時候,每到春季,我就把你們帶著去出工,把蓑衣鋪在地上,把你們抱了坐在上面,讓你們自己爬玩,我就和社員們打豆子、麥子,篩糠篩豆子?!蹦赣H說起來,語氣略帶感傷,說那時對不起我們姊妹四個,趕不上領我們,現在的娃娃幸福了,家家都有專人負責領。對母親所言,或許那時我太小,記憶模糊。不過,那些歲月,誰家父母能閑著專門領孩子,小孩子基本都是“放養”長大,不過,我們也有了許多獨屬于那一代人的成長收獲。記得生產隊也在這里集中開過會,后來上下隊合并,生產隊廠房有三處,分散在村子中路和西路。這些公廠房,改革開放后逐漸批給村民或者出賣,于是,這些廠房空地原址上建滿了房屋。時光流逝,這些城南人家,在公廠房地皮上建蓋的房子里,一住又是幾十年。
現楊氏卷粉店轉角處往東,分布著不少老宅古院,路北不遠處是高高的南城墻,往南有一條小巷,水繞人家,環境清幽,村東頭一仲姓人家有石碓房,兩代人經營碓房幾十年。那時冬天,村里不少人家到這里舂米粉面、舂糍粑、舂糕面、舂餌塊。這戶人家冬季最忙碌,大家得事先預約好,岔開時段去舂面,用腳搗石碓咚、咚、咚有節奏的聲音,響徹上村。記得這戶人家的女主人阿孃,她的眼睛看不見,卻熱心肯幫大家忙,有時候舂碓,有時候撥面,那時年少的我總是提心吊膽,擔心傷到她的手,但她能夠精準把握碓嘴上下落入碓窩的時間節點。記憶中,她的手從未被碓嘴傷過,我一直非常佩服她。我們常常和母親一起去,我們使力氣,腳踏碓把用力一下一下舂,不一會就會滿身大汗,一只腳酸了,換另外一只腳。母親在碓嘴旁撥面、篩面,一次次篩,把沒舂細的碎米粒倒回到碓窩里再舂,反反復復,舂完一斗米要幾個小時。舂面時日,起早貪黑,辛苦卻快樂著。冬天,家家曬米粉面的場景也成了一道風景。
記得20世紀70年代中后期,生產隊有了磨面碾米機房,就不再去這里舂米粉面了。但冬至節舂糍粑,過年舂糕面、餌塊等還是去這里,石碓舂出的糍粑、餌塊,一出碓窩,就可及時揪一團吃,清淡的米香味撲鼻,吃起來柔軟又有嚼頭,味道純美。用石碓舂出的米面蒸出的糕,原汁原味,口感特別好。那時物資困乏,大多民眾生活基本自給自足,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從而也練就了人們的生存生活本領,人們想方設法把簡樸的生活過得清歡有味。
出了阿孃家門,往東行幾步,就是村子最東頭了,這里有一口井,人稱宋家井。這口井出水較旺,水質不太好,很少有人吃,只能洗菜、清洗物件。從井的東南還有一條通往采花村、瓦窯村的狹窄路,南門人稱其為東路。此路的東北面及西南,就是南門外連片的菜地,阡陌縱橫交錯,水塘星羅棋布,蔬菜一墑緊挨著一墑,南門菜也成為城南的一個象征,我們常在菜地間栽蔥、澆水、清除雜草等,春天,在老枝的茴香樹上捉磨面蟲。
古宅老院人情暖
城南的房屋建筑,土木結構有特色,院子錯落有致,一院連著一院,南北相連的院落居多,相應集中在村子中間。其中,有一院落,一進四院,四個院子相互可以串通,是南北走向相連的,從前街一直延伸到后街,大約五十多米深。
庭院深深深幾許,往事藏在院落中。四個院子,青瓦白墻古意濃,房屋木門雕花格子窗,哪家開門時咯咕、咯咕的清脆響聲大家都聽得到。從前街進入第一院,是我爺爺的弟弟家住。因村東有一大水塘,從塘子流出的水,沿著一條大溝渠往西流,一段繞村流淌,一段變成暗溝,流經村民家,就會在院內開一個口,溝水一年四季嘩啦啦流淌著,遇上干旱時節,偶爾也會成為干溝。溝渠恰巧流經第一院,我們從開口處,下去兩三級臺階即可與水親密接觸,玩水嬉戲、清洗衣物。院子西南有棵小柿子樹,春夏季一樹碧綠,秋來小柿子成熟時,孩子們爬上樹,摘下小柿子,用豆糠捂上幾天,就可以吃到吃到黝黑的小柿子了。
第二院規模最大,后來這個古院成為文物保護單位。大門坐東朝西,亦可從第一院進去,是最具特色的典型“四合五天井”結構,四面的房子都是兩層的土木結構樓房,樓道可串通。我的兩個伯父家就住在此院南邊的房子里,二伯父家的廚房在東南的漏閣里,有一個小天井,晴天時蔚藍天空如一方藍色手帕,好看至極。我們家則住在第三個院子里,那時,我家住在東南角的兩間樓房里,爺爺住東面一間平房內。聽爺爺講過,我們家住的房子及后院的部分房屋曾經還做過公社食堂。西面住了一家張姓人家,樓上住著一個孤寡老婦人,院西北住著一戶人家。
我的童年和少年就在這樣的老院子里度過,四個院子里住了好幾家人,大多是陳姓本家族,大家相親相愛,相幫相助,友好和睦,哪家做了什么“佳肴”,都會送給鄰家一點。現在想來,在社會生產力低下、物資極為匱乏的時代,每家人的生活捉襟見肘,窘迫不堪,可人們卻能如《菜根譚》中所云:“飯菜好吃留人一點”,心懷善念,心存別人,其所蘊含的是人性真善美,散發著人性的光輝。
那些年,我們四姊妹經常與伙伴們從這個院子穿過那個院子,玩捉迷藏、跳橡皮筋、跳繩等,真是無憂無慮、樂趣無窮,稚嫩的歡聲笑語時時回響在大院里。無論玩什么游戲,都樂此不疲,在玩樂中實踐,我們學到了一些生存生活本領。城南老屋的古宅院里留下了我們一串串的人生小足跡,古宅老院給予了我們金色童年的幻想,花季少年的夢想,青春理想也從這里放飛。
如今,古宅院已今非昔比,院里好多人家在菜秧河畔原田園位置、生產隊的大場上建了新居,喬遷搬走了,只有極少數人家還在老院生活,我家的老房子也于21世紀初賣給了東墻隔壁人家。我曾多次回去駐足院里凝視小院天空,尋找兒時的影子,回望人生青蔥路。有一次院里一女孩見我,跑過來笑問我:“你找誰?”我告訴她:這是我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回來看看。話音剛落,見一老人回來了,那就是我們的鄰居阿嬸。阿嬸熱情地招呼我,邀我到她家坐坐。進了她家堂屋,室內各種家電齊全,安坐下,我們嘮起家常,一起回憶陳年往事。
坐在老屋里,從門外看小院天空,我的心莫名有些淡淡的隱隱痛楚,人去院空,房屋老舊,院子已些許凄涼,懷想兒時的舊時光,竟是這樣五味雜陳。欣慰的是,此時人們的生活不再窘迫。
我家于1975年搬出老宅院,住到了離南柵門十多米的前街。那里是我家祖傳地基菜園,經過生產隊批準,建蓋而成。坐北朝南的兩層土木結構的主房處,原來是一個水塘,南柵門以南的壕溝水嘩啦啦地流入塘子里,建蓋房子時,填塘打地基工程是花銷最大的。二伯父家早于我家,新建了新房,搬出四合院。后面的老祖地基,批給了我的兩個堂叔家,他們也建了新房,從四合院搬出。
古城南門外,歷史上是一個嚴重缺水的地方,村中雖有多口井,村東的宋家井,村西南有一口,我家老宅院后院也有一口,這幾口井的水質差,不能飲用,僅僅作為牲畜飲水、洗菜、洗衣物用,但仍供不應求,村民飲用水大多仰仗位于村子中下段通往正覺寺路北的那口古井。我的城南往事里,古井也不得不說,這是我魂牽夢縈的鄉愁情結,必然也是一座小城的歷史印記。
20世紀六七十年代至80年代中期,父親在縣糧食局工作,母親是生產隊社員,全家生活就靠父親微薄的工資收入和母親所掙工分分到的糧食維持。母親天天忙著出工,辛辛苦苦地干各種農活掙工分,晚上還要在如豆的油光下,穿針引線為我們縫縫補補、縫鞋墊、做鞋子等。父親雖有工作,實則是半工半農身份,每天一下班,換身衣服,就忙這忙那,參與做很多農活。為幫父母減輕勞力負擔,我們四姊妹從小也就學會了幫大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事,掃地、做飯、送飯、洗衣,到田地里幫忙等。
那時,每到暮春,或者是炎熱的夏天,南門外缺水現象尤為突出,我們四姊妹輪要換著去古井守候,挑水回家。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圍在那口方形井梁旁等著挑水。在家我排行老大,我最早用稚嫩的雙肩和父母共同挑起了生活的重擔。年少的我躋身在人群中,守著一支長長的水桶隊伍,耐著性子,靜靜地等候,看著別人艱難地打好兩桶水擔回家。難熬的期待后,終于輪到我打水,放下空水桶,卻打不起一小桶水,只好眼巴巴望著井底流出的涓涓細流,等待水再積攢多些。井底涌出的細流,如同我們一雙雙渴望的眼睛里噙滿的淚花,有時望著井底極少的水,等不及,心急火燎,干脆就沿著井邊下到四米多深的井底,用瓢一瓢一瓢將水打到桶里,然后請上面的人幫忙提起來,每一次提起的水很少,而且都是渾濁不清的,只有澄清了才能飲用,可就這樣還得重復無數次才能打滿兩桶水,最后帶著收獲者的喜悅心情挑回家。
如今,古井已沒人關注。在悠悠歷史歲月中,古井曾經起過重大作用,村里一半以上的人家都仰仗這口井供給飲用水。每當干旱缺水季節,村民苦苦守著古井,出水極少的一口井水,是絕對不夠飲用的,因而只好不嫌路途遙遠進城挑水,去南街、北街、后所街有井的居民家挑。那時,無論去哪家,只要說一聲,古城人家都會給你兩桶水,古街上有我們潑灑過的水珠。更遠些,我們還去過西門外、采花村等地挑水。那吃水艱苦的歲月,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時期,烙印深深,刻骨銘心。年少的我不僅懂得了水資源的珍貴,更懂得父母為兒女付出的愛、付出的艱辛。
過年時,有“搶頭水”的習俗,如若搶到頭水則預示有好兆頭。除夕夜色里的古井最熱鬧,一家比一家去得早,半夜三更,我們便打著電筒,照著母親行走,趕著去古井搶頭水,搶到頭水,一家子其樂融融。大年初一早上,就用頭水和面,包大湯圓,一家人團團圓圓,開開心心過春節。
曾經歲月,古井熱鬧喧囂,古井承載著城南人民的生活往事。那時,遇上雨季,這口井出水很旺,有時會溢出井梁,打水桶無需繩子,彎腰直接用桶打就行。那樣的時日,多少人家都到老井挑水、洗衣服、洗菜,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熱鬧非凡,大家邊做自己的事情邊嘮叨家常,大人們還會講些田間地頭做農活時發生的逸聞趣事,歡聲笑語飛落井底。古井北面幾米處便是南柵門西面的壕溝,壕溝水嘩啦啦往西流,匯入西部南門大塘。圍繞古井,鄉里鄉情濃。人們樸實善良、親切友好、和諧共生。如今回想起來,那份淳樸、率真、隨和、怡然,易于溝通的和諧人際關系,令人稱贊感嘆。
后來,人們生活改善了許多,經濟條件也大為改觀,許多家庭為了方便用水,在自己家里都打了水井,我家搬到古井東二十多米處后,也在20世紀90年代初打了一口井。再后來,隨著社會的發展、時代的變遷,家家戶戶都安裝了自來水,用水更加方便快捷。如今,不遇特大旱情,南門外再也沒有出現缺水現象,人們都不用再為水犯愁了,更不用守候老井去打水、挑水了。
古井的繁華喧囂沉浸在歷史長河,古井被時代的發展變遷所淘汰。現在的古井冷冷清清,沒有人再去挑水、洗菜、洗衣服了。每次回娘家,我都看不到井旁有人,更遇不到去挑水的人,只是井南面建起了一間簡易小房,供奉著井神,城南人以這樣的方式敬畏感恩著這口井。吃水不忘挖井人,飲水思源。南外街旁的古井依然,老城古井的故事仍舊演繹著“井文化”。隨著歷史發展,時代演變進步,但古城人民的腳步仍然緩慢,人們依舊過著慢節奏生活,展現著古韻悠遠的小城生活品性。
磨坊、榨油房和大場
記得20世紀六七十年代,從古井往西行,拐角處的路西是生產隊的磨坊。父親曾給我們講過,這個磨坊是我祖父手上買田置地建蓋的,開水磨坊、磨面舂米、盤田種地,還請著長工做活,土改時變成生產隊的公房。記得很小的時候,這個比較方正的小院子,背面及西面有房子,高低錯落,上部還有水車,形成落差,從東流淌下來的溝水,經過水車時,水花飛濺,帶動水磨就能磨面。我記得1975年,村里通電了,家里有了電燈,之后水磨坊被電動機器取代,村民都到這里磨面、碾米。磨麥面、米粉面、苞谷面,碾米,機器少人多,很多時候,大家都按順序排隊等候,我也曾一次次去等候磨面。
大約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這個小院子被我的一個堂妹家租用,后來買了整個小院,作為酒坊釀苞谷酒,同時兼營賣百貨。堂妹夫姓楊,原在巍山縣西寺酒廠從事釀酒工作,體制改革后下崗,就自己開了酒坊釀酒,釀酒已有近三十年的歷史,而在南門外釀酒,歷經二十多年,“古城城南酒”也成了遠近聞名的酒,深受人們喜愛。每每回家,酒香撲鼻而來,酒香里摻雜著城南的歷史沉香。
記憶中,磨坊對面東南角有王姓人家的南路東就是生產隊的榨油房,大門正對著磨坊東墻,門口有水溝,從村子東流下來的水流進磨坊,進入大門有一個院子,北面一間寬敞較矮的房子,中央有一個大石碾子,水牛拉動大石碾子,緩慢地一圈又一圈工作,有時架著兩頭黃牛,碾碎菜籽,做成油箍,再拿到榨油房,點點滴滴炸出香油。那時,每每走過拐角處,總會有油箍的獨特香味或菜籽油的清香鉆入鼻孔,這是生產隊社員最渴望吮吸到的香油味,更期盼家里能有更多的香油吃。有時,孩子們也會站在碾房門口,看看老水牛碾菜籽,看負責榨油的大伯、叔叔們如何從油箍里把香油一點點擠炸出來,總覺得那是很有趣的事情。
那個年代,社員們分工不同,白天,人人都要出工生產,男人有男人的活計,女人有女人的農活做。晚上,有時生產隊干部召集開會,就在榨油房這個小院子里集中,每家派一個代表去開會,生產隊負責記工分的人就會為到會人記上相應的工分數。兒多母苦,婦女們是舍不得閑的,開會時總是帶上著手工活計,邊聽邊做事,納鞋底、縫鞋墊、織毛衣,或是縫縫補補破爛衣物等,有的婦女領著小孩來開會,生產隊干部站在群眾中間大聲講話,有人在下面講小話,蟲鳴聲聲混雜。偶爾,我們也會和母親一起去開會,從中聽到一些相關農事,從中也了解了一些農業知識。
時過境遷,大約在20世紀末,就在古井西面,東南角王姓人家建蓋起了一棟小洋樓,在一樓臨街鋪面開了小超市。在他家路北面,有一陳姓人家開了油坊,傳承了榨油行當,只不過榨油采用機器,大概有二十多年的歷史。我回娘家,路過此仍然還能聞到菜籽油的清香,這清香味里抑或混雜著時光味,悠悠歲月,世事無常,人間煙火延續不斷。路過此人家,總會想起過去的榨油房。如今,香油隨處可買到,而城南榨油坊卻承載著城南的一段生產生活史,映照著生產隊的集體往事。
磨坊正西面是當時生產隊的廠房,大門坐西朝東,正對大門有幾間相連的高大平房,這是儲備糧食的倉庫房,北面則是生產隊的大場,這片平坦開闊地,遇上收割季節,挑運回來的豆、麥、稻谷等,就在大場上處理晾曬。小春季節,豆麥成熟,社員們在大場上集中打豆子、麥子,婦女們排成幾列,揮動連枷,由高往低,一下下打在蠶豆、豌豆、小麥上,反反復復打。農具拍打各種糧食,發出的有節奏的啪啪、啪啪聲響,震動著大地,回響城南。之后就用大篩子架到兩個條凳上篩,兩個婦女一人坐一邊搖晃篩子。一道道農活工序后,曬干的糧食,最后入庫房內,到時豆麥堆滿倉,再按工分多少分給各家各戶,勞動力少的家庭分到的糧食就少。
秋天大春季節,晾曬稻谷、苞谷、草煙。曬草煙葉時,把綁好的煙葉掛在一排又一排晾煙桿上,那景象蔚為壯觀恢宏,大場在蔚藍天空下,呈現著一年又一年的豐收景象。金燦燦的稻谷、黃澄澄的玉米、黃波波的煙葉,看得農人歡喜,笑逐顏開。
農閑季節,寬廣的大場也成了孩子們的樂園,有過我們多少童年的美好記憶。大場北面就是南城墻,高大的城墻上長滿花草樹木,東段有一個缺口,我們從這里爬上城墻,去采野花、摘野馬桑、刨地石榴吃,南城墻上有過我們的歡樂童年。從這個口向北,有條狹窄的小巷,過小巷走過土鍋街,就可以到巍山一中讀書。
時光流逝,如今巍山古城墻唯一存留的僅剩南門大場以西一直延伸到柳邑村以上幾十米的一部分。前幾年,我到城墻下仰望,經歷六百多年風雨侵蝕,城墻已變矮變瘦,但在我心目中永遠是我初識的城墻,高大雄偉,永不褪色。
改革開放后,廠房及大場部分批給村民土地建房,公廠房部分出賣,這里已建滿老宅院或是洋房,一家連著一家,村民過上了安居樂業的幸福美好生活。大場徹底消失在人們的視線里,不復存在。
正覺寺里風鈴聲
從榨油房往南行走十來米,就到村內寺廟正覺寺了。正覺寺位于古城南門外,這是巍山寺廟建筑不得不提及的一座寺,《蒙化志稿》有記載,系郡人張姓建,始建于清代1891年,村民俗稱“南耳寺”。
正覺寺院建筑緊湊,坐北朝南一個正殿,供奉著文昌君等,南邊是偏殿,再往南是當時生產隊的粉房,那時會做粉絲的社員就專門做粉絲,晾曬后統一賣給供銷社。這個地方是我們常去的地方,當粉絲生產出來,一桿桿掛著晾曬,那場景有些壯觀好看,一掛掛白白的粉絲,在蔚藍天空下,更顯得純潔美好。制作粉絲時,產生的一些泔水,接在大水缸里,或是放在水泥池子里,那時家家戶戶會抽出一個人,挑著木桶或是鐵皮水桶去挑泔水喂豬,從我家后院出去從西走,去粉房挑泔水比較近,如果從前街去相當于要繞半個村子。我總是借著去挑泔水的時間,去放放風,看看路邊的花草和路南的田園風光,瞧瞧晾曬粉絲的那種好看場面,抑或在那些晾粉絲桿之間玩樂一會。
那時,物資匱乏,蔬菜品種少,粉絲成為一年四季的搭配菜。泡上一束干粉絲,煮一會撈出,和焯過水的韭菜、油菜搭配涼拌,就是一道色相好看、味道鮮美的素菜。青菜、茴香煮粉絲,青綠帶白,清香可口。能夠吃上粉絲,也是快樂的事。我們姊妹幾個最喜歡的一道菜是“螞蟻上樹”,即粉絲炒蔥、韭菜和豆豉,綠色的韭菜,黑褐色的豆豉,三種食材搭配炒,氤氳出一種特殊香味,這道菜形象好,色香味俱全很下飯,成了平常百姓常吃的菜品,成了舌尖上的鄉愁,也成為南耳寺留給城南人們的一個美食記憶。至今,在巍山辦紅白喜事時,相幫那天的早飯菜,時不時還會有人家把“螞蟻上樹”這道菜擺到桌上,每見這菜,往往就會勾起我出入南耳寺的記憶。
正覺寺還做過水管站,有水利局職工居住在里面。在抓革命促生產時代,社員們忙于勞動生產,忙于為生計奔波忙碌,也沒閑時常去寺內。正覺寺,經風雨侵蝕破損,曾一度沉寂,沒了風鈴聲響。2005年,城南外的善男信女多方籌資,退休后的父親也奔走相告,熱心參與籌集資金,通過多方努力,最后把正覺寺修葺一新,正殿雕刻精美,彩繪流光溢彩。如今我們看到的大門上的匾,是我父親的拙筆,大門上的回文對聯“正氣靈光靈氣正,覺先佛地佛先覺”,是王正老師撰父親書寫的,此聯道出了正覺寺所隱含的深刻寓意。記得爺爺留下的一本毛筆字書寫的對聯,也曾寫過關于正覺寺的多副對聯,簡單記錄過相關正覺寺的歷史。
正覺,是指自己覺悟了,正確了解宇宙人生的道理、真相。當正確的覺悟形成時,才有等覺,幫助他人覺悟,平等、普遍地幫助別人覺悟,增強覺悟意識。巍山城南正覺寺,到現南詔博物館內的等覺寺雙塔,再到城東靈應山上的圓覺寺,這樣的寺廟建筑由低到高,充分體現了南詔故地人們認知世界的思想觀,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后人。
如今的正覺寺,風鈴聲聲傳響城南,早晚還多了歌舞聲。清晨或傍晚,我路過時,常見一群老年婦女,手執紅扇翩翩起舞,或是舞劍打太極拳。這群熱心人,輪流著每天管理正覺寺,上香供品,清掃寺院,用心做著善事,渡己渡人。每年遇上農歷的各種廟會,村民都會集中廟里開展活動,七月中元節時請先生來講木蓮。記得小時候,我們也曾經和大人一起去南耳寺聽先生講經。重陽節時,村中老人在這里歡度節日。風鈴搖曳,古韻悠悠,做會時香煙繚繞,院內紫薇花、三角梅盛開時節,給古色古香的寺院平添了自然氣息。
近期,因南面的偏殿房屋老朽不安全,此殿實則是原正覺寺的大門,這群我的大孃、阿嬸們,又奔波操勞,捐款籌資修繕。我進去仔細觀看,裸露的土墻、一塊塊土基,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塵土味,隱藏著幾百年的光陰,有一部分被粉上了水泥,清時的土墻被徹底遮蓋。
正覺寺對面,有一外地姑娘承租農戶民房,開了“凡塵若愚”客棧,客棧開了很多年,常有異鄉客來旅居,有的一住就幾個月,無疑他們也是愛上城南了,成為新城南人,續寫著新城南故事。
最難忘的城南往事,那是農歷六月二十五火把節時,在正覺寺南生產隊集體豎火把的情景。20世紀六七十年代,一年一度的火把節如期而來,生產隊負責人事先就會組織人員,扎好大火把,火把節那天再把火把裝扮得喜氣洋洋,火把桿頂插上火把頭,中間插上疏密有致的彩旗,掛上小粑粑、火把梨、花紅果,漂漂亮亮裝扮好火把,就豎在粉房門附近。
正覺寺往南可以通到南薰橋,這條路村民稱西路,路的兩邊野薔薇花居多,路的東西兩邊都是高低錯落的碧綠稻田,望不到盡頭。在粉房門口南有一塊相對開闊的空地,火把就豎在那里?;鸢压澁斕煜挛纾迦舜蚱椿锞鄄?,白天在粉房里,許多社員分工合作,各司其職,有的洗菜做飯,有的借桌椅板凳,準備晚餐。下午差不多六點左右,各家各戶約起家人一起到南耳寺吃飯,那是無比歡欣的時刻,尤其對于孩子來說,能吃上一頓豐盛的晚餐,臉上掛著笑意,開心至極。吃飽后,小伙伴一起玩耍,期待夜幕來臨。
夜幕降臨,個子高的社員站立在臨時搭起的架子上,先點燃松明子,然后再點燃火把頂端的松明、鞭炮聲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長響,大人小孩圍在火把下,歡呼雀躍,共度火把節。熊熊燃燒的火把,紅彤彤映紅鄉野的夜空,人們嘴里說著吉利話,敬天敬地,祈求風調雨順、五谷豐登、日子紅紅火火、幸福安康。孩子們取下端午節戴的手鐲線,扔進火把里燒了,讓火帶走邪惡,祈禱無病無痛。最開心的撒火把時刻到了,男孩女孩手執小火把,用小口袋提著香面,對著人的腳踝部分撒過去,還說著“請火把請火把”,有的老人還會主動讓孩子給他撒火把。有的大人手執火把,對著稻田連撒三把,祈求五谷豐登,寓意驅散蚊蟲、驅散邪惡。那會兒,火花四濺,在空中旋轉飛舞,城南熱鬧喧響起來,火樹銀花不夜天。
記憶中生產隊集體豎火把,印象最深刻的是1973年,那一年我不到十歲。從我家老院子出發,去聚餐時我和母親一起去,母親牽著我的手,從后街西行幾分鐘就可到,不過那時這條街有段斜坡,街北分布著一些人家,街南有一條水溝,水常年四季流淌著,溝南有階梯狀分布的田野。那年母親正懷孕,火把節過后第四天,我的小弟出生了。
生產隊集體豎火把的活動,在土地分給各家各戶后,從正覺寺旁退出,變為家家戶戶門前豎火把,村中各條街巷都有人家豎火把。原來粉房的位置,后來生產隊批給兩戶村民建了房子,我的一個堂弟家房子就蓋在這里,一棟三層洋房,他家從事餌絲、米線加工,生意不錯,火把節時年年都見門前豎著火把。歲月流轉,心中圣火不滅,豎火把的習俗依舊在城南傳承。當下,我常從這條路走過,到南薰橋不遠處西北的小弟家看望母親,一次次行走,兒時的記憶清晰,豎火把的美好場景總出現眼前。
菜秧河上南薰橋
城南往事,一座橋忘不了。從正覺寺往南行幾百米,即可到建在菜秧河上的南薰橋。菜秧河,巍山東河的一段,河水自東向西流淌。據記載,南薰橋原名崇化橋,俗稱鏈子橋,為木構風雨廊橋,始建于明代,清代數度被毀,清宣統二年改建成鐵索橋,長二十米,寬二米。橋的南北有橋亭,北面書寫有“南薰永傳”,橋亭用城墻磚砌成,黑黑的橫梁上,“南薰橋”三個字仍然還清晰可見。歷經多次維修,現保存完好。
鏈子橋,是城南人民抹不去的鄉愁。那時,菜秧河水自東向西常年流淌,春秋冬季,河水清清。遇上雨季,洪水暴發,鏈子橋發揮了重要作用,也成為菜秧河南北人民的交通樞紐。這座橋是南片壩子通往縣城的一座橋,城內人出行到河的南部鄉野從事生產勞動,都必須從此橋過去,挑著東西行走在橋上,鏈子橋震動發出陣陣聲響。
兒時的我們不懂事,毫不畏懼,除了正常通行外,我們還去鏈子橋上玩,拉著鐵鏈用力左右擺動,我們稱其娛樂活動為“閃鏈子橋”,無論男孩還是女孩,都敢這樣玩耍,看誰能把橋震動的幅度最大?,F在想來,這是危險、不安全的做法,從保護古橋的角度來說也是一種罪過。
站立橋北,王正老師撰、父親書寫的一副對聯,“南鎖錦溪薰風常惠金光道,西環瓜浦甘露頻滋玉帶橋”映入我眼,一個個畫面浮現我眼前。記得20世紀70年代初期,雨水豐沛,有一年發洪水,河水咆哮奔流而下,一輛綠色吉普車陷入菜秧河心,我們一群孩子跑去站在鏈子橋上圍觀。那年頭,車子在邊遠小城還少見,能見到一輛車是稀罕事。吉普車被河水淹沒,僅僅露出一個頂,這成了當時的新聞,村里很多人都去看熱鬧。看著那輛水中車,還樂哈哈的。兒子小時候,我也常帶他去橋上玩樂,他對鏈子橋的記憶也深刻。
后來,隨著時代發展進步,道路交通大為改善,約在20世紀80年代初期,在鏈子橋西建造了一座兩車道單孔水泥大橋,方便了人們進出城,去南澗車輛通行也更加方便快捷。再后來,在離鏈子橋較遠的東西兩側建成了兩座寬敞宏偉的大橋。
今非昔比,當下的鏈子橋,成為城南人民念想追思處,也常有異地游客駐足這里,觀賞這座幾百年的古橋。
當下,南薰橋以西的濱河景區,亭臺樓榭回廊,花草樹木,風景美如畫,成為巍山人休閑娛樂、散步健跑的打卡地。城南一座橋,自古飛架南北,承載著城南外人民的生產生活史,橋上往事,還在多少人的追憶中。
千年巍蒙大地,歷史悠久,文化燦爛。一座城的城南、城墻、南柵門、古宅院、古井,廠房、大場、磨坊、榨油房、正覺寺、南薰橋,在時光交錯中,似夢似幻,出現在我的記憶里,構成了一幅雋永的歷史畫卷,珍藏在我的人生行囊。
城南往事,濃濃的鄉愁情結,映射著一座老城的舊時光。追憶往事,記錄城南,慰藉我心,敬獻南詔故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