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組詩）

那個滿世界掛滿樹梢的秋天

我踏上揚著秋韻的土路

年輕的詩情接近成熟

年輕的愛情熟得顫抖

眼睛柔柔的軟軟的

深情地讀懂了一個世界

那是沒有路標的一條小路

終點在起點就已經(jīng)消失

我走著，卻不知走向哪里

這是在秋雨下的遠行

秋天如沒有盡頭的世界

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想覆蓋什么

卻將我，將這個秋的世界摧成濕淋淋的河貍

年輕的詩情已然濕透

年輕的愛情凝為堅毅

穿過高粱地

穿過高粱地的整個時間

都有月牙在相隨

高粱葉子窸窸窣窣

是講給羞澀迷人的月牙的悄悄話

九月的夜晚很是懶散

在一支樹葉卷制的短笛里

慵慵地伸展四肢

在半睡半醒里做著春夢

有霸陵橋的那個渭河岸邊的小城

誘惑瘦而俏的多情人

今夜的離別

高粱地守望人的夜

這個短得可怕的夜

連星星，也愁成了一個個苦杏仁

她有淚滴在他的肩頭

那夜的露水很厚

天發(fā)亮時，差一點變成了早露

野燕麥

野燕麥已經(jīng)墜下沉沉的穗

我依然找不到秋天

盡管犁鏵已禿犁溝已老

仍不敢想

下一次野燕麥開始吊穗時

就一定有秋光可餐

尋覓的秋天朦朧如詩

只找到墜穗的

清晰可掬的野燕麥

野燕麥是我的秋天嗎

腳下有一條河

細如野燕麥枯死的稈稈

流不出一點聲音的秦祁河

生與死的自白

艱難的十個月對于目前來說

仿佛十個難以咀嚼的年輪

人類最純真最圣潔的處女地

已被人們一一開墾

那舍生忘死的種子

因此而贏得了輝煌的滿足與寬容

于是，思念與幻想

在母性的土地開始生根發(fā)芽

當那個欣喜的日子

一步一步走進人們的渴望

而母親卻日趨孱弱消瘦……

沉寂的十個月對于我

仿佛十個漫長的世紀

我棲憩在沒有陽光的溫柔里

接受黑色時間的韌性磨礪和鍛打

于是，我沉默我等待

在沉默中等待，在等待中沉默

突破神秘防線的我

終于跨出人類這座

最為圣潔的宮殿

小鹿般闖進了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

于是，我用第一聲純潔的啼哭

向人們述說我的降臨

面對陌生的人群

我把臉蛋輕輕貼在母親的胸前

用大口吮吸乳房的姿勢

表白頑強生命的企求

遠離母親

我把生命的贊歌

一次又一次播向廣袤的森林和大地

森林因此不再一味重復單純的鳥啼

大地因此不再固守荒蕪與寂寞

于是，我把腳趾的象形文字

一次又一次寫在江河的波濤之上

寫在每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上

寫在故土暖暖的心中

如果我被淹沒在洶涌的波濤之下

鯊魚也征服不了我的勇敢和堅貞

如果疲憊將我困惑于茫茫荒原

那么，我就化成一掬豐腴的泥土

不斷孕育新的生命

因為我相信

生是一種偉大，死是一種奉獻

走向遠方

躁動的心靈深處

總是萌動一種顛覆不破的信念

走向生活又告別生活

開始我不認識你像未出生的嬰兒

不知道母親的艱辛

當時間老人告訴我有關你的價值

我才漸漸親近你

直至心甘情愿地撲向你

如今我也是人類這棵生命樹上的

一片綠葉一朵鮮花一枚果實

告別生活，那是我的歸期已到

因為該做的我都做了

該享受的已經(jīng)享受了

而不該做的絕對不可冒犯

不該索取的絕對不可強求

猶如冷峻的冬天永遠得不到夏日的同情

猶如熊熊烈火永遠烤不化

喜馬拉雅山脈的亙古冰川

只要歸期來臨

我就會坦然地走向你

面對孩子

我唯一的渴望

是將自己的情感一一燃盡

像季節(jié)一樣欣然走來

又像季節(jié)一樣悄悄離去

因為我相信

生是一種偉大，死是一種奉獻

北方雪

一夜之間

銀裝素裹的冬天

從南方迅速遷移到了北方

北方便整個依偎在

南方耿直而溫柔的懷里

猶如美麗而溫柔的少婦

沉睡在潔白而素雅的溫馨里

道路消失了

乳白色的霧縵蒙住了舞姿

而那些孱弱之軀

也從熠熠閃爍的目光中消失了

曠野上的風像一千只餓狼

肆無忌憚地奔跑著嚎叫著追逐著

向南向北，向北向南……

落葉如鳥

瘦草蟄伏在大地的胸脯上

飲聲啜泣……

空氣滯留如冰屑布滿空間

樹枝不幸被北風的手指折斷

而更多的枝丫仍然昭示天空

冷杉搖響季節(jié)密集的風鈴

和眾多伴侶一起演奏著

殘酷而冷峻的冬的主題

被冰雪囚禁的生命

于沉寂的洞穴

悄然構思敷衍后裔的絕招

鳥兒沉睡在溫暖的鳥巢里

做著下一個世紀的夢

這時，所有優(yōu)美的音樂

全都被冰冷的空氣凝固在無垠的曠野

山脈像一條條冬眠的蛇

在窗戶的眼睛里酣然大睡

河流凝固成一斗斗匍匐的墻

在沉思的歲月里，頑強地

展示著生命的本質，凝固了

仿佛一切都凝固了

只有一縷縷瀟灑的炊煙

在家鄉(xiāng)灰色的屋脊上悠悠盤旋

只有不屈的生命

在歲月的稿箋上

撰寫人生遒勁的詩行

面對漫無邊際的雪野

我想起山花爛漫的季節(jié)

想起躁動的夏和夏夜里

那一閃一爍的流螢

想起群居蟬

瘋狂敲擊黑色鼓面的欣喜場面

想起孩提時代與眾多姐妹一起

猜測月亮猜測星辰里

一個又一個神秘故事的歡欣

我想了很多很多……

透過幻影，所有的生命

在我清晰而寬闊的視野里

宛如沉默的山巖和思索的老白楊樹

倔強地存在著矗立著

即使上萬只風的手指

將整個寰宇撕成無數(shù)紛亂的鱗片

即使西伯利亞冷酷的冰層

將整個大地嚴嚴實實地封鎖著

生命仍然不會停止交媾和衍生

一夜之間

銀裝素裹的冬天

從南方迅速遷移到北方

北方便整個兒

依偎在南方耿直而溫柔的懷里

呵，北方雪

一個令人沉思的季節(jié)

一個冷峻的春之將至的前奏

作者簡介：

馬進帥，男，筆名雪野，甘肅渭源人，中國報告文學會員，甘肅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畢業(yè)于西北師大漢語言文學專業(yè)，畢業(yè)后一直從事編輯、記者工作，現(xiàn)供職于蘭州日報社。作品散見《讀者》《中外文摘》《法制文學》《椰城》《星星》《海風》《短篇小說》《文學月報》《福建文學》《廣西文學》《綠葉》《中國林業(yè)》《青少年文學》《青年作家》《南方周末》《甘肅文藝》《中國鐵路文藝》《檢察風云》《陽光》《三角洲》等多家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