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之城布拉格 哈布斯堡王冠上最美的珍珠

布拉格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城市，早在1000多年前，這里就是捷克王國的政治中心，各個時代的藝術流派在漫長的歲月中留下了痕跡。踏足這座令許多人心馳神往的“金色之城”，便可聆聽一曲屬于建筑的交響樂。

很早之前，布拉格之于我，是熒幕里的另一個世界，如來自童話的神秘呼喚，讓人心馳神往。因此，這段旅程早已在計劃之中，從柏林坐火車去布拉格是十分愜意的選擇，座位寬敞，沿途風景優美。

特別是進入蘇臺德高地后，列車多數時間在河谷中穿行。平靜的河水倒映著被夕陽照亮一半的山，與沿河的鄉間別墅構成一幅幅油畫般的圖景。

列車開進布拉格市區后，沿路燈火層層疊疊，寒冷的天氣把夜晚凝結在冰點以下。當我終于來到向往多年的城市后，心臟開始加速跳動。下火車后，拖著行李箱快速走向老城中心的酒店，輪子壓過古老的石塊路面，發出抗議的噪聲。

晚飯就在酒店旁邊的金蛇餐廳解決，中文菜單還特別介紹餐館的建筑外立面是巴洛克式，但保留了文藝復興式的內核。不愧是文化沉淀豐厚的布拉格，連餐廳都是建筑風格演變的實例，并且對這些歷史如數家珍。

歐洲十字路口：伏爾塔瓦河兩岸的輝煌合奏

尼采說，如果要他用一個詞表達神秘，那就是布拉格；歌德說，布拉格是歐洲最美的城市；莫扎特說，他人生最美的時光是在布拉格度過的。

布拉格在歷史上曾扮演過“歐洲十字路口”的角色。在14 世紀，它已經是神圣羅馬帝國的首都，查理四世希望它成為世界上最美麗的城市，于是下令興建大橋、大教堂、大學……一系列舉措，促使布拉格成為了中世紀歐洲的第三大城市。到了哈布斯堡王朝時期，這里又開展了一次大規模建設。歐洲最優秀的一批巴洛克建筑家，為布拉格設計了無數教堂、宮殿和花園，使其成為“哈布斯堡王冠上最美的珍珠”。巴洛克式的鐘樓和中世紀塔樓呼應，“千塔之城”的美名就此傳開。

1992 年，整片布拉格歷史城區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在查理大橋上最能感知這種矯矯不群。伏爾塔瓦河兩岸的任何一側，甚至查理大橋自身，都有單獨成為世界遺產的資格。兩岸的建筑浩浩蕩蕩，通過大橋連為一體，城市的美感也在二者的呼應中爬上巔峰。

歐洲紛亂的戰火并非刻意避開布拉格，只是在以往的戰爭中，布拉格多次放棄大規模的流血抵抗，從而避免整個城市被毀的命運。這種妥協態度飽受非議，也讓捷克付出了代價，但客觀上為全人類保留了不可復制的瑰寶。

第二天起床時，看到窗外的天邊泛粉，于是匆匆洗漱趕到河邊。感謝自然恩賜，布拉格被籠罩在大霧之中，朝陽又將整座城市染成了燦爛的金色。屋頂覆蓋著冰冷的白霜，伏爾塔瓦河上層層白霧翻涌，天鵝在水霧間嬉戲。眼前一切都如夢似幻，在光線中熠熠生輝，華麗蔓延到每一個角落。

神圣左岸：從哥特式到新藝術運動

輝煌的日出結束后，我繼續參觀左岸的“小城”（Lesser Town）。小城坐落于城堡下的山坡之中，錯落有致。城堡區高高在上，在建筑尺度與地理海拔的雙重意義上彰顯著至高無上的權力。

小城的第一處視覺高潮是圣尼古拉教堂。這座教堂是布拉格巴洛克風格的最佳范例，也是歐洲最美的巴洛克教堂之一。羅馬教會需要重獲信徒的忠誠，所以希望通過建筑的戲劇性讓人真切感受到天堂的存在，巴洛克藝術由此發揚光大。戲劇性是理解和共情的捷徑，就像初次看到倫勃朗畫作的觀眾，也很容易感受到明暗之間的無窮魅力。

圣尼古拉教堂始建于1673 年，關鍵施工開始于1702 年，建造時間持續了近一百年，一家三代建筑師為其工作。它極具特色的銅鑄圓頂建于1737～1752 年，大穹頂加上小塔總高79 米，穹頂內高57 米，是布拉格最高聳的室內空間。即使屋頂完成后教堂便祝圣了，內部裝修又進行了二十年。教堂內的管風琴是莫扎特親手演奏過的原物。這套管風琴擁有4000 多根管子，長度可達6 米。1787 年，莫扎特到訪布拉格后不久，就在圣尼古拉斯教堂首次演出其杰作《C 大調彌撒》。

依靠教堂的鐘樓建于1751～1756年間，采用了洛可可風格，與穹頂同高。有趣的是這個塔并不屬于教堂，而是屬于市政府，平時用于瞭望。

參觀完圣尼古拉斯教堂往山上走，漸漸云迷霧鎖，圣維特大教堂的三座尖塔聳峙，顯得神秘莫測。這座哥特式的大教堂于1344 年動工，由捷克最偉大的國王——查理四世推動，如今這里還藏著他的純金皇冠、金球及令牌。

大教堂第一位建筑師是法國人馬蒂亞斯，他基本上沿襲法國的哥特式風格，設計了這座建筑的總體布局，但他生前只完成了唱詩席最東端的部分。1352 年，馬蒂亞斯去世后，23歲的彼得·帕爾萊勒接管了建造工作。最初，帕爾萊勒只按照前輩留下的計劃工作，完成了圣器室和南部的小教堂。此后，帕爾萊勒開始發揮創意，創造出了一些獨特的哥特式元素，比如唱詩席上方的拱頂有兩條斜肋，交叉形成了網狀結構。這種設計大大加強了建筑的結構穩定性，還為天花板增添了生動的視覺。

帕爾萊勒還建造了圣瓦茨拉夫禮拜堂，這也是座堂的精華之一。墻壁下部裝飾有1300 多塊半寶石和繪畫，描繪著基督受難圖。墻壁上部區域有描繪圣瓦茨拉夫生平的壁畫。主教座堂的建造進展緩慢，原因是查理四世在此期間又委托帕爾萊勒，同時進行查理大橋等多個建造項目。

之后幾百年，大教堂又經歷了幾次修建和改造，終于在20 世紀初結束。1931 年，71 歲的阿爾豐斯·穆夏被邀請繪制中殿的一扇彩窗，這是大教堂六百年建造長跑的精彩收尾。作為新藝術運動的輝煌旗手，穆夏奠定了新藝術運動的繪畫基調，但此時他的風格已經轉為更加宏大的“斯拉夫史詩”，絢麗奇幻的色彩，流光溢彩的效果，配上復雜的群像，生動和細膩的程度遠超一般彩窗畫。

優雅右岸：會“跳舞”的房子

自奧匈帝國時期起，捷克就是中歐經濟最為發達的地區，二戰前，捷克斯洛伐克甚至一度躋身世界第七大工業國。充足的財力，使得布拉格在19 世紀和20 世紀初，也能在房屋上下足功夫，伏爾塔瓦河右岸就是在此期間建筑的最好展示。

國家劇院是捷克民族的象征，也是右岸最雍容華貴的建筑。其建筑形式和演出內容，都是捷克的文化象征。劇院采用了文藝復興式的外觀，強調莊重比例和秩序感。

再往南走，新藝術運動成為了主色調。這些建筑線條柔美，強調自然元素，花草灰泥塑纏繞其上。它們也更加注重現代公寓的功能性，明顯更滿足中產階級家庭的需求。后建的右岸立面爭奇斗艷，卻與典雅的老城和諧統一，是城市擴張的模范。

在一排美輪美奐的建筑中，卻蹦出一棟“離經叛道”的解構主義建筑，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跳舞的房子”。

二戰時，一架美軍戰機誤以為布拉格是德國城市德累斯頓，在此處投下炸彈，摧毀了一棟建筑。不幸中的萬幸，他們意識到了烏龍，所以沒有造成更多破壞。殘缺的空地需重建，仿造一棟古典建筑填補當然穩妥，但弗蘭克·蓋里和捷克建筑師弗拉多·米盧尼克卻設計出了跳舞的房子。

兩位設計師首次接洽，就沿用了米盧尼克最初將建筑物一分為二的構想——將建筑分為靜態和動態、陰與陽的兩部分，寓意著時代和政事的過渡與交替。臨河的一側單體與河平行，且采用了堅實的混凝土墻，墻體整體微曲，并在轉角處以圓柱塔收束，曲墻上的開窗不完全對齊，呈起伏狀。此側的體量放在三個堅實雄渾的圓柱上，寓意“男舞者”的穩健厚實，而圓柱塔頂用金屬條交錯成了一個球體，像是迎風的頭發。

與實體圓柱塔相依的是極具特色的玻璃塔，由幾組扭曲的傾斜柱子支撐，這些柱子從地面升起，形成了門廊，并一直延伸到建筑物的頂端。玻璃塔覆蓋雙層的玻璃幕墻，在半高處收縮并挑出一個露臺。這座玻璃塔腰肢細柔，在輕盈的舞步間斜靠在“男舞伴”身上。

弗蘭克·蓋里的作品都具有不規則曲線造型和雕塑般的外觀，如畢爾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館，他的作品也因此常被指責與環境格格不入。跳舞的房子在建造后，不出意料地被市民詬病破壞了完整的古城風貌，甚至有“第二顆投向布拉格的炸彈”的評價。

評價建筑作品確實要考慮景觀的連續性，但先鋒建筑也會因為時代發展被民眾“看順眼”，比如埃菲爾鐵塔，或貝聿銘為盧浮宮設計的玻璃金字塔，都成為了象征時代的經典地標。跳舞的房子以其熱烈姿態，為壓抑幾十年的古城喊出了幽默的口號：過去的起伏都是過眼云煙，更重要的是當下和明天的歡樂。

方寸之間：千年生活的日常剪影

畢業于布拉格大學的20 世紀奧地利小說家卡夫卡，常常抱怨布拉格的每一件東西都是狹小的，相比歐洲一些相似規模的城市，布拉格確實更像生活累積而成，而非統一規劃。這里的市中心沒有巨大的廣場，沒有宏偉的紀念碑，所以它不夸張也不張揚。布拉格鮮有一板一眼的框架，更多的是人性的尺寸，千年的城市生活痕跡，低調地融入日常生活，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市民生活在布拉格最悠久的例證便是天文鐘。雖然中世紀被認為是黑暗的一千年，但人文發展并非完全停滯。尤其在中世紀末期，還是有一些科學文化發展的星星之火，可以被視為早期復興。

機械鐘便是早期復興的產物。最早的機械鐘出現在13 世紀左右的修道院，以服務僧侶嚴格的作息規律。此外，天主教把宇宙想象成永恒運轉的機械鐘，這使得復雜的天文鐘成為研究熱門。隨著時鐘的流行，神職人員的生活節奏影響了整個社會。而這種規律、標準的時間觀念，也為歐洲的工商業發展乃至工業革命，提供了有力支撐。

布拉格天文鐘位于老城廣場市政廳的外墻上，建于1410 年。它是世界上仍在運行的最古老、最精巧的機械天文鐘。歷經六個世紀，天文鐘仍能精確地顯示時間和日期，太陽的位置、月相以及基督日歷上的節日。

老城廣場也是布拉格最古老、最重要的廣場，長期以來一直是繁忙的貿易市場。廣場周圍環繞著教堂、市政廳，附近還有一棟海關大樓，歷史上進口的貨物在這里進行清關。先進的天文鐘問世，早早地給歐洲十字路口帶來了準確的時間，而且這是面向大眾的、公正的服務，為廣場的公共屬性增添了可靠的背書。

布拉格另一處體現市民精神的地標，則是五百年后的市民會館。市民會館始建于1905 年，1912 年開放，采用了當時布拉格最流行的新藝術運動風格，內部包含一眾藝術大師參與雕塑和壁畫的裝飾，堪稱國寶級團隊，就是為了集中展現捷克民族的文化與藝術。畫家穆夏也為市民會館的市長大廳設計繪制了九面壁畫，穹頂的中心壁畫《斯拉夫大團結》，體現了他的人文精神，即關注整個斯拉夫民族的命運。

在布拉格，藝術就在眼前，歷史就在身邊。我只窺見了它的一小部分，就已經包含巨大的信息量。探索布拉格的歷史就像剝洋蔥，從外到內，層層疊疊。真正站在這里，原來模糊的向往終于變為了實感；在離別時，又變成了不知何時再來的不舍。

布拉格有痛苦的過去，也有商業化的浮躁，但它無限幸運，歷史的遺產讓它永遠會被人歌頌，被人銘記。這種幸運，也是對歐洲，乃至全人類的賜福。

編輯+ 蔡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