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民法修正案》完善繼承法律制度

2024年8月29日，韓國國會以高票通過了《民法修正案》，限制因怠慢履行撫養或贍養義務、犯虐待罪等喪失繼承資格的法定繼承人的繼承權。這不僅是對具荷拉個案的回應，也為其他有類似遭遇的人提供了法律保障。

韓國繼承制度引發熱議

具荷拉曾是韓國人氣偶像，因遭受網暴自殺去世，留下一筆遺產。鑒于具荷拉沒有配偶和子女，依照韓國民法，其父母屬于第一順位繼承人。但具荷拉父母離異，9歲那年被親生母親拋棄后，她一直與哥哥相依為命。具荷拉離世的消息曝光后，其消失了二十余年的生母突然出現，主張要繼承一半遺產。案件最后，法院判決由具荷拉父親繼承遺產的60%，母親繼承40%。這一結果引起了輿論熱議。其實早在“具荷拉案”之前，就出現了“天安艦案”和“姜寒冽案”，均是父母未履行撫養義務卻獲得子女遺產的典型。在此背景下，具荷拉哥哥呼吁剝奪嚴重違反撫養或贍養義務的父母或子女的繼承權，獲多數公眾支持，且被韓國國會注意。在長達數年的社會輿論和法律斗爭中，這一問題終于得到了立法解決。

2024年8月29日，韓國國會以高票通過了《民法修正案》（也稱《具荷拉法》）。這是一部對現有韓國民法繼承內容的修法提案，其核心是在民法第1004條中增設喪失繼承權制度，完善親屬之間的繼承法律關系。《民法修正案》的通過，源于韓國社會對家庭關系的深入反思與法律制度的不斷完善，對韓國社會而言具有積極的正向作用，能夠有效遏制父母對子女“只生不養”的情況。

核心條款是繼承權的限制與恢復

韓國《民法修正案》的核心條款聚焦于繼承權的限制與恢復，具體可概括為三方面。

其一，繼承權的喪失。繼承人若嚴重違反對被繼承人的撫養義務，或對被繼承人犯下情節嚴重的罪行（如謀殺、強奸、虐待等），以及使被繼承人受到嚴重不當待遇，被繼承人或其他遺屬有權向家庭法院要求判決該繼承人喪失繼承權。撫養義務是基于血緣關系或收養等法律行為產生的責任，嚴重違反撫養義務的行為包括但不限于：遺棄無法自力更生的被繼承人、拒絕為被繼承人提供醫療照顧。這一條款對保護被繼承人的合法權益，防止因繼承人的惡意行為而損害其遺產的完整性具有顯著規范作用。

其二，遺囑執行人的排除。被剝奪繼承權的繼承人，不得成為遺囑執行人。此條款是前款法規的邏輯延伸和實質性延續，貫徹權利與義務相統一的原則。繼承人未盡相應義務的，也無法通過遺囑繼承獲得相應的財產權益，將被剝奪繼承權，體現出立法者的細致考慮和周全安排。

其三，繼承權的恢復。被繼承人可通過寬恕使被剝奪繼承權的繼承人重新獲得繼承權?！睹穹ㄐ拚浮返牧⒎康闹饕谟诖龠M家庭和睦穩定，而非對未盡義務的繼承人進行懲罰。該條款展現了法律的靈活性和創新性，允許被繼承人在考慮到家庭關系、情感因素的基礎上，對繼承人的過錯進行寬恕，從而恢復其繼承權。這種立法技術，既是對被繼承人權利的尊重，也將選擇調和家庭內部矛盾與沖突方式的自由歸還給家庭成員。從社會視角觀察，《民法修正案》中的繼承權恢復條款，通過為被剝奪繼承權的繼承人提供重新獲得權利的可能性，正向激勵他們繼續履行撫養義務，有助于避免“破窗效應”在繼承領域的蔓延，即防止某一繼承人因過錯被剝奪繼承權后產生消極心態，進而放棄對被繼承人的照顧與關懷。

另外，《民法修正案》核心條款的適用范圍區分為主體適用范圍和時間適用范圍。

主體適用范圍上，《民法修正案》的核心條款內容為“嚴重違反撫養義務的父母不能繼承子女的財產”。該條款對于“父母”這一主體詞語的具體界定并未詳盡解釋，但相關學者傾向于將“父母”一詞作廣義理解，其范疇應涵蓋親生父母、與子女存在事實撫養關系的繼父母以及養父母，三種主體在法律上均負有明確的撫養義務。此外，該條款中的“撫養義務”亦不應被狹隘地解讀為物質層面的撫養，而應相應拓寬，即涵蓋了對子女精神上的撫養與關懷，如定期的探視、親密的陪伴、情感的疏解等。值得注意的是，盡管《民法修正案》在保護子女人身財產權益方面邁出了重要一步，但對特殊情況的考慮欠佳。若父母受制于健康、經濟條件等其他不可抗力因素而被迫嚴重違反撫養義務時，如何平衡子女的權益與父母的實際困難，需要在司法實踐中進一步深入探討。

時間適用范圍上，《民法修正案》將于2026年1月正式生效，但其具有溯及力，即2024年4月25日之后發生的繼承案件同樣適用。這充分彰顯了韓國對繼承制度的重視。溯及力條款確保了還未達到法律正式生效日期但已符合規定情形的繼承案件能夠得到公正妥善的處理，從而避免了法律滯后帶來的繼承權不當行使問題。

保護功能與積極作用

《民法修正案》可認為是韓國國民針對國內惡性案件頻發的現象而對繼承法律制度的反思，實質上是立法機構對國民權利訴求的積極回應，體現了立法機關維護公平正義、保障人民權益的決心和能力。同時，《民法修正案》有效填補了法律漏洞，具備相應的保護功能，產生了一定的積極作用。

首先，《民法修正案》在保護子女的人身和財產權益方面發揮了切實有效的作用。一方面，法案具有溯及力，能夠及時為正在遭受侵害的子女提供法律屏障，對實施侵害的父母形成有效的震懾，以遏制侵害行為的發生和繼續。另一方面，法案能夠保證對去世子女的遺產的合理分配。法案為去世子女的遺產留給與去世子女具有實際聯系的其他順位繼承人留下了法律空間，肅清不履行撫養義務的父母坐享其成的不良現象。此外，《民法修正案》還與父母過度使用懲戒權的問題具有一定關聯。韓國法律規定父母擁有一定的懲戒權，允許他們在必要時對子女采取適當的懲戒措施。然而，這一規定在某種程度上為部分父母提供了違法的空間，導致他們濫用懲戒權，甚至在以遺棄、暴力體罰等極端手段對待子女時，卻以行使懲戒權為由逃避相應的法律責任?！睹穹ㄐ拚浮焚x予了子女處置自身遺產的更大的自由權，能使他們對不履行撫養義務的父母采取主動措施，以有效地保護自身合法權益。

其次，《民法修正案》在捍衛基本家庭倫理上也發揮了一定的積極作用。法律應當重視與強調家庭責任，以及對家庭倫理道德底線的維護，向全社會傳遞一個信息：任何背離家庭責任、無視親情倫理的行為，都將受到法律的嚴懲。同時，法律也應重視對弱勢群體的保護與關懷，尤其是對于那些因年老體弱、缺乏生活自理能力而被遺棄或虐待的繼承人，法律可作為堅強的后盾。繼承法律制度應富有人文關懷與道德情感，引導公民積極履行家庭責任，維護家庭和諧，同時也應對違背家庭倫理道德的行為進行有力的法律規制。這種立法理念符合現代社會的發展需求?！睹穹ㄐ拚浮返耐ㄟ^體現了韓國對弱勢群體權益保護的深切關注。父母都有撫養子女的義務，子女也有贍養父母的義務，雙方只有付出才有權利得到相應的回報?！睹穹ㄐ拚浮芬岳^承權的喪失為約束手段，矯正家庭關系中的“生而不養”現象，鞏固家庭倫理，引領正向發展。

（作者王琦系法學博士，廣州商學院法學院講師）

編輯：張鈺梅 zhangclaire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