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殺手

去年春天，我同事買了一棵捕蠅草放在班級窗臺上養著。學生們知道捕蠅草的本領，下課后就想玩一會兒。沒有蒼蠅，學生們就用筆芯實驗，先輕輕地觸碰葉片里面的一根毛刺，等碰到第二根的時候，捕蠅草貝殼一樣的兩片葉片迅速合攏。往往是拿筆芯做實驗的同學，被嚇得手不由自主地一抖，其他同學也下意識地身子一閃：沒想到它的動作這么快。

植物竟然吃肉，不快行嗎？平時所見的花花草草都靜靜地開著，美著，這個小小的“植物獵人”著實給他們上了一課。

我很多次見過水竹芋殺生。水竹芋的大葉子葉脈細致，還有一道紫紅的邊兒；花瓣內里是深重的雪青色，外面像有一層白霜。一簇一簇的花兒被一根筆直的稈子挑著，在水邊輕輕搖晃，真的是亭亭eXStkg628rZe56U/VyT+giHjpkXJljtqBinYkMjr08M=玉立、嬌花照水。它竟然也是殺手。剛開始，我看到草蛉、蝴蝶、蛾子之類的落在花兒上，我以為是在采蜜，可等我走近了它們也不飛，而且頭都伸進了花心。想想，這是多危險的動作啊，頭伸進去，眼睛就啥都看不見了，這要是天敵來了，必死無疑。但它們怎么也沒想到，漂亮的水竹芋就是它們的敵人：它們一心一意地吸吮著蜜汁，全然沒有覺察水竹芋已經悄悄收緊了花瓣。當它們感覺大事不妙的時候，想全身而退已經不可能了。

蜜有那么大的魔力嗎，讓它們都忘記了“安全第一”？

秋天在郊野公園的水邊，我發現了一片一片的荻花，花穗一根一根的，彎曲然后下垂，微風一吹，很優雅地晃動著。我逆著光拍的時候，發現上面落著幾只食蚜蠅，不知在干什么，非常專注，不飛不動，全然不在乎我的到來。根據我的經驗判斷，一定是出了什么問題。

果然，它們已經死掉了。我給它們拍了幾張特寫，發現有的已經缺胳膊少腿的，不知死多長時間了。有的還鮮活，翅膀反射著七彩的光。有單個的，還有排成排的，它們的警惕性怎么這么差？

一定是有花蜜，還有迷人的氣味，吸引它們落到美麗的荻花之上，不知道這是致命的誘惑。甜蜜里混雜著毒素，它們拼命地吸吮，不知不覺間，腿腳麻木，頭昏腦漲，再想離開，腿腳和翅膀已經不受大腦的指揮。荻花飄飄，多么漂亮輕柔，食蚜蠅哪里知道它竟是狠心的殺手。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想。

過了幾天，學完《琵琶行》，我給學生們展示了一張荻花的照片，他們發出一片驚嘆：“好美啊。”我說這就是“楓葉荻花秋瑟瑟”里說的荻花，我是在學校旁邊的小公園里拍到的。我說它也是殺手，他們更驚訝了。

獅子可怕，都知道躲著。可是綿羊一樣的獅子呢，是不是更可怕？還記得我們學過的《林黛玉進賈府》中怎么寫王熙鳳的嗎？“粉面含春威不露”，知道王熙鳳的可怕了吧？

學生們也快成年了，我這樣說應該沒嚇著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