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一部分（外四首）

不到一個月，我的白發

又長出了一寸

到第45天，我將用其他顏色

遮蓋住它們

每個清晨，我都會

用掉半包抽紙

與我的鼻炎作斗爭

我的眼睛已經無法看清

10米之外的公交車車號

在家鄉，我憑顏色

分辨1路車和6路車

一年總有那么幾次

睫毛倒扎進眼睛里

也許只是因為兩個晚上沒睡好

或者僅僅是哭了一場

右耳耳鳴伴隨我三年了

我接受了蟬鳴、風聲和波浪聲

陽臺上垛著幾疊空花盆

里面只剩干枯的泥土

我已經喪失了培養花朵的決心

沙發上，書桌上，花架上

到處都是我未看完的書籍

脆弱，堅強，空虛，充實

都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最好的安排

樓頂的兩個泡沫箱子

在冬天長滿了碧綠的大蒜

春天來了，我一直在想

要種上點什么

種上七八株辣椒苗

嗯，最好是牛角椒

肉質肥厚，并且

有著明亮的光澤

或者種上一蔸苦瓜秧

讓那波浪狀裂片的葉子

爬滿那空中的墻

還是栽紫蘇或者香蔥吧

什么菜里都能擱上一點

不，其實我更想吃到

自己親手種下的刺黃瓜

季節已到小滿

我還沒有去種下我的蔬菜

當我某天去頂樓晾曬被單

發現我的箱子里綠意盎然

圓葉片，柔軟莖稈的酢漿草

葉片細長細長的苔草

還有牛筋草、薺菜、狗尾巴草

它們錯落有致地分布在里面

是鳥帶來的種子，還是風

在春天，你可以相信一切

母親說

那時候，灶屋里擺著一張小方桌

我和姐姐坐在同一條長凳上

母親說，把手臂收攏些

不要碰到別人

母親說，要拿長短一樣的筷子

母親說，不要直接把菜

從碟子里送到嘴里

要放在自己的碗里擱一擱

不要連續幾次把筷子

伸向同一盤食物

不要扒拉菜，不要一筷子卷起

一大把青菜

泥巴地面坑坑洼洼

我們的桌子總是不穩

我們吃米湯泡飯

我們有黑煙囪

梯子上的人

手腳并用，太快不行

會碰到別人的腳跟

太慢也不行

往下看都是人頭

我們和梯子

懸在空中

梯子的材質，有時是

木頭，竹子，繩索，鋁合金

有時是人肉和骨頭

我們都是梯子上的人

搖晃的是梯子本身

從大自然中我們學到了什么

大自然是天生的色彩搭配師

紅花總是被綠葉簇擁

它們的比例是一比九

或者二比八

楓葉由紅色和橙色組成

它們是鄰近色

檸檬由黃色和白色組成

紅斑雀告訴我們

如何把紅色和藍色

穿在身上

青竹標蛇教我們

如何把自己隱藏

在繁花落盡的春末

薔薇會適時出現

它們不會太多

但是，保證能讓我們不單調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大自然有自己的規則

我們從中學會

耕耘與收獲

學會接受好天氣和

壞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