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落（組詩）

私人生活

——給簡婷婷

鐘響，煙霧短暫地推搡

在公園撲水的青年

夢里開落，如石榴之于南國

幽閉重復閑談。紅氣球打招牌移弋，如陌生漂島

這么多消逝不曾徹悟

下一個真實值得稱量嗎？

未經剪伐的午后，小西裝會凈潔嗎？

枯坐，有時就是抒情嚼蠟，就是舊情人枯坐于無

這么多往事不曾凝固

下一個更杳渺的是什么？

怎樣的蠻荒？你悄悄聳肩，雙目閉合

好像一只水蜻蜓，懸停于廣大的寂寞中，吹拂躁郁

春風沉醉的夜晚

終于，輕雷不再回旋。你還不曾真正

聆聽我的故鄉。潭底，一帖春天乍起

一雙素手四處等待。嫠婦，那些沉默的面孔

像一座沒頂的屏風，追逐一無所知。那些濕漉漉的快樂

灰黑。長街上的影子收斂

你偶爾小聲嘟噥

不能披發，不能沉思——

花園銹蝕，孩子們的叫喊滾過秋千架

那是一個期待的故事。一個瞬息

不只是期待本身

你并未聽任一件悲劇

舊地重游

（這也是生活）

你并未剔出一個瘋狂的鄉愁——

不動聲色

有如天命

——閣樓上

他們日復一日

沉默，未來春天的沉默

塵埃般的死亡

不再沉吟。他們僅僅被你遺忘

就是這樣

僅僅是蕪雜的命運

給人遺恨

就是這樣

絕句

鵝卵石吹徹我們變幻莫測的哀慟

一陣涼風吹過長街，小樓凝立不絕

還共憔悴，萬寶路古老的新愁，你已披拂風暴行走

被夾入一片菡萏之海，像只身投宿運命的暮色里

碧華

蒙蒙的灰靜默，葉葉苦荷都不過

各自寂寞，芒鞋覆水，旋走的名姓哀顫

年年春風詞筆，了猶未了，又幾番端然？

而落塵在他處空自省，吐露一些黑白底片的

尤利西斯。綠蟻細密油亮，它們在軟語中命定著

我們憂傷的神色——約莫是墻壁、天花板

或敞開的天空之過①。恰似在彌天大謊里，人們了斷又開始

抓住飛逝的黑發與紅吻，兀然迸濺遍地的衰老

注：

①引自赫塔·米勒的長篇小說《心獸》。

海上花落

舊蓮子都前所未有地失措了

愛麗絲公寓的煙霧全沉默

款款蔥絲，念想黃浦江頭

鯽魚湯還遍布殘雨的陰冷

今生今世腌篤鮮是越吃越熱

鳳冠霞帔，不過下一次逢場麻將

奈何天，于瑾們也只各得各的溽暑罷了

濕漉漉的窄眼睫苦短——

哪得各色清愁，如亞細亞羅密歐，

充滿人工的悲情？

夜晚魔法

薄暮新鮮，積郁已久的心事

忽然間消散。誰懂得必死的苦悶？

空氣緩慢流動，她如此熱愛青春時光——

人原可以在顫動的春色中如此明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