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亞人為什么不休年假？

剛在黃金周忍過調休出門旅游的打工人，恐怕在各大熱門景點的人山人海前排隊排掉了一身皮。假期扎堆，既導致許多景區不堪重負，也讓大家又挨貴價又只看到人，憋上一肚子火。

但說要改變這樣的放假模式，又談何容易？有人說，還是先確保雙休日比較重要；也有人建議擴大帶薪休假也就是年假制度。但這時又有人擔心：萬一取消了強制假期，改成年假，卻因為種種原因沒法休假，該怎么辦？

這還真是一個很有道理的擔心。畢竟我們的職場文化仍然重視辛勤工作。而要讓大家休更多年假，勢必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現實阻力。在這方面，日本近年來的勞動法變化也許值得一看。

在發達國家中，日本的職場是出了名的“請假少”，尤其是年假的使用率很低。2008年的數據顯示：雖然日本企業每年給予員工平均每人16—18天的年假，但員工平均只會使用其中的6—8天。而2006年的調查更是發現，社會上只有48.7%的雇員會休帶薪年假——意味著超過一半的人根本不使用這種福利。

過勞、老齡化和勞動力不足等種種因素下，日本政府在2019年修改了勞動相關的立法，一方面限制過度加班，另一方面則規定，每年帶薪年假天數大于10天的雇員，必須至少使用其中5天，不然的話，其工作的公司就要被罰款。這相當于是國家開始強制人們休帶薪年假。

那么這一改變效果如何呢？看起來日本打工人休假休得還挺不情愿。《南華早報》在2023年底的一篇報道就提到一項當時的社會調查，其中有43.7%的受訪者在提交年假申請時覺得“不舒服”，57%的受訪雇員只用到了年假額度的一半，而還有17%的人沒有使用年假。更值得注意的是，本應該更“享受生活”的年輕人，請年假也很謹慎——18到27歲受訪者中，只有19%會把年假休滿。

這是為什么呢？許多分析都認為，日本政府想推行的年假制度，撞上了根深蒂固的日本企業文化。

比如，一些媒體報道指出，日本的企業文化強調互相幫助和不添麻煩。不少員工認為一旦請了年假，就會出現自己的工作交付給其他同事的情況，因而似乎是給同事增加了麻煩，擔心被大家視為自我中心和自私。又比如，有些員工會擔心請年假會給上司留下工作不認真還喜歡請假的印象，怕影響自己的績效考核。

但是，“傳統文化就是不鼓勵休假”或者“大家覺得請假會被當作不負責任”未必真的就讓年假文化推行不下去。實際上，最新的數據顯示，用法律和懲罰機制來強制人們休假確實有效果——2023年，日本使用帶薪年假的員工比例達到了62.1%，比2019年高出近10個百分點，比2010年則高出超過20個百分點。

另一些報告則指出，員工能不能接受年假文化，其實也取決于政策和法律壓力能否倒逼企業推出相應的新制度——比如，一些企業把讓員工休假加入管理層的KPI里；有些企業固定在完成項目后詢問員工是否可以休年假；一些企業為了讓員工放寬心休假，會每次安排討論工作交接；更有不少企業授權給人力資源部門檢查員工的休假天數，提醒他們積極使用。人們發現：當企業的相應管理制度做得更完備后，員工使用年假的積極性也就相應提高了。

所以，要推動“年假文化”或許很難，但并非傳統上提倡不斷工作的東亞社會所不能為，其中政策有沒有決心、法規能不能跟進，和企業制度會否相應完善，都是其中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