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心動

在我難過無措的時候，我希望有一個人能夠站起來將我護在身后，溫柔堅定地對我說一句：別怕，我來解決。

01.

在開啟這趟旅程之前，紀曉對榕城有一種莫名的期許。哪怕她曾不止一次踏足與它毗鄰的城市，在差不多同樣的溫熱氣候里帶過一個又一個項目。她仍然覺得榕城對她有特別的吸引力。

而這種吸引力在這個春夏交接、被稱為火爐城市之一的榕城一年之中最舒適、最愜意的季節(jié)，更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紀曉的內(nèi)心里生長。這讓紀曉暫時忘卻了項目的棘手，懷著工作多年之后很少出現(xiàn)的激動心情，從機場乘車趕往公司為她安排好的項目駐地酒店。

“今天太晚了，不然我應該帶您在市里好好轉(zhuǎn)轉(zhuǎn)?！苯訖C司機是一個熱情的本地師傅。紀曉的飛機深夜十一點才落地，等到達市北的酒店，手機上的電子時鐘已經(jīng)調(diào)轉(zhuǎn)到凌晨一點多。紀曉禮貌地和司機道別，隨后便拉著笨重的行李箱走進了這座看起來富麗堂皇的星級酒店。

“不好意思，這邊查不到您的預訂?！北敬蛩闳胱『笞ゾo休息的紀曉被前臺的回復潑了罐冷水。這大半夜的，她不可能聯(lián)系公司里的專員重新核對是否預訂成功。項目明早九點啟動，滿打滿算她還有不到六個小時的休息時間。若是再去周圍找酒店，恐怕她今晚上就別想合眼了。

“我自己花錢開一間行嗎？”

“不好意思女士，酒店被一個集團項目包場了?！?/p>

“我就是金麥集團的項目經(jīng)理，紀曉。”

前臺看了看紀曉，重新接過她的身份證去系統(tǒng)里查詢，然而多次失敗后她只能遞回身份證，無奈地向眼前的客人說著抱歉。

此時的紀曉已經(jīng)對能夠在項目啟動會前好好睡一覺不抱希望，她不得不先拖著行李箱隨便找一個落腳點。然而她還未走出大廳，就被一位剛進門的男士喊下。

“紀經(jīng)理。”對方略帶拘謹?shù)睾退蛄寺曊泻簟?/p>

紀曉快速從頭腦中搜索對方的名字，雖然最終也沒摸著頭緒。

“我是林凡?！彼坪跏强闯隽思o曉的疑惑，男士主動亮明身份。

這回紀曉終于從大腦的信息庫中找到了對方的名字。林凡，集團旗下科研院所的知名工程師，一位年輕有為的海歸。這次是作為紀曉所負責項目的特聘專家被請來的。紀曉趕緊松開行李箱，換上一貫的職業(yè)接洽熱情，伸出手向?qū)Ψ絾柡谩?/p>

“您好，林老師，合作愉快?！?/p>

“這么晚了，紀經(jīng)理還要出去？”看著紀曉拉著行李箱又要向外走，林凡跟上來?！拔业囊馑际恰阋粋€人不太安全?！被蛟S是感覺到了自己對女士私事的唐突，林凡適時地補充道。

“辦公室沒預約成功?！奔o曉隨口回復。她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趕緊休息，無暇和不熟悉的人閑聊?！拔彝抡媒裉爝€沒來。你可以先用她預留的房間。”見紀曉出門的腳步加快，林凡趕緊把他的建議說出來。

“這樣……”“這樣沒問題的?！苯舆^房卡的那一刻，紀曉覺得林凡就是她的“救星”。而在她的一再堅持下，對方終于同意第二天晚上接受她的請客致謝。

02.

“紀經(jīng)理，啟動會需要給各位老師準備茶水嗎？”

“紀經(jīng)理，會場大屏幕突然出問題了，一會兒項目資料該怎么投影啊！”

“紀姐，邀請來參會的一位老師還沒到，電話也打不通！”

手忙腳亂了一個早晨，當紀曉終于安排妥當一切拿起話筒宣布項目啟動會正式開始的時候，話筒傳出的微弱聲響讓她頓時意識到：酒店里一再保證已經(jīng)充滿電的話筒，居然是壞的。

“我認為還是走到各位專家的身邊對項目進行講解比較有誠意?！奔o曉當機立斷地拿起項目資料走到臺下的座席間，用本聲向到場的所有人講解起項目現(xiàn)狀以及后續(xù)工作的要點。她盡力調(diào)高音量，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能夠聽清楚、聽仔細。以至于一個半小時的講解過后，她嗓子的不舒服已經(jīng)到了不能忽視的地步。

“我先說到這里，拋磚引玉，以后這個項目的順利開展，還要依靠在座各位的支持與合作?！弊叱鰰龅哪且豢蹋o曉長長松了口氣。后面雖然還有大概一個月的項目攻關(guān)任務(wù)，但起碼此刻，她可以適當放松下了。

就這樣像陀螺一樣一刻不停地轉(zhuǎn)了一天，紀曉在下午結(jié)束時滿腦子都是回房間好好休息。以至于她對林凡連一聲謝謝都沒說，更別提想起來要請人吃飯的事。等紀曉終于從周身的疲憊中緩過神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機上靜靜地躺著一條消息：我同事到了，已經(jīng)帶她去前臺調(diào)換了房間信息，你不用下樓辦退房了，好好休息。

紀曉在看到“調(diào)換”兩個字的時候驚得差點從床上跳起來。她不僅忘了向人家道謝，還忘了把人家同事的房間騰出來。紀曉抓起電話摁下?lián)芡ㄦI，幾聲忙音后對方接起了電話。

“喂？”

“真的抱歉，我忘記退房的事了?！?/p>

“早上聽你說公司辦公室給你重新預訂了房間，我同事到的時候我就建議她和你置換下房間，沒想到她也正好有這個想法。我看你們兩個預定的房型、樓層都一樣。沒給你造成什么不便吧？”

“怎么會？我感謝都來不及。今天有點兒晚了，明天我請你們一起吃飯。真的是太謝謝了。”

掛斷電話的那一刻，紀曉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被溫暖包裹的感覺。從校園這個象牙塔出來之前，紀曉結(jié)束了一段長達七年的戀愛。那份她曾以為的從校服到婚紗的“心動旅程”，最后變成了初戀口中“難以調(diào)合的兩種試劑”。

誠然，紀曉和沈鶴南都屬于站在金字塔尖的那類人。高中的時候他們在大大小小的考試中一個常年位居年級第一，一個常年位居年級第二。學霸間天然產(chǎn)生的相互吸引力讓他們在高考結(jié)束后熱烈地擁抱地奔向彼此。

他們考入同一所頂尖高校，沈鶴南讀化學系，紀曉讀電子系，在各自的領(lǐng)域閃閃發(fā)光。他們可以游刃有余地處理好學業(yè)、社團、業(yè)余愛好、同學情誼等所有一切，卻處理不好彼此之間的感情。

“水滿則溢。”紀曉從小一起長大的閨蜜如此評價紀曉和沈鶴南之間的關(guān)系?！澳銈儍蓚€都太滿了，根本不需要對方，在一塊兒只有互相較勁兒和折磨。”其實紀曉早就意識到，她和沈鶴南因為性格太像而很難調(diào)和。從磕磕絆絆到數(shù)次分手、數(shù)次復合，他們都在努力地想要找到一種相對舒適的相處方式，讓曾經(jīng)炙熱的“心動”能夠走得更遠。

但感情不是方程式，再聰明的人也無法找到一個一勞永逸的最優(yōu)解。研究生畢業(yè)的之前，紀曉在看到沈鶴南接過同門師妹遞上的愛心夜宵時猶豫又掙扎的模樣之后，帶著些許遺憾、些許釋然的情緒向沈鶴南提出了分手。

“沈鶴南，我們分開吧。放過彼此?！奔o曉把與沈鶴南相關(guān)的東西全部收進一個紙箱，整齊擺放、膠帶封存。她平靜而坦然地接受了一個貫穿整個大學時代的、長達七年感情的結(jié)束。

畢業(yè)工作后的五年，紀曉幾乎是忘記了“愛情”這樣東西的存在。她一個接一個接手項目，從工作助理一直做到專業(yè)項目牽頭人。同事和上司都被她那股子拼勁兒所折服，以至于安排工作的時候經(jīng)常忽略了她的女性身份。就像這次出差，辦公室為她訂的航班很晚，酒店訂單也報錯了日期。如果不是林凡提醒她大半夜的一位女性拖著行李箱出門找酒店不安全，她大抵也想不起這層。

紀曉忽然就意識到她對林凡那種莫名其妙的好感來自哪里。但理智告訴她，她只是太久沒被人如此關(guān)心過。遇到一個想得周到的項目合作者是她這次工作的小幸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03.

那天之后，紀曉兌現(xiàn)完請客的承諾就刻意與林凡保持了些距離。除了專業(yè)水平高這一點，她不了解林凡的任何事。她在過往的項目中不止一次遇見過有伴侶卻與他人沒有邊界感的人。紀曉才不想把自己卷入那種難堪且無聊的紛爭中去。所以她維持著一貫獨來獨往的作風。

“你看起來就適合帶大項目?！绷址舱f出這句話的時候，紀曉的第一反應是，她身上的打工人氣息這么重嗎？但紀曉沒有表現(xiàn)出這樣的疑惑，而是禮貌地回了句“謝謝”。倒是林凡的女同事莫曉語意識到了林凡那句贊嘆的某些不妥，適時地為他解釋道，“他特別佩服你的能力，私底下和我說了好幾回了?！?/p>

從學生時代開始就經(jīng)常站在聚光燈下，紀曉對這樣的夸贊已經(jīng)習以為常。可林凡卻話鋒一轉(zhuǎn)，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她手中抱著的暖水杯上，“不過我看你最近好像一直在胃痛，有時候也不用這么拼的?！奔o曉一怔，隨即半開玩笑地問他，“林凡老師這么有空閑觀察別人，看來是我這個項目經(jīng)理給你分配的工作還不飽滿吧？”

紀曉的話一出，林凡肉眼可見地變得不知所措起來。莫曉語顯然比紀曉更了解林凡，她笑了笑后調(diào)侃，“林凡老師雖然沒結(jié)婚沒女友，但就算是有空閑的時候，也沒這么關(guān)心過別人，是不是呀林師兄？”

“師兄？”紀曉的疑問脫口而出。莫曉語點點頭，但顯然是對他這個師兄不太滿意，“研究生時期的同門師兄，就是沒有同門師兄該有的樣子?！睅熜趾蛶熋?，紀曉心下了然。再結(jié)合莫曉語的“抱怨”語氣，紀曉已經(jīng)看明白了七七八八?！澳蔷妥屇愕牧謳熜謳е阋黄鹱鼋酉聛淼墓ぷ靼?。”

紀曉放下這句話，然后便拿起電腦去會議室其他的空位上辦公。莫曉語的那聲“師兄”讓她莫名想起了沈鶴南，或許沈鶴南的師妹當初也是這么圍在他身邊的。而本身就是單身的林凡，似乎更沒理由拒絕同門師妹的“心意”。

04.

紀曉的努力推動讓項目從啟動會后雖然進展得磕磕絆絆，但也沒出什么大差錯?？墒堑搅耸瘴矃R報的前一天，紀曉的電腦毫無征兆地突然罷工了。紀曉想起出發(fā)前公司的后勤部門曾提示她電腦到了報廢年限，應該抓緊替換。但她因為已經(jīng)在電腦中存儲了大量的項目前期資料，所以計劃著這次項目結(jié)束后再進行替換。

可有時候壞事總是在最不愿意它發(fā)生的時候發(fā)生。紀曉熬了一個大夜加一個白天做出來的匯報材料，在匯報前一天的下午四點伴隨著電腦的無法開機瞬間變成了一片空白。而且她所參與的項目涉及公司的商業(yè)機密，并不能找公司以外的電腦維修人員處理。

此時唯一的辦法只有拷貝別人電腦上存儲的基礎(chǔ)材料，憑著記憶再熬一個通宵把匯報材料復原出來。一向遇事不亂的紀曉，一下子就慌了。

懊惱、委屈、憤懣、無奈，負面情緒如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涌來，把紀曉的大腦塞得滿滿的。但她知道自己沒時間悲傷，只能強壓住心緒，從其他同事那里借了臺電腦重新編輯。

紀曉自認為把情緒隱藏得很好，被人問起為什么連晚飯都不吃了，也只說是胃不舒服。沒過多久，林凡卻抱著電腦從她的身邊空位坐下了?！笆裁词拢俊奔o曉的目光一直未從電腦上移開。

“把東西拷給我一份，我和你一起弄?！绷址不瘟嘶蜺盤。紀曉接受了對方的提議，在這種時候，多一個人來幫忙，工作就能加快不少，更何況是林凡這樣從頭到尾都參與到項目進程中的人。

兩個人工作到深夜才把匯報材料的大體內(nèi)容重新復刻了出來。還有格式、排版、插圖以及零零碎碎的許多細節(jié)沒有處理。紀曉知道，她恐怕要再熬一個大夜，而這個大夜將要比昨天的那次更為煎熬。

紀曉接連打了幾次哈欠，一旁的林凡拿過她的電腦，“你先回房間休息，剩下的我給整理好。”已經(jīng)連續(xù)30個小時沒合眼的紀曉此時連推脫的精力都沒有，說了聲“謝謝，我明早早點來看看”，便迷迷糊糊地走回了房間。

等紀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房間里的電子時鐘已經(jīng)跳到了第二天早上的八點一刻。紀曉內(nèi)心暗道不好，畢竟九點匯報前她還要組織安排調(diào)試視頻系統(tǒng)、拷貝匯報材料到會議系統(tǒng)、熟悉會議流程等許多事情要做。

紀曉慌慌張張地跑進會議室，卻發(fā)現(xiàn)所有她設(shè)想過要做的事，此時都安排得妥妥當當。林凡坐在主要控制臺前，把一份打印好的資料遞給紀曉，“不用擔心，你只要照著材料說就行?！?/p>

紀曉萬分慶幸這次匯報會是以遠程視頻的方式開展的。更加慶幸的是，她這次遇到了林凡，一個愿意主動為她分憂解難的優(yōu)秀同事。

項目結(jié)束各自返程前，紀曉和林凡單獨約了一次火鍋，紀曉隱約聽過店名，似乎是榕城的網(wǎng)紅店。但他們誰都沒意識到這家火鍋店離酒店足足十幾公里，打出租過去耗費了半個多小時。

“我看好多應用上推薦這家?！钡冉K于到了地方安頓好座位，林凡道出了選擇來這家吃的理由。紀曉心里不由得腹誹，原來看起來一心撲在技術(shù)研究上的人也是刷社交平臺的呀。

“我去年就認識你了”林凡繼續(xù)說話。“去年，公司優(yōu)秀項目成果發(fā)布會。我當時參會了?！奔o曉想起來去年12月她確實作為發(fā)布人發(fā)布了自己牽頭的某個項目成果，并且這個項目還榮獲了年度項目評選金獎。

紀曉猜測林凡一定是想說佩服她的管理能力，所以提前把話接上，“那個項目的成功多虧了我們部門的一位同事，他才是真正的主持者，我只是走到了臺前?！钡址矝]有談起那個項目的具體內(nèi)容，“我覺得你在臺上發(fā)布的時候特別有氣場?！?/p>

林凡的這句話和沈鶴南曾經(jīng)說過的話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沈鶴南說的是紀曉在演講臺上的表現(xiàn)。紀曉知道自己最初給人的都是這種優(yōu)秀且大氣的印象。但久而久之他們就能體會到，她那股天生要強的勁頭除了能夠讓人光芒萬丈還會讓人渾身帶刺。

一頓火鍋下來，紀曉算實實在在地與林凡結(jié)識了。他們聊從小生活的環(huán)境，聊學生時代的夢想，聊工作后的種種經(jīng)歷。紀曉知道了林凡是在北方一座不知名的小縣城中長大的，上高二之前都是得過且過、成績平平的人，高考分數(shù)剛夠本科線。直到上了大學，讀了機械專業(yè)之后林凡才算找到明確的目標，不僅在課業(yè)上下足功夫，各類科技競賽中也收獲頗豐。

大四那年，林凡憑借自己努力考上了頂尖院校機械學院的研究生，并以優(yōu)異的成績畢業(yè)。畢業(yè)后林凡入職了紀曉所在集團公司的科研院所，入職時間正好比紀曉晚一年。這么算起來，紀曉稱得上是林凡在公司的前輩。

“現(xiàn)在林老師已經(jīng)是機械學界的青年才俊了，過去怎么樣都不重要?！?/p>

“青年才俊不敢當，只是剛好能應付工作的水平。”

應付兩個字從林凡口中說出來，讓紀曉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反差感。“都是打工人?！本o接著的這句更讓紀曉驚得差點把口里的食物殘渣噴出來。相識的這幾日，林凡一直是那種兢兢業(yè)業(yè)、溫溫吞吞的形象，沒想到他心里的真實想法竟是這樣的。

“我以為林老師很喜歡自己的工作?！?/p>

“喜歡研究倒是不假，但誰會喜歡公司里的周會、月會、季度會以及那些莫名其妙的什么研討、座談會啊。”

林凡的坦誠讓二人漸漸拉近了距離。她覺得林凡這個人不僅僅是一個比較不錯的項目合作伙伴，更是一個值得長期交往的朋友。臨別時，林凡說如果能和紀曉在一座城市就好了，還能有機會多交流。紀曉當他是客氣話，笑笑沒回應。

05.

從榕城回來之后，紀曉免不了被閨蜜問起她心心念念的榕城之旅到底怎么樣。“很不錯?！奔o曉回道。連她自己也分不清她是在說只逛了一天的榕城本身，還是說她在榕城遇到的人和事。就在她忙于整理項目檔案無暇顧及其他的時候，沈鶴南的信息猝不及防地出現(xiàn)在了她的手機屏幕上。

“紀曉，我們見一面吧?！?/p>

分開幾年后還能答應前男友的見面請求，紀曉也覺得她就像閨蜜吐槽的那句“腦子有毛病”。只是紀曉從來沒把他們的分手歸咎在沈鶴南一個人身上。他們分開得體體面面、明明白白。所以沒必要在分開之后就把彼此當成余生老死不相往來的“宿敵”。

“陳辰和我分手了。”沈鶴南開誠布公地講。紀曉納悶，曾經(jīng)那個喜歡沈鶴南喜歡到連他有女朋友都不在乎小師妹，怎么會在他們訂婚前夕和他提分手呢?！翱赡芪掖_實是那種接觸久了就令人生厭的人吧。當初你也是，陳辰也是?！?/p>

“我從來沒覺得你討厭?！奔o曉說的是真心話，但此時的沈鶴南卻覺得這只是句隨口的寬慰。“我不會照顧人，也很少對別人妥協(xié)，就算再喜歡的人，也會有累的一天。”

沈鶴南繼續(xù)攪著氣泡水自我反思。紀曉覺得他口中的這個人又何嘗不是自己。他們因為性格太像而無法做情侶彼此調(diào)和。像這樣如老友般在一塊兒說說心事，反而是最舒服的狀態(tài)。

臨別前，沈鶴南和紀曉說他已經(jīng)向所在單位申請了出國做研究的項目?！罢剳賽鄄贿m合我，還是趁年輕多為國家做點兒貢獻實在。萬一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成果，以后就是孤家寡人也能去住待遇最好的養(yǎng)老院?！?/p>

沈鶴南的話把紀曉逗得沒忍住笑出了聲?！澳蔷湓捲趺凑f來，‘干驚天動地事，做隱姓埋名人?！氵€惦記著國家給你養(yǎng)老，看來還是思想覺悟不夠?！奔o曉說完，看到沈鶴南變得更為幽怨的眼神，趕緊把最想告訴他的話補上，“沈鶴南，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能夠遇上一個愿意和你互相遷就的人。只是這個人現(xiàn)在還沒出現(xiàn)而已。”

與沈鶴南道別的那天夜里，紀曉窩在窗邊的沙發(fā)床上久久未能合眼。窗外燈光晦暗、行人寥寥的街區(qū)令她莫名有些孤寂。她深知自己比不了沈鶴南的灑脫，更沒有他那種哪怕孤身一人深入龍?zhí)痘⒀ㄒ埠敛晃窇值挠職狻?/p>

紀曉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林凡，想起他的好脾氣和遇事總會主動擔起來的性格。如果身邊能有這樣一個人，那她是不是就不用每時每刻都強裝堅強，她也可以偶爾耍耍賴皮等著看其他人幫她收拾殘局？但紀曉很快打消了自己的這種“實用主義”觀點。凡事靠自己才是她堅持的唯一真理。

“沈鶴南說得對，談戀愛不適合我們這樣的人?！奔o曉自說自話地嘀咕著。此時一條人員調(diào)整公告已經(jīng)在紀曉所在的微信群里炸開了鍋。

“看這個名單，調(diào)整崗位的人真不少，還有幾個跨地區(qū)調(diào)動的呢?！?/p>

“集團這次真是大動作。不知道是不是下一步有什么產(chǎn)業(yè)上的調(diào)整。”

“不會下一步是裁員吧？瑟瑟發(fā)抖?！?/p>

“瑟瑟發(fā)抖+1，@曉曉，你怎么看？”

紀曉是聽到這條召喚消息的提示音才點進群里查看的。她一眼就看到了名單中的“林凡”二字。林凡是從集團旗下的科研院所調(diào)動到了集團總公司這邊的研發(fā)部門。就是同事口中“幾個跨地區(qū)調(diào)動”的人員之一。兩個工作地點所在的城市相隔一千多公里。但緊接著當她的目光掃到莫曉語也同樣調(diào)來了總部之后，紀曉倒是一點也不感到意外了。

紀曉略顯敷衍地回復了群里面同事問的“你怎么看”。她向來對捕風捉影的事情不感興趣，不管公司有什么樣的舉動或措施，她都認為在工作中掌握真本領(lǐng)才是立身之本。

“曉曉姐，以后請多關(guān)照。”紀曉那天只是掃了一眼莫曉語的單位調(diào)整信息，卻沒關(guān)注到她來的部門竟然也是自己工作之地。更巧的是紀曉的上司還把莫曉語分到了她所負責的項目課題組?！八f和你熟悉，我覺得以后你們一起工作起來更順暢。”

莫曉語說的都是實話，紀曉沒理由拒絕。而且實事求是地講，莫曉語的能力紀曉是打心底認可的。至于她申請來總公司的目的，紀曉覺得那都是與業(yè)務(wù)無關(guān)的私事。

“曉曉姐不會以為我是追隨林師兄來的吧？”入組第一天晚上的組內(nèi)聚會，莫曉語就把紀曉拉到一邊神神秘秘地在她耳邊耳語。紀曉坦誠地點點頭，“不然呢？”

沒承想莫曉語咯咯一笑，“我莫曉語可不是那種強人所難的性格，明知道林師兄心有所屬，還偏往石頭上撞。”

“我是因為想要好好提升自己才來的，我也想做曉曉姐這樣又美又颯的女強人。”這下?lián)Q紀曉聽到她的話笑了，“女強人不好當?shù)?，以后給你壓項目我可不會‘心慈手軟’?！薄氨M管放馬過來吧！”莫曉語做了一個“慷慨赴死”的動作。紀曉覺得這個女孩子著實可愛，也不知道為什么林凡沒能“慧眼識珠”。

集團人事調(diào)整的第二周，紀曉和林凡再次在工作上有了交集。緊急項目需要啟動，集團臨時抽調(diào)了各部門的骨干成立攻堅組，紀曉和林凡都在其中。只不過這次林凡是組長，紀曉是組內(nèi)成員。

“林組長，又見面了?！眴訒螅o曉主動走過去與林凡打了聲招呼。林凡顯然有些意外，但隨即又掩不住開心?！澳芎图o經(jīng)理再次合作，是我的榮幸。”

林凡新來滬市，紀曉自然要盡地主之誼。這次紀曉選了一家看牌面名不見經(jīng)傳的本地菜館。店面的客人明顯少于上次在榕城的那家火鍋店。

“這家菜館不是‘網(wǎng)紅店’，但是做菜非常正宗，來的基本是本地人?！奔o曉把菜譜推給林凡，讓他按自己的喜好選幾道菜。林凡也沒客氣，提筆就畫了幾個圈?？墒堑炔硕松蟻?，紀曉發(fā)現(xiàn)這些菜竟然都是滬市最地道的?！拔襾碇?，研究過這邊的好吃的。今天有機會，剛好嘗嘗哪些更合口味。”

連吃飯都研究過了，看來林凡這次的崗位調(diào)整是早在意料之中?！盀槭裁磥砜偛?？我聽說你在原來的研究院還挺受重用的?！?/p>

“總部各方面資源還是多一些。而且我也挺喜歡滬市的。”林凡回答得無懈可擊。紀曉不好再追問下去。她甚至有點鄙視自己的“多心”。這種事關(guān)未來生活、定居、發(fā)展的人生大事，怎么可能是一時沖動的想法？

06.

“紀大經(jīng)理，你那位林同事不會還是天天和你談項目、談工作、談技術(shù)吧？”最懂紀曉的閨蜜見紀曉最近兩個月每周末都出去赴約，但咬死對方只是“好友”，不由得發(fā)出感慨。

“是啊，互相討論一下有助于推動項目進展。”

“切。”閨蜜把嘴一撇，顯然對這個答案強烈不滿，“工作時間討論工作還不夠，還要占用周末去談工作，換作是我，早就在你們公司提桶跑路了。”

紀曉知道閨蜜說的是玩笑話，其實她也不理解自己怎么肯犧牲周末的自由時間去和林凡“交流業(yè)務(wù)”。畢竟她一直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開，在這之前，下班回工作消息都會有負面情緒。

“可能是感覺和他待在一塊兒很放松吧，他的脾氣是我見過的人里面數(shù)一數(shù)二好的。反正周末不管干嘛不就是圖個舒心?！奔o曉給自己找了個比較貼合內(nèi)心的理由。

“曉曉，我覺得你就適合找他這樣的男朋友?！遍|蜜說完就得到了紀曉的一記白眼。但她的心里忍不住起了波瀾。她不是覺得林凡不好，她是猜不透林凡的想法。畢竟林凡完全不是沈鶴南那種丁點兒事就掛在嘴邊的人。但是紀曉還沒急，莫曉語卻比她先急了。

“曉曉姐，我的掛崗期快到了，回去之前，怎么也得請你出去嗨皮一下啊。今天最最合適！一個小時后在中央廣場見吧?！奔o曉是后來才知道莫曉語申請的不是正式調(diào)崗而是臨時掛崗的，掛崗期一到，她就回原機構(gòu)繼續(xù)工作了。周六一大早，她的電話火急火燎地打到了紀曉的手機上。好在紀曉沒有賴床的習慣，接電話的時候正窩在沙發(fā)上看劇。

“這么急？”昨天下班還沒接到對方的邀請，第二天突然就要出門，紀曉怎么也要問清楚莫曉語到底什么事這么等不得?！笆f火急，快來快來。”莫曉語保持著一貫的夸張語氣。紀曉也不敢耽擱，以最快速度收拾完房間然后出門擠上了通往中央廣場的地鐵。

等她到了中央廣場，看到滿廣場都是過來參加活動的人群，不得不感慨選這么個過分熱鬧的地方的確符合莫曉語的性格。但她不理解“5.20”這樣的重要日子，莫曉語為什么非要和她過。

“曉曉姐，你去那個花墻下站著吧，我到了能一眼看見你?！奔o曉已經(jīng)到達的消息發(fā)出去后，莫曉語的語音從微信框中彈出。新來的同事住得都比較遠，紀曉沒因?qū)Ψ降倪t到而感到不悅。可是過了二十分鐘，莫曉語還沒出現(xiàn)，甚至連消息也不回了。紀曉正在納悶莫曉語這個丫頭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林凡卻氣喘吁吁地從遠處跑到她對面了。

“抱歉……來……來晚了?！?/p>

“你怎么來了？”

“莫曉語……莫師妹說，再不來你就要出國了！”

出國？紀曉的腦袋里升起問號。隨即她想起來近期集團正在選派人員去做國外的項目。她確實在推薦之列，但她還沒走申請單，應該說她對出國工作興趣不大。這些情況，莫曉語也是知道的。

一路都是用“飛奔”的狀態(tài)趕過來的，林凡花了很久才把氣息穩(wěn)定下來。等他終于能夠正常說話，聲音反而小了下去。

“紀曉我……”

“想說你要做我的男朋友是吧？”

“你怎么知道？”林凡一臉驚訝。

“我又不傻。”

紀曉嘴里面吐槽，手上卻沒閑著。她趕緊拿下肩膀上的大背包遞到林凡手里，“太沉了，還是男朋友幫我背著吧。”

咔嚓！不遠處，莫曉語舉著手中的拍立得拍下了這在她看來算得上“歷史性的一幕”，并且暗自得意她安排二人在“5.20”花墻下見面，真是又浪漫又出片。

07.

三年后，紀曉和林凡在又一個春天籌備著屬于他們的婚禮。沈鶴南不遠萬里地郵寄來一箱“祝福”，還特別標注是“國外婚禮爆款”。紀曉看著這一大箱的吃的、喝的、玩兒的不得不感慨沈鶴南真的是“太有心了”。

一向溫柔敦厚的林凡此時卻酸溜溜地來了句，“我要是也早點‘這么有心’就好了?！奔o曉揚了揚手里剝了殼的荔枝故作正經(jīng)地說，“不過林太太覺得，還是一個能夠時刻關(guān)注我、照顧我、寵著我的伴侶更讓人心動，是不是呀，林先生？”

陽光灑進他們的小家，曬得沙發(fā)上的紀曉心里暖洋洋的。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經(jīng)在筆記本上抄下的一句話：在我難過無措的時候，我希望有一個人能夠站起來將我護在身后，溫柔堅定地對我說一句，“別怕，我來解決”。

紀曉知道，現(xiàn)在的她擁有了這樣一個人，也擁有了未來未知的一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