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處的星光

別處的星光

“咣當”，一列火車領著夜晚

途徑荒丘、莽原，穿過大城小鎮

穿過一個人內心最為昏暗的時刻

也許只待風起，才能除去骨縫里

盤根錯節的欲念。才能擰干

那些久遠、暗沉的記憶

人的一生多像一列火車

一節節車廂拖著命運奔跑

兩條機械咬合的軌道，接洽遠方

從站臺走上來的人，團團一揖

作別故鄉的月亮。他們即將成為

灑向別處的星光

與陳三共憶流水

我在月光精良的夜晚舞蹈

我在修飾流水，我甚至在嗚咽

孤獨的愛意穿透瑣屑

穿透極地之寒，不染纖塵

慢慢下降的，是歲月

不經意地開花、結果、垂落

像三千瀑布

那么白，那么急，那么義無反顧

無視你我的青春妙曼

無視你我青春的凌亂和野蠻

我該就此打住，收回冷冷的昨夜

在今夜的狂歡里，做你苦苦尋找的浪人

告 別

請不要追問那些過去了的事情

所有足跡都走向了告別

它把道路引向前方

只留下孤獨的手臂，孤獨地

將一群群螞蟻引回蟻穴

將一嶺嶺暮色壓緊，鏟平

偏愛完美，鑄成此生寥落

你一碗碗舀走大海

舀走魚群的記憶

卻無法填滿淚涌后的虛空

鐘聲依舊雄厚。依舊有人

在廢紙上翻找詩歌。人民廣場上

丟手絹的小孩如一群

明亮的白鴿。他們偶爾會不小心

踢爆心愛的氣球

夸夸其談海闊天空光輝歲月之后

你暴跳如雷痛不欲生捶胸頓足

孤獨是黑夜唯一的糧餉

你的履歷因此薄如冷秋

想必多年后，你就是橋上那尊

唯一的風景。唯一的

你毀滅了一切證據，而今

孑然一身，別無選擇

一只青蛾

魯莽是危險的。出于本能的痛惜

我將選擇這個黎明來埋葬

她與黑夜首尾相連，仿佛某種昭示

拉開窗簾的一瞬

一束光，貫穿她短暫的一生

我不知道她經由了怎樣的輾轉與跋涉

猶豫與悲苦，或只是從一種茫然

進入另一種茫然？純青又透亮的翅翼

消逝于我與她對視的一瞬

她不可能再次幻化，回到劇情和詠嘆

她停止跳躍和飛翔，薄成一聲嘆息

一只青蛾，在我寓所的陽臺上

取走了我新詞上的藥味

消 融

斜釘著木條的窗戶

大口吸食月色

簌簌作響的塑料薄膜

將一個人的憂郁又加濃幾許

那是鎮上唯一的詩人

寫得一手好字

常年困頓，以代寫為生

漂亮的女教師跟他抱怨天氣

抱怨工資和待遇

她說她積蓄不多

買不齊色號完整的口紅

廢棄的農具廠暗角

一只舊球鞋已不辨底色

春雨脹滿它的內里

祭奠年輕的氣息

那些古舊暗沉的氈棚

如過期的巧克力糖

甜蜜和苦澀，一并

消融在春風里

女教師拖著拉桿箱

辭別男友

圓規一樣的大長腿多么美

多么寂靜

很多人開始放縱

不再追問生死

不再為果尋因

很多人開始往水中投彈

從火中取栗……

這繁雜的人間

唯煙熏火燎的餐食

配得上五谷六畜

忘我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