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不內耗

“活一天，就要快樂一天。”這是外婆的人生信條，她經常說起這句話，也很重視玩。

“我相信你”

我們在外婆家住的時候，要自己安排時間完成作業。她只會問我能完成嗎？如果我說“能完成”，她會說：“我相信你。”但是，如果我不能完成卻撒謊說能完成，那么她會用她的方法讓我記住，并且不敢再犯。因為她腦子里有太多靈活的點子了，我和表弟在她面前就像如來佛祖手掌上的孫悟空一樣，根本逃不出她的掌心。如果不是由于撒謊，是有其他原因才完不成作業，她會跟我們一起找出解決問題的辦法，所以我們的“信譽度”一般都很好。

爸媽不在家時她來照顧我，我想請假，她會問：“缺課能跟上嗎？”我說能。她還是會說：“我相信你。”如果我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都可以向外婆求助，她總會幫我想辦法。在她眼里，學習、休息、玩都很重要，只要能平衡好，就可以自由分配時間。人往往就是這樣，別人越相信他，他對自己就越負責。表弟也一定寫完作業才會出去玩。

外婆說：“小孩越被打壓，反叛意識就越嚴重，越不讓玩，就越不愿學。”

“要會玩”

外婆總說自己是“吃客大玩家”，這個稱呼在我家是極高的贊譽，只有非常會生活、懂美食，為人和善又有趣的人才能被我們冠以這個稱呼。但我并不覺得外婆這樣說是自夸，因為她名副其實。她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和幾個朋友組成了一個探店團隊，哪里有飯店開業，她們都去嘗試，記錄下來，分享給親戚朋友。外婆的生活哲學就是“有意思”。

后來我讀到《上海的金枝玉葉》一書，書中上海永安公司的郭家四小姐黛西拒絕了家中許諾的婚約，要享受生活與愛情的樂趣。她說：“我不能嫁給一個會和我談絲襪結實不結實的男人。No fun。”我突然就想到了外婆一直掛在嘴邊的“有趣”。沒意思的人生是不值得過的，沒意思的人也是不值得交往的。外婆之前學會了彈奏風琴，上女校，英文卻很差，后來更是幾乎忘光了，估計就是她偷偷逃課出去玩的緣故吧。

她總能知道哪家飯館的什么菜最好吃，哪里有展覽，哪兒有演出，哪兒有字畫集，哪兒的花開了，帶我們去公園欣賞景色變化，走很多路品嘗美食，也會陪表弟觀察螞蟻搬家。我至今還記得那天穿著雨衣，在湖心的亭子里聽雨打在荷葉上的聲音，此刻閉上眼睛，那清新的香味和感覺依然清晰可辨。

我們經常買時令吃食，挑選一個電影，在電視機前放幾個凳子，鋪滿吃食，邊吃邊看，大家嘰嘰喳喳地討論。在說起好笑的事情時，大家笑成一團坐在地上，完全不用顧及形象，因為“有趣就好了”。

至今仍然記得，外婆86歲那一年，我們全家一起去公園玩，在一排拿著刀槍棍棒的古代武士雕塑前，外婆說她想拍一張照片。當我拿起相機時，全家爆發哄笑，只見外婆慢慢舉起了自己的拐杖，用拐杖當武器，模仿后面武士的動作。看到這一幕，我笑到肚子疼，連旁邊的路人都在笑。外婆卻毫不在意，自己也笑得很開心，得意地問我：“有意思吧？”

“要認真玩”

幼年時，外婆把一間次臥開辟成游戲室，在地上鋪上席子，讓我們可以自由地玩玩具，而不會有任何人打擾，完全沉浸其中。外婆禁止其他人在我們的游戲時間進入這個房間。后來我讀研究生的時候，一位導師是做感統訓練的，他在我們實習的時候曾經說過，如果孩子玩的時候被大人不斷打斷，會影響他們的專注度，可能會給未來的學習帶來一定的麻煩。2013年我養了一只小狗，我發現外婆在陪小狗玩的時候，一次只給小狗一個玩具，她說玩具太多小狗就不能集中注意力，我當時的感受是，外婆果然是個高級教師，她真的很懂教育。

讀書后，外婆更是給了我們非常多玩耍的自主權，這讓我們必須考慮：我的作業是不是做完了？提心吊膽地玩可不好。怎么樣才能玩得更好，更盡興？我要帶什么飲料？用什么零食配這個季節的景色？這都要自己考慮、自己準備。

玩，就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要抓緊時間玩”

今天下的雪，明天可能就融化了；今天不去看花，明天可能就凋落了。樹葉經過許多天的成長，經歷許多驕陽寒冷，才變幻出獨一無二的紋理色澤，慢慢地，又組成了一個秋天。天上的月亮每天都是不同的。這些造物主完美的作品，這些亙古不變的日月星辰，抬頭看它們的時候，難道還不算一種奢侈嗎？一些獨特的景象是轉瞬即逝的，只有意識到這些隨處可見之物的珍貴，你才會產生敬畏之心。我們每天對它們熟視無睹，并不是因為它們的廉價而免費，恰恰是因為它們太過珍貴而無價。在欣賞和觀察中，你會更加深刻地感受到當下的珍貴和絢爛，產生“時不我待，今日事需今日畢”的感受。

有一次我逛得太開心，導致第二天腿疼，就不想上體育課。跟媽媽說了，但她拒絕給我簽假條：“為了逛街請假，哪有這樣的道理？”外婆直接給我簽了：“玩得高興，都是鍛煉，走路和跑步，有什么分別？”

大學時我逃了很多課準備競賽參加實習。她笑著和我分享她如何繞過家里來接她的車夫，逃課出去玩的故事，并說“你還應該逃課去戀愛”“不要留遺憾”“心里滿足了，學起來更有勁”。

看來，學會怎樣玩，很重要！一定要給自己玩的時間呀！

（周佳摘自人民郵電出版社《我的外婆，從不內耗》，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