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居舊事（組詩）

小明，小明

簡單、好記，叫起來朗朗上口

那時候，小明是一個被頻繁使用的名詞

小明小如牛毛，多如星星

零散地分布在遼闊的鄉野

在小學作文里

好人好事是他，壞人壞事也是他

在數學老師口中

小明不知道該怎么分配糖果

小明養一群雞鴨卻不知道有多少只腳

我的玩伴小明是秋天走的

有一天，我傻傻地想，天上飛的大雁

嘴里喊的，是不是他的名字

小明是一群頑皮的孩子

隨便朝山里喊一聲，就有一百個回應

只有暮色降臨

他們才乖乖地躺在一顆顆夢的露珠里

秋風中的南瓜

小明的家門口有一棵古老的沙棗樹

樹上掛著一個南瓜

纏樹的南瓜藤干枯成一根草繩

金黃色的南瓜

沒有人將它采摘下來

小明說，樹上太危險

爺爺去世后，奶奶的身子更矮小了

爸爸媽媽去遠方打工多年

小明說等他長大了，就爬上去

把南瓜摘下來

給爸爸媽媽做成南瓜餅

秋風已經把季節吹得熟透了

那顆南瓜像打秋千一樣

在風里蕩來蕩去

遠遠看去，宛如一枚夕陽飄曳

像一盞紙燈籠，更像一只哭紅的眼睛

鳥巢空了

又到了什么季節

一夜之間，高高掛起的鳥巢就空了

屋檐下只剩下小明和奶奶

太陽每天照著空巢

無聊的小明爬上樓梯

在空巢里放了好幾枚雞蛋

半年過去，也不見一只小雞孵出來

小明為這事挨了一巴掌

然后奶奶心疼地流淚

連連責怪自己

她不懂得小明心里的秘密世界

老花匣

憑一副老花鏡

憑頭頂那一叢未曾融化的積雪

憑手背上畢露的青筋

都不足以說明他的老

他的老，是一個非常深刻的隱喻

老花匠是小明的隔房爺爺

是一位善于制造奇妙寓言的童話大師

當他出現的時刻

小鳥就歌唱了

露珠就從一棵青草出發了

老爺爺與花草樹木說話的時候

總是蹲著，有時跪著

仿佛每一棵大樹都是他敬重的長輩

而小小的花草

一定是老爺爺最疼愛的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