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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的春天,年逾八旬的冼星海之女冼妮娜,鄭重地將父親留下的指揮棒交給時任延安文藝紀念館館長劉妮。
n“我父親一直心想著延安,心想著共產黨。他自己不能回來,就讓指揮棒代他回來吧……”
n如今,這支產自法國的銅質指揮棒靜臥于展柜,作為延安文藝紀念館中最受矚目的文物之一,每天接受著眾多參觀者的敬意。
n音符流轉,指揮棒輕輕一舞,仿佛劃開一道時光之幕……
n夏秋之交,是壺口瀑布最為壯觀的時節。源自青藏高原、穿越塞上江南、劈開晉陜峽谷,奔騰的黃河裹挾著泥沙來到壺口,河寬驟然收束,河水從陡崖上傾瀉而下,濁浪排空、濤聲如雷……
n抗戰時期,在“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詩人光未然正是在壺口一帶目睹了這般“紅日高照,水上金光迸裂”的震撼場景,創作出一首長詩。此后,作曲家冼星海在延安的窯洞中為其譜曲,創作出民族交響史詩《黃河大合唱》。
n1939年初,光未然因行軍時墜馬受傷到延安治療,當時正在延安魯迅藝術學院音樂系執教的冼星海前去1Cui/n2A76UbNaKSkNkjikpNi/Wd07+SR9aQJExwVB4=探望。在此之前,兩人曾聯手創作出《高爾基紀念歌》等抗戰歌曲。在病房中,兩位好友心有靈犀,期待著再度合作。
n病床之上,光未然忍著劇痛,構思著這部宏大作品的歌詞。黃河對民族的哺育、黃河的屈辱與呻吟、黃河的覺醒與怒吼……詩人的情感如黃河浪濤一瀉千里,5天時間,400多行詩句一氣呵成,《黃河大合唱》的8首歌詞就此誕生。
n1939年3月11日晚上,冼星海受邀參加演劇第三隊的歌詞朗誦會。在西北旅社的窯洞里,伴著一盞昏暗的油燈,25歲的光未然朗誦起這首長詩:“朋友!你到過黃河嗎?你渡過黃河嗎?你還記得河上的船夫拼著性命和驚濤駭浪搏戰的情景嗎……”
n讀畢,在場的人都被深深地震撼了。冼星海猛然站起來,上前一把抓住寫滿歌詞的紙張,激動地說:“我有把握把它譜好!”
n歲月流轉,如今在延安魯迅藝術學院舊址東山上,冼星海居住過的土窯洞已被重新修復并布置成專題紀念館。窯洞內墻上的老照片中,冼星海裹著棉大衣,俯在窯洞臨窗的小炕桌前,右手執筆、眉頭微皺。專注的神情,仿佛將來訪者帶回85年前,他在延安醉心創作的時光。
n早春的延安十分寒冷,生活也異常艱辛。冼星海的夫人錢韻玲曾在回憶文章中寫道:“我們用一小盆炭火取暖,我有時看他寫累了,就煮一點紅棗給他吃。那時候延安的木炭還是很缺乏的,夜深人靜時,炭火熄了,窯洞里非常冷,但星海的創作熱情卻比火焰還要熱!”
n就在這樣的環境下,《黃河大合唱》誕生了!
n1939年4月13日,《黃河大合唱》在陜北公學大禮堂首演,取得巨大成功。冼星海在日記中寫道:“今天晚上是延安空前的音樂晚會,也就是全國從沒有的音樂晚會。因內容非常新鮮,而且都是帶著最新的創作形式!”
n毛澤東曾這樣評論《黃河大合唱》:百聽不厭。周恩來也為之題詞:“為抗戰發出怒吼,為大眾譜出呼聲!”
n從此,《黃河大合唱》的歌聲氣勢磅礴地回蕩在大江南北,向著全中國人民發出戰斗的警號。
n在冼星海短暫而璀璨的一生中,只有從1938年11月到1940年5月,這一年半的時間是在延安度過。然而,這段經歷卻對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延安,他不僅譜出了創作生涯的巔峰之作《黃河大合唱》,還從一名愛國主義者轉變為一名共產主義戰士。
n彼時的延安,雖然時常遭受日軍轟炸,但是當空襲過去,城內外又是歌聲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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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延安魯迅藝術學院的師生在艱苦生活中的樂觀精神感染著冼星海,窯洞中安靜、自由的環境也為他開辟了創作的新天地。他整日沉浸在教學和創作中,對音樂的認識也愈發深刻。理論學習使他“發現了音樂上許多的問題過去不能解決的,在社會科學的理論上竟得到解答”,如音樂與抗戰、音樂與人類解放等問題。
n“在延安,冼星海解決了信仰的問題,發現了苦難的原因是什么,從而獲得了一種完全不可抑制的創作激情,進入了一生創作的高峰。”劉妮說。
n1939年6月,在譜出《黃河大合唱》不久,冼星海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他在日記中寫下:“今天就算我入黨的第一天,可以說,生命上最光榮的一天。我希望能改變我的思想和人生觀,去為無產階級的音樂來奮斗!”
n翻開冼星海1940年1月9日的日記,這幾句話格外醒目——
n一個音樂工作者,要為他終身的音樂事業革命、音樂工作奮斗到底,直到他離開世界。
n一個音樂工作者,一定要有遠大的眼光,偉大的魄力,永遠望著遠大的前程。
n一個音樂工作者,一定和民眾結合在一起,為民眾、為偉大的中華民族不懈地奮斗。
n生命中的最后5年,即使離開了延安,即便身處異國他鄉,冼星海也沒有忘記這些誓言。延安留給他的烙印,一直伴隨著他。
n目光轉向哈薩克斯坦最大城市阿拉木圖。以冼星海和哈薩克斯坦音樂家拜卡達莫夫命名的兩條街道平行延展,講述著一段血與火淬煉的友情故事。
n1940年5月,根據中共中央指示,冼星海從延安前往蘇聯,為紀錄片《延安與八路軍》進行后期制作。1941年,受戰爭影響,影片制作陷入停頓,冼星海回國受阻。1942年底,他輾轉來到阿拉木圖。
n“在他舉目無親、流落異國他鄉街頭的時候,拜卡達莫夫一家慷慨地接納了他,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冼妮娜在文章中回憶,在語言不通、難以交流的情況下,冼星海用音樂叩開了情感的大門,架起了與當地民眾溝通的橋梁。
n1944年,冼星海在生活條件極度困難、體弱多病的情況下,搜集、改編了大量歌曲,并創作出歌頌哈薩克民族英雄的交響詩《阿曼蓋爾德》。面對演出時臺下的歡呼聲,他熱淚盈眶,用顫抖的聲音高喊著:“我十分高興,因為你們聽懂了我的音樂,理解我,這是對一個藝術家的最高獎賞……”
n然而,長期勞累和營養不良致使冼星海病情加重,1945年10月30日,冼星海長眠于莫斯科。
n1940年冼星海離開延安時,他的女兒冼妮娜還不到一歲。在與妻子錢韻玲的書信中,他溫情的一面躍然紙上:“我常想念著你和妮娜,為著愛我們更應加倍努力,我們要貢獻一切所有,為民族解放、為實現我們的最高的理想。望你珍重,小心愛護妮娜。讓我吻著你和她。”
n冼星海一直牽掛著延安,延安也沒有忘記冼星海。當他病逝的消息傳來,延安各界無比悲痛惋惜。
n冼妮娜的回憶文章記錄了當年的情形:1945年11月14日,延安魯迅藝術學院舉行冼星海追悼大會,參加追悼大會的有林伯渠、吳玉章等700余人。毛主席親筆題詞:“為人民的音樂家冼星海同志致哀。”
n(摘自《新華每日電訊》)